滑翔院區的盛京醫院在鐵西滑翔路段,這段路是建設大街的西沿,人車鼎沸,周浩為了快一點兒到,車開到限速的上限。到急診室拍完了片子,醫生立即把俞大猷扣下了。醫生指著那張CT片子和周浩說,“大腳趾粉碎性骨折,還有兩根砸裂縫的。”周浩聽得心驚肉跳。“他必須住院治療。”周浩遲疑了一下。醫生不滿地瞥他一眼,強調一遍。
周浩連說,“好好,我們謹遵醫囑。”
醫生這才放下臉,埋頭在寫病誌。然後,醫生把手中的筆放在本夾子上,嚴肅地說:“這麽跟你說吧,患者要長期休息”
周浩為難地說:“實不相瞞,醫生,他現在的工作離不開。”
“他想殘廢嗎,工作再重要還有身體重要?”
周浩把醫生的話告訴俞大猷,俞大猷不想住院,讓周浩說服醫生,周浩說我不去討那二皮臉,你這是傷筋動骨,醫生讓你住,你就安心住到出院為止吧。
辦理完住院手續,周浩才將消息傳給祁曉玉。隔著聽筒,周浩覺出祁曉玉的聲音有點發顫,半小時後,祁曉玉來到病房。周浩轉述了醫囑,給她看了病曆,周浩以為祁曉玉和別的女人一樣心疼愛人意外受傷哭泣落淚,不料祁曉玉沉著臉,不無埋怨地說,“你這是何苦呢,給自己傷成這樣,集團誰念你的好?”俞大猷包紮好的腳露在被子外麵,仰躺在病**打點滴,藥物幫助他逐漸凝聚元氣、減緩疼痛,但語氣中還透著虛弱,“幹工作是一份責任,如果雜念太重,工作肯定幹不好。”祁曉玉說,“是啊,你責任心強,集團那麽多人都不如你。”周浩慌忙打圓場,“嫂子,俞哥在我們心裏那是頂天立地的,這樣的人集團裏太少了,真的。”祁曉玉鼻子裏發出哧的一聲,“那又怎麽樣呢,為了工作傷成這樣,誰念他的好。”俞大猷欲接茬,周浩瞪他一眼,轉過身滿臉堆笑道,“嫂子,俞哥的口碑在集團那是一流的。”祁曉玉癟了癟嘴,下句不好聽的話咽回去。周浩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尷尬地咧嘴,正不知道該怎麽調停,祁曉玉給他使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病房。
在走廊的盡頭,周浩明白了祁曉玉最初的緊張源自哪裏,但他一點兒不鄙視祁曉玉,相反,他理解她的苦衷,本來兩人的工資就不高,兒子的教育費占去一大部分,一個月下來攢不了幾個錢,平常日子還夠應付,最怕有個病災的,錢如流水一樣扔進醫療費裏。東方是企業,醫藥費按最低標準交的,醫保之外的錢尚需自己承擔,醫院的檢查費、材料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加起來,自己掏的錢並不少,祁曉玉的心結就在這裏。周浩不挑明,卻無法撫平內心的波瀾,說一千,道一萬,誰叫東方不行呢,昨天曾有的榮光,已成今日黃花。
周浩查了查自己的微信賬戶,還有三千多塊錢,心裏有了底,說,嫂子,我這還有三千,你先用著。祁曉玉麵露難色,她不好意思用周浩的錢,可手裏的錢又確實不多。周浩看出祁曉玉的心理,勸祁曉玉收下,畢竟治病離不開錢,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祁曉玉交上錢,心裏穩當多了。
周浩見沒什麽大事,告別兩人,回了集團。
俞大猷紮著吊瓶,不知不覺睡著了。祁曉玉趁這點時間,出去買了點衛生紙、紙巾,還有點水果芝麻糊什麽的,回來後,又在美團訂了份飯。
外賣員進不來病房,祁曉玉下樓取的,返回病房,俞大猷醒了。
“餓了沒,吃點飯吧。”祁曉玉解開袋子,把蝦餃和米粥、鹹菜擺在角櫃上。
俞大猷欠身坐起,見是三十多一份的蝦餃,說,怎麽買這麽貴的飯,湊合一下就行,紮吊瓶有營養液,不那麽餓。祁曉玉剝開方便筷的塑料封膜,把筷子遞給俞大猷,吃吧,要不是看你受傷,哪有這待遇。俞大猷說道,沒想到受傷待遇提高了,看來受傷也有受傷的好處。祁曉玉瞪了瞪俞大猷,說你是不是不知好歹,哪有人喜歡受傷的。俞大猷樂了,說你也吃,我一個人吃不了。
兩人在病房吃了一餐開心的飯。
祁曉玉收拾角櫃的時候,俞大猷問她,住院押金夠不夠,祁曉玉說夠用,這事你別操心了,養好腳是頭等大事。俞大猷帶著不安說,兒子畫班還要交錢,我這不添亂麽。祁曉玉這一次通情達理,勸俞大猷不要胡思亂想,兒子的事誤不了。提起兒子,俞大猷的興致來了,誇兒子聰明,學啥像啥,國畫這個愛好堅持下去,將來說不定真成了大畫家,給爹媽爭大臉麵。祁曉玉也一直以兒子為驕傲,沐陽學習好,懂事,癡迷國畫,她相信將來肯定有出息。於是,發自內心地感慨,大猷,不是我摳門多事,我催促你出去掙錢,不就是為咱兒子嗎,一家人過日子,過的就是孩子,你說是不是。俞大猷承認,祁曉玉的話在理。
祁曉玉雖然在錢上打轉,人情世故是不差的,下午,祁曉玉借上廁所的功夫,在走廊盡頭給姐姐打電話,問姐姐借錢。姐姐問她幹什麽,她隻說有點急用,倒一下手。姐姐二話沒說,直接轉來五千塊錢,叮囑妹妹,不用急著還,啥時候有啥時候再說。祁曉玉望著微信上的打款,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心裏湧起一股暖流,還得是一奶同胞啊,永遠在你需要的時候,不計回報。
平複一下心情,祁曉玉把三千塊錢轉給周浩的微信,誠心道謝。周浩沒急著收,說俞哥正用錢,等出院再算不遲,我也沒啥事,不等著用。祁曉玉堅持給,說倒開了,你俞哥卡裏還有點錢,夠住院的。周浩這才收了錢,囑咐一句,嫂子,你有什麽為難跟我說,全力以赴。祁曉玉的眼裏,又湧上一層淚。
還上周浩的錢,祁曉玉長舒一口氣,借別人的錢是件打臉的事,那樣子她將坐立不安,還有矮人半截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