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姓秦,大名秦有梁,在家排行第二,所以小名二柱,上麵還有一個兄長大柱以及其他弟妹。秦家和薑家是舊相識,當年一起逃荒,後來湊巧一同遷入溪頭村,兩家之間互有來往。
薑家早先是獵戶,秦家是做木工活的,秦家條件稍好一些,秦家的兒子,也給他爹一樣,學做木工,秦二柱沒讀書,卻學了一手好的木工手藝,已經快能出師了。
薑家老四出了好消息,二柱今天來送新打好的桌椅,祝賀薑家老四考了府試案首。
“你們家太客氣了!”張氏眼睛裏堆滿笑意,看著眼前的青年漢子格外高興。
“來來來,來喝口水,吃個餅子,坐,跟你嬸子我聊聊……”
雖然她不怎麽喜歡秦家那個女人,但她一直很喜歡二柱這小子,看起來壯實,為人又踏實,又有一身的好本領,是個靠譜的男人。
二柱是溪頭村很多長輩眼中的好女婿,也是張氏眼中的好女婿。
都怪他們家虎兒福氣薄……
秦二柱比虎兒大了三歲,兩人小時候在一起玩過,當時兩家人就想著給他倆定個親,將來做親家,誰知道後來日子每況愈下,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再後來逃荒到了溪頭村,他倆的事就這麽給拋下了。
如今虎兒在宮裏伺候貴人,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出宮,自然沒福氣嫁給二柱了。
但是,事情也有轉機,去年虎兒寄家書回來,信裏夾雜了一張虎兒的小像,薑家夫妻倆看見女兒的小像,激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咱們家虎兒長大了!”
六年未見,他們八歲走丟的虎兒已經長大了,都快到了說親的年紀。
雖然小像畫的簡單,卻也能看出虎兒是個模樣標誌的姑娘,比她大姐小妹都要生得好看。
當時秦家人在薑家見了虎兒的小像後,秦二柱動了心思。
又加上薑家老四薑明言讀書天賦卓絕,眼看薑家要出個秀才了,秦家生了與薑家結親的念頭。
薑家大女兒已經出嫁,小女兒小鵝還小,更是個啞巴,所以就剩下個還在宮裏服侍的虎兒。
秦家便想跟薑家做個約定,秦二柱的年紀也不大,還能等得起,讓他跟虎兒定個婚約,如果未來八年中虎兒能出宮,兩人便成婚,若是未能出宮,秦二柱便另娶別人。
聽說秦二柱願意等八年,薑家人很是感動,於是薑家夫妻倆決定答應了這門婚事,當然,還得問宮裏的虎兒答不答應,把這件事告知給她。
讓虎兒這丫頭知道,宮外還有個癡心的男人願意等她八年。
“嬸子,這是……畫。”秦二柱憨厚正直的臉上透出一抹紅意。
既是要定下婚約,兩人雖然不能相見,卻是能彼此見見對方的畫像,秦家人也找人來給二柱畫了一幅畫。
張氏打開那張畫,連連點頭:“畫的不錯,咱們虎兒見了,定是滿意……”
張氏的誇耀鬧了秦二柱一個大臉紅,最後他紅著臉離開了薑家。
張氏親自送他出去,美滋滋地湊到了自家丈夫身旁:“咱家這是要雙喜臨門。”
虎兒跟二柱定下了婚事,以後出宮年紀大了,也不愁嫁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小夫妻倆安安穩穩過日子。
薑武並沒有妻子那般高興,他搖了搖頭:“那能有那麽多好事落在咱家,事情總不盡如人意。”
雖然虎兒和秦二柱的這場婚事薑武並不反對,他也承認秦二柱是個好女婿的料子,但是他卻沒有妻子張氏那般積極。
本來兒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不用告知虎兒,夫妻倆也能定下,可在薑武的要求下,才決定在定下婚約前知會虎兒一聲。
張氏一聽丈夫的話,連忙在薑武的頭上拍了下,罵道:“呸呸呸……給我閉上你那臭嘴。”
“什麽叫不盡如人意啊?你嘴裏學了點破詞就往外蹦,真是堵不住你的烏鴉嘴,你就不能盼著點咱虎兒的好?”
薑武笑笑:“咱家人福大命大,能活到如今就該知足了,虎兒出了宮,哪怕不嫁人又如何?熊兒以後若是能當上舉人老爺,總能對他親姐姐照拂一二?”
“哪能這麽說,咱家虎兒受了這麽多苦,以後要過好日子,嫁個好男人,給咱們找個好女婿。”
“我就盼著這婚事能成。”
張氏也不再跟丈夫閑話,而是找人寫信,把秦二柱的畫像和她找人寫的信一起寄去給州府的兒子薑明言。
張氏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村裏的代筆,她希望自己的秀才兒子能好好寫封信給虎兒,多多為秦二柱美言幾句,勸說虎兒答應這場婚事。
“好,我一定把信帶到。”
薑家眼見要出個秀才,將來更是有可能出個舉人老爺,縣令爺也想跟他家結個善緣,尋人來快馬加鞭為秀才公送家書。
*
正在勤學苦讀的薑明言收到了母親的信,他再三感謝送信的差役,贏得了差役的好感。
“哪裏哪裏,給你們這些讀書人跑跑腿,也是我們的榮幸。”
薑明言十五歲,穿著一身樸素的白色書生裝,白袍的衣領袖口沾了不少洗不掉的墨跡,卻是不顯邋遢落魄,反倒有股子書墨氣。
薑明言生得俊秀,如竹如蘭,十分清俊好看,外表與他的小名薑熊兒截然相反。
回到自己的住處,薑明言仔細看母親托人寫來的信,信上讓他給宮裏的虎兒姐姐寫封信去。
薑明言的眸光閃了閃,他握緊了拳頭,他跟虎兒姐姐一母同胞,前後降生,虎兒姐幼時待他極好,逃荒的時候更是省著吃的照顧他這個弟弟,那時候他患病,不願意再拖累家裏,便悄悄跑了,還是虎兒姐把他找了回來……後來虎兒姐丟了。
這些年來,他時時刻刻用功讀書,一是希望出人頭地;二是盼著將來進京參加殿試,考出個好成績,獲得聖上賞識,借此在皇上麵前求個恩典,讓姐姐虎兒出宮,他會好好照顧她。
薑明言並不讚成姐姐與秦家結親,秦家嬸子之所以答應這場婚事,不過是因為有利可圖,秦二柱是個好男人,卻是沒必要為他姐姐等那麽多年。
盡管並不讚成,薑明言仍然執筆將母親的意思簡單寫在了信中,並沒有如母親所願為秦二柱美言幾句。
寫完後,薑明言將信和畫像托人寄送去了京城。
處理完這件事,薑明言繼續寒窗苦讀,盼得早日金榜題名。
*
池中青色的蓮葉接連展開,一日一日熱了起來,早晚還算涼爽,正午日頭大,把大地烤的像個蒸籠,叫人受不了。
南香在書房裏伺候,她近日學研墨頗有心得,終於開始在書房中伺候殿下揮毫潑墨,領了一份“添水研墨”的新差事。
這可是個好差事。
這兩天不知怎得,日頭極大,悶熱的厲害,待在哪裏都叫人受不了,南香怕熱又怕冷,她喜歡春秋,對於她們這些小宮女來說,苦夏和寒冬則要硬熬過去。
如今她發現了一個絕妙度過夏日的好方式。
——那就是待在太子殿下的身邊。
在這東宮裏,隻要是太子殿下待的地方,總有供應不絕的冰塊,還有手持扇子的宮女太監在一旁扇風,當真是涼風徐徐,格外舒適,驅散一切暑熱。
南香也跟那些狗腿子小太監一樣,希望湊到太子殿下的跟前,盼著能多蹭點涼風。
研墨是個細致活兒,需要十足十的耐心和細心,南香別的沒有,最是有耐心。
李驍手持書卷,坐在榻上翻書,餘光瞥見正在研墨的小宮女。
醜丫頭的手生得十分漂亮,玉白的手指,三指按住墨錠,使力時指尖微微發白,漆黑的墨與她白皙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更顯得她的手指白如雪,潤如玉。
南香極有耐心研墨,不急不躁,她磨出來的墨汁濃而光亮,帶著油一樣的潤澤,聞起來帶著些許苦澀,卻又有著蘭花似的馨香,跟書房中淡淡的檀木香氣混在一起時,叫人覺得心神安寧平靜。
“殿下……”
李驍站起身,他站在書案邊上,提筆,挽袖,帶著油墨潤澤的狼毫在雪白的紙上落下行雲流水的行行黑字。
太子殿下書寫速度極快,看得一旁的南香目不暇接。
南香並不認識多少字,但這不影響她偷看太子殿下寫字,同時她還有點暗爽和幸災樂禍。
就像她小時候聽來的一句話,河邊大多淹死會水的人,而寫字也是累死你們這些讀書寫字人的手腕。
之前她被太子殿下要求抄書,這會兒總該是她看“太子殿下抄書”了。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這會兒小南香發現,比起寫字,她更喜歡看人寫字。
此時她內心由衷地希望自己能爭取到將來給太子殿下研墨的好差事,這樣她不僅能蹭著涼風冰塊度過炎炎夏日,還能眼看“殿下抄書”。
作為小奴婢,她一定會好好在一旁努力督促殿下寫字,認認真真為殿下研墨添水。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麽好的差事!!!!
南香內心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輝。
李驍沾墨時注意到那雙亮如星子的眼睛,讀出了其中的喜悅,太子殿下壓下嘴角的笑意,心想:
她果然一心好學。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