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 四樓。陳易東躺在病**吊著胳膊,鼻青臉腫的扯嗓子喊痛,動靜大的出電梯口都能聽見。
護士放下鑷子, 無奈的不得了, “我這都夠輕了, 要不我把護士長給你叫來?”
陳易東又哼哼兩聲, “別別別,您來。”
護士端著托盤往外走,碰見門外的一行人,禮貌的問了句, “來看病人?”
“對。”
“前兩天別吃太油膩,生冷辛辣都不行, 後麵給他燉點湯補補,一會辦出院就行了。”
紀眠之拎著兩個醫院門口九十九一個的果籃走進來,尷尬一笑, “東子沒事吧?”
陳易東是背對著病房們的,肩背挺直的坐在病床前麵, 一撮綠毛頑固的立了起來,聽到紀眠之的聲音,陳易東幽怨的轉身, 兩條手臂就那麽曲著, 耷拉在胸前,俊美白皙的臉上,兩個挺明顯的巴掌印, 一左一右挺對稱, 脖子上還有指甲劃痕,從頭到腳就是狼狽兩個字形容。
江凜去了次衛生間, 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場景,沒憋住笑,舒窈也是剛睡醒才知道的,現下看到這副場景,在腦補一下祝清嘉昨晚上挺酷的帶著墨鏡敲開付清允的門,丟下一句,“你去樓下把陳易東送醫院,我在你這睡一晚上。”
笑的直不起腰。
陳易東疼的呲牙咧嘴,兩條手斷了個徹徹底底,“還笑,還笑,昨晚上誰把我房卡拿走了?”
紀眠之弱弱指了指江凜,果斷倒戈。
又是掃審視的目光,語氣幽幽,“又是誰把我塞祝清嘉房間裏的。”
所有人毫不猶豫伸手指何明軒,七嘴八舌的,“他!”
“都是何明軒!”
何明軒慢吞吞的從門外站到病房中央,盡力憋住笑,標準九十度鞠躬,對上那張被抓花的臉真誠道歉,“對不起。”
“我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問前台要了備用房卡,趁祝清嘉不在的時候,把已經醉的找不著北,毫無招架之力的陳少爺扔到她房間裏。”
“我深刻檢討,我下次一定牢記祝清嘉練過散打這事,救你於水火之中,絕不讓你獨自麵對那個女魔頭。”
陳易東更生氣了,站起身,端著兩條受傷的手臂,頂著被撓花的臉,巡邏似的轉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學著他爸講話那一套,“今天的事,保密,聽見沒,至於罪魁禍首,我就不追究了,凜哥得上班我理解。”
他話鋒一轉,把矛頭直直對準何明軒,公報私仇,“你先跟學校請一個月假,醫生說了,得虧我傷的輕還年輕,吊一個月就差不多了。去學校跟前弄套房子,好吃好喝伺候我,什麽時候我痊愈了,什麽時候咱倆去上學。”
“重申一遍,我的意思是,就算我半夜三點起來蹲坑你都得給我擦屁股。”
一聲渾厚凜冽的聲音穿進來,“你個王八羔子,我看你斷了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陳易東他爸,趕緊跑。
堵在醫院門口的幾個人身形俱是一僵,,麵麵相覷一秒,如鳥獸散般火速下樓,電梯都不坐,腳步匆匆的跑進樓梯間,一口氣跑到醫院門口,大喘著氣。
紀眠之印象裏祝清嘉不是這麽動手沒分寸的,她緩了緩,問,“東子兩條胳膊都是清嘉打的?”
唯三知道真相的何明熙發言,“是清嘉姐扇他巴掌的時候,東子哥不小心栽到浴缸裏。”她示範了一下當時陳易東栽進浴缸撅著屁股的情景。
“你怎麽知道的?”
半夜跑出去和男朋友約會的何明熙不說話了,顧左右而言他,扯了幾句有的沒的說自己要回去寫作業就跑了。
做賊心虛不要太明顯。
折騰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在醫院門口就散了攤子,紀眠之想著江凜沒開車,想打個車回大院,結果江凜拉著他折返回醫院,走到一處挺偏的平方,濃濃的中藥味撲鼻而來。
“帶你去看個中醫,來都來了,帶點藥回去。”
紀眠之:“???”
有個白發的老頭佝僂著腰從後麵繞過來,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看見來人是江凜,點了點麵前的藤編座椅,“坐。”
江凜低聲介紹,“這是程爺爺,中醫界泰鬥,桃李滿天下,醫術很好。”
“程爺爺,這是我未婚妻,帶過來讓您幫忙看看。”
程醫生捋了捋發白的胡子,溫聲問怎麽了,江凜拉過身邊的一把藤椅,沉吟了幾秒,“她小時候生過病,落下點病根,肺不太好。手腳也涼,經期還挺好的,不怎麽疼,偶爾貪嘴吃涼的也會疼,換季會過敏,起濕疹,睡眠淺,經常做夢,偶爾說幾句夢話。”
紀眠之怔了怔
“先把個脈。”
枯槁的雙手搭在紀眠之手腕上,停了十秒左右,然後拿起毛筆在宣紙上開了方子,“肺隻能將養著,刺激點的都不能聞,比旁人多注意點,適當鍛煉一下,體質有點寒,不打緊,吃兩幅藥調調,平時睡覺前喝點安神的湯,壓力別太大。”
“阿凜,你帶著她去後麵抓藥,一天三次,先抓半個月,喝兩個月。”
等煎藥的時候,江凜攏了下她外套,把拉鏈拉好,捏了她下巴,“以後每天早點起床,帶你晨跑。”
她抬頭,不解的問,“怎麽想起來帶我看醫生了?”
“早就想過來了,沒抽開身,加上老爺子前陣子回鄉下養了陣子,這才帶你來。”
“不是,我是說,老毛病了,還看什麽?”
“想你長命百歲。”藥煎好,江凜接過,帶她到門口打車,捏了下她的手,平平淡淡的繼續說,“雖然我不怎麽信那些東西,但是紀叔給你求的平安扣碎了,你的平安我給你擔著。”
紀眠之想說點什麽,卻又被他伸手打算,“就算不碎,你也得一輩子健健康康的,你得長命百歲我才能安心。”
“阿凜。”
“嗯?”
“等今年下完第一場雪,過完生日,我們訂婚吧。”
“怎麽突然這麽早?給你種的玫瑰還沒開。”
“等不及了,想早點嫁給你。”她挽上他的胳膊,“明年開春了給我種玫瑰吧,夏天結婚的時候正好能看到。”
“好。”
“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她停下腳步,有些懊惱,“可是我根本拒絕不了你。”
“不用拒絕,因為我同樣拒絕不了你。”
像是突然被按了暫停鍵,周遭的所有都停止,隻剩下他們兩個,安安靜靜的注視著對方,然後被一陣刺耳的鳴笛聲打斷。
純黑色大G,車窗降下,開車的人一身淺灰色職業裝,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頭發綰在腦後,露出的半張臉是那種很冷的長相,紅唇,耳釘上釘著兩枚小巧圓潤的珍珠。副駕上是齊覃,軍裝,墨鏡,短發,露出淩厲的線條,低頭點煙,火苗猛地竄出又熄滅,然後探出窗外彈了下煙灰。
處處不和諧,又處處和諧的要命。
車頭正對著他們停下,駕駛座的門被推開,趙聽瀾下車然後砸住車門,不耐煩的對抽煙的齊覃喊了一聲。
齊覃單手插兜走過去。
指間裏的煙被抽走,紅唇張合,貼上被濡濕的煙蒂,狠狠吸了一口,挺熟練的過肺吐霧,然後任它夾在指間燃燒殆盡,煙灰一寸寸掉下,然後被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說了句,“下次能不能別抽這麽沒勁的煙。”
齊覃半點脾氣都沒有。
操他媽的,真酷。
紀眠之已經看呆了。
趙聽瀾今天過來陪齊覃拆石膏,結果拐出醫院大門,齊覃說藥忘了拿,兩個人又折返回來,正好碰見站在醫院門口的江凜,身邊還站著個姑娘,想都不用想是誰。
她摘下墨鏡,主動介紹,“你好,趙聽瀾,夜闌臥聽風吹雨的聽,波瀾壯闊的瀾。駐法外交官。”
紀眠之很少被同性吸引,博昭然算一個,趙聽瀾現在算第二個,她壓住心底的澎湃,微笑回握,“你好,紀眠之,航空工程師。”
一個在法國大使館大殺四方,一個在美國論文發到手軟,職業一個比一個酷。江凜歪頭不經意瞥見紀眠之的眼神,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轉眸對上齊覃,同樣的表情。
“久仰。”趙聽瀾勾唇笑,兩個人湊頭加了微信,然後餘光看到還站在原地不動彈的齊覃皺了皺眉,“你不拿藥了?”
“讓江凜陪你去,我們倆聊會兒。”
紀眠之一連點了好幾下頭,然後不耐煩的衝江凜擺了擺手,在然後,就和趙聽瀾鑽進奔馳後座了。
這會江凜怎麽看齊覃怎麽不順眼,從上大學那會他就在趙聽瀾身上吃過虧,現在又被人拐走女朋友,新仇舊恨總到一塊,他眼眸閃了閃,撈住齊覃脖子,咬牙切齒,“我老婆要是被趙聽瀾拐走了你他媽就完了。”
“你看我像有話語權?我在趙聽瀾那多沒人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拐就拐了唄,咱倆相依為命這麽些年不差往後幾十年了。”
“滾蛋,我管你人格在哪,讓趙聽瀾少招我老婆,讓她倆少碰麵。”
齊覃被勒著脖子難受,硬邦邦的肌肉抵在喉結上,有點喘不上氣,他甩了甩手腕把江凜胳膊拽開,了然道,“你他媽就是怕趙聽瀾把對付我那套都教給紀眠之。”
江凜拍拍手,送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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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說看齊覃受罪這麽些年江凜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他一點沒猜錯。
他和齊覃拎著藥回來的時候,聽見趙聽瀾說了句,他們回來了有空繼續教你。
然後他麵不改色的扯過安全帶然後給了齊覃一拳。
齊覃吃痛,“你他媽有病吧,胳膊腿剛好。”然後握著方向盤轉頭對紀眠之控訴,“他動不動亂打人你不管?”
趙聽瀾掏出墨鏡戴上,半點不心虛,“不白挨。”
齊覃默了默,挺平淡的往江凜那靠了靠,語調平靜,似乎已經坦然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要不你多打我幾下泄泄恨,要不然以後有你受的。”
“滾蛋,趕緊開車。”
剛才趙聽瀾擦車過來的速度就夠驚人了,齊覃開車更瘋,徑直上了高速,儀表盤指針一個勁下壓,貼著限速開,兩邊的車都被晃成模糊的影子,車窗半開,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肆無忌憚的灌進衣領。
抵在車門上的腿突然被捏了一下,紀眠之垂眸,看見江凜的手順著縫隙探過來,摸索著她腳腕,拎起來,不輕不重的揉著。
紀眠之條件反射的彎腰扯他手,根本扯不動,然後手機振動了一下。
【Y:剛才不是嚷著腳疼?】
【J:聽瀾還在旁邊呢——而且現在不是很疼了。】
【Y:不,你疼,不用管她。】
【J:好吧。。。】
衛衣袖子被揪到小臂處,青筋可見,虎口卡在她腳踝處,帶著繭子的指腹不輕不重的捏著她嫩白的腳踝兩側。約莫過了十分鍾,被放下,然後勾了勾手,示意她換隻腿搭過來。
身邊的趙聽瀾帶著墨鏡看不清是睜眼還是閉眼,就這麽仰頭抱肩躺著,她跟做賊一樣又偷偷看了一眼開車的齊覃,察覺到沒人關注他們,放了心。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什麽的,就是單純覺得捏腳踝什麽的挺色的,特別是江凜整條手臂延伸到掌背的線條,漂亮又利落,大掌捏著纖細腳踝什麽的體型差,還就挺變態的。
車子開到基地門口,準備下車的時候,趙聽瀾突然湊上來,靠在紀眠之的肩頭上,語氣幽幽,“我都看見了,小情侶真會玩。”
然後抽出手機,點了幾下,“照片發你了,留著紀念。”
紀眠之手機接著響了幾下,她打開,是江凜抓她腳腕的照片,光影分割,明明滅滅的,更色了。
臉蹭一下就熱了。
車外的齊覃也沒閑著,肩膀撞江凜,塑料袋裏的藥嘩啦啦的響,他毫不在意,不動聲色的看著江凜,墨鏡卡在鼻梁處,兀自出聲,“江凜。”
“嗯?”
“上個月體檢,我視力5.3。”
“我也5.3。”
“不是,我是說,你挺騷的。”
江凜眨眨眼,回味過來,挑了挑眉,尾音都上揚,“好好學著點。”
然後拎著一袋子中藥,牽著女朋友的手往前走,旁若無人的問了句,“腳還疼嗎?”
身後的齊覃歎為觀止,騷,真騷,比山上的野狐狸都騷。
趙聽瀾狐疑的看前男友又是搖頭又是嘖嘖不停,伸手咻的一下搶走車鑰匙,上車打火,甩了一臉汽車尾氣,挺囂張的從車窗探出一隻手,敷衍的擺了兩下。
齊覃掃了掃揚起的灰塵,眼皮下寮,沉沉的笑了聲,胸腔都振動,他老婆真帶勁。
身邊有幾個同事進去,看到絕塵而去的大奔還交流那麽幾句,誇開車的女人真酷,是不是過來學習的女飛行員到了。旁邊有反駁的,說哪有開大奔的女飛行員。
一個激靈,齊覃想起點什麽東西。
但是為時已晚。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
“怎麽就你自己站在這,阿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