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在想什麽?”雨姬看見泡在藥水裏的弦月似乎有點呆呆地出神,忍不住開口問她。

“我在想,這小城再往北走,就是昌國的領地了。”

雨姬是弦月流亡優國時候收留的侍衛,她從來沒有到過昌國,雖然聽說過一些弦月和昌國的恩怨,但是此時此刻她無法體會弦月的心情。她隻能有點尷尬地說:“雨姬從來沒有到過昌國⋯⋯”

“我在想我們要穿過昌國北上的話,他們會不會放過我們。”弦月喃喃地說,“多年前我殺害昌國王儲的謠言,現在還有很多人堅信不疑呢,尤其是昌國宮內。”

“不能繞過去嗎?”

“不行啊雨姬,”弦月博覽群書,對東土地理了如指掌,“優國三麵環海,唯一和內陸接軌的邊界幾乎全部都是昌國的邊界。除此之外,東邊還有些荒蠻之地是連著東邊妖怪出沒的山林。我們要從山林那邊貼著昌國的邊界到平國的話,雖然可以躲開昌國的勢力,但是也太不現實了。如果走昌國西南邊的邊界,貼著他們海岸線繞到西邊的才國,可能還比較容易。萬一被他們追殺,我們就要被趕到西海裏麵的小島上,永遠被困死在那裏。”

雨姬奇怪地說:“上次昌國的王子炎風不是說暫時放過我們了嗎?”

“六十年前,昌國死了個太子,把我逼到優國呆了六十年。炎風當時是在優國土地上,大概不敢妄為,也追查不到我的下落,但是一旦回到了他的國家⋯⋯他就算對謠言有所懷疑,也會先把我們囚禁起來,在昌國北囚禁那可就身不由己了⋯⋯何況,六十年前死掉的那個人可是他的父親⋯⋯”

“不是說那不是弦月公主你們幹的嗎?”

“說起這個事情我也一直覺得奇怪。當年我的隊伍莫名其妙遭到昌國的攻擊,死傷慘重。但是好象他們那邊的說法,是我帶人入侵他們國家,殺了他們太子,血洗他們的村莊⋯⋯真的不知道這個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弦月縮在木桶裏,聞著藥草的味道有點昏昏欲睡,“但是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那我們怎麽回京國?”雨姬問,“是繞往山林那邊,還是沿海繞到才國去?”

“我兩條路都不選。我決定明天直接北上,找最短的距離進入昌國。而且,我要親自到六十年前發生戰鬥的地方,重新看看!”弦月丟下這句話,整個人沉到了水裏。

薑容配的藥草十分見效,就是藥味十分重,那股子味道很快蔓延到客棧的整個二樓樓層,直接傳到樓梯口。

“熬的是什麽藥呢?”一名俊美的男子坐在客棧對麵的茶館裏,小口飲著茶,看著對麵的茶館。

“大人,那邊傳來消息,讓你回炙城,有要事商議。”一名全身罩了黑袍的男子恭謹地上前拱手道。

“哎,”男子抬頭看著對麵客棧的二樓,有個房間有水蒸氣嫋嫋飄出,他想,不知道六十年前的弦月公主,還是十六歲少女的時候,是否有什麽不同。

可以永遠保持青春的皇族,估計容貌不會有什麽改變吧。而如今她身上留下的那種少女的感覺,未曾帶有歲月的滄桑,是封印的原因嗎?

六十年前的弦月,到底是什麽樣子呢?他若有所思。

他當然想象不出來,他今年才二十七歲。

五元三神格局,是東土上神定下來的規矩。才、樺、平、昌、錄五國王族掌握金、木、水、火、土五種自然元素之力;京、申、優三國掌握光、風、雷三種神之創造之力。八國互相製衡,人類在王族們的維護下共享和平盛世。這種局麵絕對不能被打破,如果被打破的話,東土大陸周邊的妖界將入侵大陸,人類命運將遭受覆滅。

六十年前的京國,雪花飛舞的寒冬。京國首都雪都,擁有東土上最漫長的冬天。當中原的平國和才國,樺國都一片新綠,春意盎然的時候,京國還是冰峰林立,北風呼嘯。京國公主弦月,正蜷在北輝宮藏書室的一個角落裏,貪婪地看著手上的史冊。

說是藏書室,其實除了大廳之外,還有其他幾個小廳,到處都是書架,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書籍。藏書室不準用壁爐取暖,因為藏書官怕一旦失火就會燒毀珍貴的古冊。但是在藏書室旁邊的小房間牆壁後麵,都燒著旺盛的爐火,藏書室的牆都被隔壁的熱氣給烘暖了。弦月公主裹著厚厚的毛毯躲在藏書室旁邊的小房間看書,根本不去管外麵的事情。

按侍書的說法:“弦月公主可惜是個女兒身,不然她博學多才,而且又能很好的掌握王族之神力,真的有可能成為我京國的一代明君。”

一代明君嗎?弦月合上書,嘴角微微冷笑。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她是京國現在唯一的公主,京王目前膝下無子,也不會讓她繼承大統——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京國王後的親生女兒,她是京王年輕時候和一個宮女相戀生下來的孩子。按照規定,王族的後裔必須血統高貴,王後或者妃子不是貴族就應該是戰功顯赫的將軍的女兒,但是一個卑賤的宮女生下來的孩子,怎麽能被王族認可呢?

弦月從小並不被認同公主身份,她生長在北輝宮,從來不允許公開露麵。她母親早年病逝,她由奶媽撫養到十二歲那年,才被賜予了公主的身份。老京王隻有一個王後,沒有側妃,王後一直沒有子嗣,所以才被迫認她做了女兒。

接受公主封號那天,雪都的民眾有幸目睹了那個盛大的場麵。被雪白的貂皮大衣包裹著的公主,第一次公開亮相。聽說才十二歲,但是她顯然是早熟的。詩人這樣讚美她:“十二歲孩童的純真,十四歲少年的銳氣,還有十六歲少女的美好風采”。對於王族長久以來隱瞞的醜聞,人們也在見到公主冰清玉潔的容貌之後給予了諒解。

“父王。”十二歲的弦月接受了公主身份的那天,曾經這樣問京王仁慶,“為什麽要叫我弦月呢?”要知道,在京國的夜空看到月亮,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仁慶撫摩她的頭發,微笑道:“因為弦月是新月之後,滿月之前的姿態。我認為那個姿態,很美。”

王後商喜在柱子後麵默默看著靠在走廊高大的柱子上的仁慶和站在旁邊,十二歲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弦月,眼神非常複雜。

弦月聽了父王的話,看著那深藍色夜空的上弦月,覺得月亮距離他們太遠了。那銀輝灑在走廊外麵已經結冰的池水上,顯得格外冷清:“既然是這個寓意,那我就永遠保持這個姿態吧。”

公主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