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城,昌國的首都。

深夜,華燼宮外的火炬熊熊燃燒,象征昌國永不熄滅的生命之火。炎風剛到華燼宮,跳下飛獸未經通報就往昌王的寢宮裏趕,他心急如焚,一定要及時和他匯報剛得到的消息。

“炎風皇子,陛下剛剛入睡……他年紀大了,您別……”華燼宮裏的宮女非常焦慮地跟在後麵,試圖勸他不要在這個時候打擾昌王。

昌王畢衛已經統治這個國家快一百二十年了。他的歲數要比他在位的時間要長久得多,幾乎算是東土裏年事最高的王了。六十年前他本擬要將王位傳於他心愛的太子紀風,自己功成身退,但是紀風居然死於非命。自此之後,昌王大受打擊,衰老的速度加快了,每日上朝的時候,大家都可以看到一位顫巍巍的老人在宮人們的攙扶下走上寶座,然後用那已經開始耳背的聽力聽朝臣們的意見,最後用牙齒漏風的聲音來宣布自己允或者不允。

畢衛真的太老了,他的身體也不如以前硬朗。大家都在擔心他的身體,也為他那麽大年紀還要承擔如此重擔而感到痛心——雖是太平盛世,但是修建水利,減免賦稅,賑災救濟,退耕還林……哪裏有不用操心的地方!加上昌國東邊的荒漠就是妖怪生活的大森林。雖然說幾百年妖怪與人類生活領域涇渭分明,但是也不免偶有妖獸出來擾民的,尤其是最近幾年東土術士橫行之風如此詭異……術士橫行,民間武鬥越來越多,總之要操心的東西實在太多。

此時宮女看見炎風一心要硬闖,趕緊跪下懇求,讓他頓時有點為難起來。

“炎風,那麽晚了你想去哪裏?”一聲低沉的聲音,炎風看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月光下紅色的頭發讓他頓足。宮女在後麵行禮:“太子殿下。”

是了,炎風的父親六十年前被殺之後,由他最小的弟弟炫華成為了新的太子。新任的太子與原太子年紀上相差15歲,在對外宣告太子薨的時候他才是個15歲的少年。比起穩重善良的紀風,燁華鋒芒更露,大家都說他並不是畢衛心目中最佳的繼承人。炎風長大之後眉目隱有父親紀風的風貌,讓老昌王十分疼愛,成人禮上賜給他“炎風”這個名字,明顯是繼承父親的那個字號了。

還有風言風語說老昌王一直不肯退位就是在炎風和燁華之間猶豫著。但是叔侄倆一直感情挺好,因為外貌看起來相差不大,有些時候甚至像兄弟一般相處。

炎風不得不停下腳步,麵對這個年輕力壯,地位顯赫的舅舅,他不得不表示出幾分忍耐。他拱手行禮:“參加太子殿下。”

燁華一身紫紅色的長袍,從走廊拐角的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扶著炎風道:“侄兒不必多禮。你出宮多日,很讓人擔心。”燁華外貌停留在他三十歲的時候,與終日穿大紅色長袍的炎風不同,他更喜歡夾雜著神秘色彩紫紅色。他劍眉入鬢,鼻梁高挺,十分英氣。但是他的眼睛,卻總是帶著意味深長的神色。

“托太子鴻福,有驚無險。”炎風回話道。

燁華示意宮女退下,攜著炎風的手慢慢走過走廊,來到華燼宮的偏殿旁邊的花園。假山後的涼亭上,上麵擺放著酒和幾樣小菜。他笑道:“我聽說最近時局不穩,夜裏就多在宮裏走走。剛好你來了,一起喝一杯罷。”

炎風隻得坐下,接過燁華遞過來的酒杯。

“怎麽樣,放出玉狐狸的消息,有沒有找到京國的那隻‘狐狸’?”燁華問道。

放出玉狐狸消息,然後假扮賞金獵人去捉拿弦月公主自然是燁華和炎風商量出來的主意,並且他們商量好一旦確認對方是弦月公主,當場格殺勿論。免得引起諸多事端。

“是……”炎風有點猶豫。

“太好了!”燁華興奮起身,“那賤人六十年前殺你父親殺我兄長,我們迫於東土之製不能公開追殺她,現在找到她,必須要將她碎屍萬段,以報我昌國皇室血仇!”

他回頭看炎風遲疑的神色,說:“怎麽,你沒打過她?”

“太子殿下……”炎風皺著眉頭,如今他得知當年的太子之死諸多蹊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和燁華說,還是查得實證再告訴他。

“怎麽了?”燁華臉上笑容僵住,“你沒抓到她?又讓她跑了?”

“不……”炎風想了想,試探性地說,“我覺得沒準當年的那案子過於離奇,或者還有什麽陰謀……你不覺得奇怪嗎,京國為什麽千裏迢迢就派一個小分隊來到我們國家暗殺我們的太子?而且他們一路上根本沒有掩藏行蹤……我覺得突然說他們來這裏是為了刺探軍情或者意圖不軌,卻一言不合殺了太子,很難說得過去。”

“也許他們就是通過堂而皇之的理由掩人耳目。”燁華嚴肅地說。

炎風喝了一小口酒,又說:“說他們當年血洗成村,但是一個人證都沒有。而且弦月她一直懷疑是我們昌國主動攻擊她。太子……您不覺得太奇怪了嗎?”

燁華沉吟道:“你說這些,誰告訴你的?”

炎風盯著燁華,鼓起勇氣說:“就是京國的公主告訴我的。”

燁華眉毛一挑:“你和她有正麵交談過?她的一麵之辭何足為信?別忘了當年你父親可是死在她箭下的。”

“我們不但交談過,我還和她交了手。”炎風起身脫下自己的長袍,露出當日弦月留下來的傷口,“京國人很少在中原走動,我們最多隻知道他們用箭。但是就因為我和她動過手,所以得到了當年血案最大的疑點——她用的根本就不是鐵箭!這傷口才是真正京國皇族的箭留下的傷口!與我父親當年身上的傷口完全不一樣!”

“她也許不必親手殺了你父親,或許有別人!”燁華狠狠道,“你怎麽能聽信她一麵之辭呢!你不殺她,不是等於放虎歸山嗎?”

“我不信單憑她一支小分隊的力量能擊殺我父親。”炎風道。

“你不了解京國的弦月公主的可怕之處!在她年幼的時候,她就已經單槍匹馬斬殺掉凶猛的妖怪了!她身上流淌的是京國皇族裏最具有戰鬥力的血!不然你看看她逃脫我們軍隊的追殺,一個人逃到優國藏了六十年!她單憑一己之力,居然在優國潛伏了六十多年!”

“太子殿下……”炎風輕輕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輕輕地說,“我突然覺得件事情比較奇怪……”

“嗯?”

“不,我好好想想,回頭再告訴你。”他起身告辭,轉手要離開。但是突然感覺到自己頭暈目眩,一腳踏住什麽東西,眼看四周已經布下結界。

地火陣!燁華的看家本事!

“和你一起去的士兵中,有我的親信,”燁華淡淡地說,“他提前回來稟報我,說炎風皇子被京國妖女迷惑,開始動搖為父報仇之心。叔叔要確認你有沒有中了妖術。”

“我好像沒有告訴你當年弦月公主被殺到隻剩下一個人逃往優國啊,而且當年我們派出去的軍隊一直沒有追到弦月一行人的蹤跡。”炎風深呼吸,竭力維持平靜,抬眼看著他,“你好像對他們的後來遭遇什麽了如指掌?”

“嗬。”燁華笑得和善,但是卻讓人渾身發冷。

炎風感覺到腳底越來越熱,暗叫不妙。但是入宮的時候自己的“烈焰”之劍沒有帶在身邊,不由暗中叫苦。

已經翻臉的燁華太子目露殺機,他一指地麵,輕啟朱唇:“地獄之火!”

地麵迸裂,衝出十幾條紅龍和滾滾的岩漿困住炎風。炎風的手腳被紅龍盤住,頓時覺得炙熱難當。他閉眼凝神,念了個收火訣,那些紅龍和岩漿漸漸要從裂開的地麵爬回地獄去。燁華冷笑,從背後抽出一條巨大的皮鞭,撒手朝炎風扔去,那皮鞭仿佛得了生命一般,飛快纏住了炎風的身體,變成一條巨大的紅龍!

炎風暗中叫糟,一時間動彈不得,他運起控火之術,大叫:“著!”

地麵迸裂,燁華意外地睜大眼睛,火龍和著岩漿從地麵湧現出來,困住了他。他冷笑,地獄之火!他居然敢用他的招式!他冷笑。輕輕一掙,那些火龍立刻斷裂,掉到地上,成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