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禮物
九月是一個很忙碌的月份，新生們要軍訓、高年級的學生要上後山采摘春季裏自己種下的果實，老師們要忙著籌備秋季運動會、校方還要安排好中秋、國慶假期期間的值班情況。像淩冬至這種家就在本市，自己又是單身的老師，簡直就是假期值班的最佳人選。
淩冬至也習慣了，反正回家的話他嫌吵，不值班的時候也會來畫室準備作品。所以對他來說，值班不值班對他影響不大。硬要說有啥區別，那就是值班的時候早中晚要跟保安一起在校園裏各處看看。其實監控室一天到晚都有人盯著，真要有啥情況，保安們寧可自己過去解決。帶著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幫手跑去抓賊，那不是給自己拖後腿麽。
放假期間學校的食堂是不開放的，值班的人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午飯。淩冬至事先備了一箱方便麵，又買了點兒火腿什麽的放在自己畫室裏。第一天畫得太投入，等醒過神來的時候都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第二天給手機定了時，總算正點兒吃上了午飯。等到十一長假的時候，淩冬至還想這麽幹，淩媽媽不樂意了。平時周末不回來也就算了，大過節的也不回來，還想不想認這個家了？！
淩冬至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買了一堆東西拎著回家過節去了。
等他磨磨蹭蹭地到了家，淩家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淩媽媽看見他回來，少不了又是一頓數落。淩冬至的大哥淩立冬和大嫂韓敏來得早，一個坐在沙發上陪老頭老太太說話，一個在廚房裏忙活午飯，三歲的淩寶寶手裏提著一把玩具槍滿屋子亂跑。電視節目裏的聲音、淩寶寶玩具槍突突突的模擬射擊的聲音以及孩子玩鬧起來發出的尖叫聲，吵得淩冬至頭疼不已。最要命的是淩寶寶就愛拿著玩具槍追著他掃射。大概是這屋裏的人他都欺負過了，就小叔出現的次數最少，還沒欺負過。
淩冬至被他鬧騰得忍無可忍，一把拽住他的背帶褲把個小東西拎了起來，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兩巴掌。沒想到淩寶寶壓根不把這幾巴掌看在眼裏，反而因為被拎著晃來晃去而興奮到不行。
“還要晃晃，”淩寶寶興奮得口水都噴出來了，“小叔，寶寶還要晃晃。”
淩冬至徹底敗下陣來，扔掉小崽子撲進沙發裏狼哭鬼嚎，“爸，媽啊，嫂子……救命啊，我受不了了。”
淩爸淩媽看著家裏兩個最小的耍寶，都有點兒哭笑不得。淩立冬一邊剝蒜一邊看熱鬧，韓敏也笑得不行。她從嫁進淩家開始就覺得這個長相漂亮的小叔子身上少了一股煙火氣，神色也總是淡淡的，活的像個假人似的。如今被自己兒子鬧騰著，看起來總算多了幾分活氣。這才像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嘛，沒事兒總那麽老氣橫秋的做什麽。
午飯擺上來的時候，淩寶寶終於鬧騰夠了，讓他媽抱著上桌吃飯去了。這小崽子也隻有吃飯睡覺的時候才能老實一會兒。淩冬至也終於能安安靜靜地跟家裏人聊會兒天了。
淩家人對於他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他們家這個兒子從小性子就野得很，喜歡到處亂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去山裏玩，結果他拉著兩個小夥伴兒硬是自己去探險，結果迷路了，被人找到的時候，一身校服都快被荒山裏的樹杈子刮成拖布條了。上大學的時候也是自己報的誌願，非要往京裏考。他快畢業那段時間淩爸淩媽一直擔心他會留在那邊不回來。還好畢業之後這孩子還是老老實實地回來了。南山學校待遇不錯，教的又是他自己的專業，因為不是主課壓力也不會很大，校方也鼓勵教師們出作品，一年還有兩次假期可以讓他撒開了出去亂跑。在淩家人看來，這樣一個職業對淩冬至那散漫的性子來說簡直就是量身定造。
淩冬至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他的世界永遠都比其他人更嘈雜，與其留在大都市裏日夜不得清淨，還不如回到濱海這個相對而言更靜謐的小城市來生活。
學藝術的人都敏感。不僅僅對感情敏感，對周圍的環境、天氣、工作和生活的氛圍都十分敏感。在去過了那麽多的地方之後，淩冬至不得不承認，還是這個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最讓他有歸屬感。
他會去很多地方，但最終他還是會回來。
淩冬至中午喝了點兒酒，在客房睡了個午覺，下午起來陪著家裏人一起包了餃子。吃完晚飯《新聞聯播》都已經開演了。淩冬至看著淩寶寶那雙冒著賊光的大眼睛，死活不肯在家過夜。這小崽子一看就憋著勁兒要拿他當玩具耍呢，他傻了才會同意留下來。
一家人拿他沒辦法，隻好看著他拎著淩媽給他裝滿餃子的超大號飯盒，在淩寶寶驚天動地的嚎哭聲裏落荒而逃。
淩媽一邊哄孫子，一邊把這個小兒子恨得牙癢癢的，“這熊孩子，好容易回來一趟，又惹得我們哭一場。下回再來，奶奶替你打他！”
淩寶寶抽抽搭搭，“拿拖鞋打。”
淩媽失笑，“好，咱們就拿拖鞋打。奶奶還讓他背著你去看長頸鹿。”
淩寶寶一邊抽搭一邊點頭，“還要看老虎。”
“好。”淩媽拍著他的後背，給小孫子打包票，“咱們讓他背著你在動物園裏跑三圈。”
韓敏推推老公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我倒是覺得就該讓寶寶磨一磨他，你看他平時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勁兒……”
淩立冬笑而不語。他這弟弟從小就這樣，上初中的時候還有個外號叫小龍女。一個人的脾氣秉性是那麽容易能改得了的麽？
淩冬至可不知道淩寶寶那個熊孩子已經給他點上眼藥了。這段日子他光吃方便麵了，今天回趟家不但給自己補充了一點兒油水，而且連明天的份兒也帶了出來，這讓他的心情變得格外的好。
一路吹著口哨回到教工區，還沒上樓就看見自己家陽台上亮著一團橙色的燈光。
淩冬至不由莞爾。
這個橙子形狀的地燈是他上個月網購的，當時小樣兒也在場，非逼著他挑這一款。這個地燈就是他給這幫小家夥準備的，按壓式的開關，隨便拍一爪子上去就亮了。這也是淩冬至的要求，如果晚上來他家的時候趕上他沒回來，一定要把陽台上的地燈打開，免得他大半夜回來一開門就看見一對一對冒著綠光的眼睛。
淩冬至開門進屋，衝著陽台的方向吹了個口哨，“誰餓著肚子呢？我這裏有餃子。”
陽台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冒出來三四個貓頭。
淩冬至換鞋洗手，拎著飯盒往陽台上走，“餃子裏有鹽有調料，你們都少吃點兒。嗯，解解饞就行了，吃多了該掉毛了。明早我再給你們弄點兒好吃的。”淩冬至其實沒什麽廚藝，好在這幫小家夥也不嫌棄。
幾個小家夥撥拉出飯盆來，湊在一起吃餃子。
淩冬至又給它們的水盆裏加了點兒清水，然後拎著飯盒去了廚房。小樣兒的胡子上還沾著一小片餃子皮，卻顧不上繼續吃，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兩隻貓眼裏閃爍著激動不安的亮光，好像有什麽激動人心的謎底就要揭開了一樣。
淩冬至關好冰箱門，蹲下來摸了摸這個略微有些反常的小家夥，“出什麽事兒了？好像還挺激動的，是不是見著艾米了？”艾米是一隻純白色的波斯貓，小樣兒自從見過一麵之後就對人家念念不忘。隻可惜人家因為血統的問題，沒看上小樣兒這隻土貓。
小樣兒眨巴眨巴眼睛，把壓在肚皮下麵的什麽東西推了出來，斯斯艾艾地說：“我們上次吃了你的火腿腸，呐，這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
那個亮光閃閃的、還沾著貓毛的東西是：一塊男士手表。
淩冬至一眼看見表盤上那個代表著價簽上會有好幾位數的LOGO，像挨了雷劈似的，立刻就跳了起來，“臥槽，你們這從哪兒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