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渾身一凜,甚至縮了縮脖子。

“有什麽可聽的……”

她雖這樣說,鹹禎帝望向四個男人,卻發覺他們神色都緩和下來。

很顯然,他們也期待著一個完整的真相,或是說,一個完整的薑念。

同時也期待真相大白後,向其餘人證明自己的特殊。

“朕要你說,你就得說。若有半句虛言,便是欺君之罪。”

說完他當機立斷,指著四個人問:“這些人中,你最先認識的是誰?”

謝謹聞轉頭看向她,而其餘三個男人也齊齊看向謝謹聞。

這不算一個刁鑽的問題,薑念如實道:“是謝太傅。”

“如何相識的?”

不等薑念開口,謝謹聞便道:“她那時在衡水邊沾濕了裙裾,央求我帶她回府,換一身女使的衣裳。”

五年過去,他依舊記得很清楚。

又故意略去那些難堪的心思,謝謹聞說:“後來我才知曉,沾濕衣裳是借口,她實則仰慕於我。”

“哼。”坐他右手邊的韓欽赫嗤笑一聲,“算了吧,她跟我說過你的事,病急亂投醫罷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回拆台,謝謹聞眼風斜掃,就差下令把他攆出去。

關鍵時候還得鹹禎帝當和事佬,立刻示意自己這位堂舅稍安勿躁。

又立刻轉向薑念,“什麽叫病急亂投醫?”

薑念便解釋:“我要查明母親的死因,奈何年歲大起來,怕我爹和姨娘做主我的婚事,將我隨手指人嫁了,隻能先找個男人傍身。”

小皇帝點點頭,又問:“那朝中位高權重者眾多,為何偏偏是謝太傅?”

“因為……”

韓欽赫倒是沒想過這點,同眾人一起又直直望向她。

薑念頓了頓,還是隻能將那個極其膚淺的理由說出來:“因為謝太傅,是那些人中最年輕,樣貌最好的。”

那年他二十八歲,位極人臣、手握朝綱,卻又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薑念便想著,隻要他不是殺人如麻,那便不算自己吃虧。

聽見這個緣由,韓欽赫麵龐牽動,謝謹聞卻是輕聲歎息。

他從來覺得樣貌無關緊要,卻不想,反是這無關緊要之物幫了他。

鹹禎帝卻是聽得笑出聲。

“謝師傅的確……”他讚人樣貌的詞尚未出口,就對上謝謹聞堪稱冷峻的麵色,一時收了笑沒往下說。

隻又正色道:“既然你十三歲就認得謝卿,那便從一而終,何故要朝秦暮楚?”

“我沒有!”薑念立刻道,“是謝……謝太傅要與我斷了幹係,我後來才遇上旁人的。”

“是謝卿提的?”

薑念忙點頭。

她不肯公開做他的通房丫鬟,謝謹聞便說,再也不見她了。

鹹禎帝再看向謝謹聞,見他抿唇不語,頓時也顯露“那也怪不得旁人”的神情。

繼而又問:“那你後來遇上誰了?”

薑念的思緒就此飄遠,仿佛又回到鹹禎三年二月裏,她在春雨潮潤的屋頂上一低頭,就窺見山水畫一般舒朗的男子。

眸光移向沈渡,沈渡亦神色柔軟,顯然也憶起了那一天。

“和謝大人斷了的第二天,我便遇上了沈大人。那時,他還隻是吏部一個五品文選郎。”

氣氛似乎變了。

小皇帝坐得並不端正,兩條腿伸出來交疊著,聽到這兒,卻是覺得瘮得慌,側過身子靠了另一邊扶手。

又刨根問底:“怎麽遇上的?”

薑念目光閃躲。

沈渡側首輕咳兩聲。

欲蓋彌彰的模樣。

薑念緩了緩方道:“沈大人受邀來薑府做客,碰巧見了一麵。”

說出來,卻又沒什麽可避諱的。

韓欽赫本就最在意這樁事,他記得很清楚,在宣平侯府時,沈季舟就有意無意一直在幫她,可知他們初遇並沒那麽輕巧。

於是不等小皇帝開口便追問:“隻是見一麵,你們就能好成那樣?”

他才不信,為著跟薑念親近,他可費了不少心思。

小皇帝立刻跟上:“對對對,得說清楚。”

當初沈渡忽然跳出來,謝謹聞隻覺他莫名其妙,正好今日有機會,他也想知道就那樣短短幾天,怎麽至於被他鑽了空子,於是也靜靜注視薑念,等她的後文。

薑念卻隻看著沈渡,僅僅是對望,都能品出沉默流淌的情誼。

她用眼神征詢意見,由誰來敘述那次初見。

最終達成一致,薑念開口:“我說吧。”

“當初我被姨娘困在屋頂,恰巧沈大人經過,我見他……很好說話的樣子,就……哄著他接住我。”

她已然將過程說得隱晦,可眾人眼前還是能浮現那一幕。

嬌小的少女高高立在屋頂上,帶著狡黠笑意張開雙臂,墜入一名男子的懷抱。

他們的身體會重重相撞,再緊緊貼合,伴著陌生與好皮相帶來的臉紅心跳,腳步慌亂地擁在一起。

足夠美,也足夠驚心動魄。

韓欽赫麵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謝謹聞更是眉頭緊蹙,轉過頭,恨不得能立刻除去左手邊的沈渡。

倒是蕭珩,他靜靜看著薑念,想著原來如此。

“不是巧合,”偏沈渡又開口,對著薑念說,“我知道那是你的院子,早聽說薑家三姑娘與二姑娘不同,我那日,是特意去看你的。”

溫潤專注的眼神,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盡管與他相識多年,薑念還是沒由來地呼吸一滯。

隨後又失笑:“我早該猜到的。”

又是這樣旁若無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韓欽赫頓不滿更甚,打斷道:“然後呢,總該輪到我了吧?”

“是到你了。”薑念便轉向他。

“宣平侯府折春宴上,我遠遠瞥見你,身邊女眷也在議論你,說你這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規勸良家少女別對你動心思。”

他名聲一直不好,聞言也隻能忍了,“你能不能說我點好?”

這回輪到謝謹聞冷哼,“她謊稱與你有首尾,不過是為了保命。”

這倒沒說錯,薑念略顯遲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