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自打知道溫薔薇回到了響城,周萍接連幾日都睡不好。

她翻來覆去地,攪得溫長貴也睡眠不佳。

中年男人從**坐起來,打開燈,滿臉不耐煩地看著枕邊人:“你若是想見她一麵就去見,這年頭見自家女兒還犯法啦?整天瞎琢磨什麽呢?讓不讓人睡覺了。”

“還真犯法。”周萍也不情不願地坐起來,眼圈烏青:“要是被我們那位親家知道,讓這出戲敗露了,你看看你什麽下場。”

溫長貴不讚同,“總歸不是辦法,難道真一輩子不見她?”

“以前她在眼皮子底下和我作對,我覺得煩。現在真要硬生生割舍,又覺得少點什麽,畢竟還是親生的啊。”

“毛病。”

男人的神經通常大條,無法理解灰白的情緒,倒下頭強迫自己重新入睡。

熟知翌日,溫長貴還沒來得及醒神去公司,家裏就出現一人,讓他的瞌睡徹底醒了。

“你、你來做什麽?”

溫長貴的心理素質沒有周萍好,開門的時候看見鄒時了,忍不住結巴。

鄒時了懶得贅言,直接推開溫長貴走了進去。

周萍正在準備早餐,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與鄒時了撞個正著,手中剛打包好的保溫盒起裏哐啷摔在地板上,可惜了成色極好的雞蛋。

“兩件事——”

鄒時了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毫無商量的樣子:“1.將薔薇過去二十幾年所有的照片給我。2.有關她身份的所有證件交出來,並隨我走趟政務中心,變更姓名。從此,她姓鄒。”

“你什麽東西?”溫長貴迎上去,氣性不小地:“公然搶人搶到我家裏來了?”

鄒時了懶得囉嗦,將手裏的文件袋往桌上一扔。

可能預感到什麽,周萍小步上去,快速拿過文件袋拆開。果然,裏麵的資料讓她越看臉色越黑,連手指也在不知覺地發著抖。

“當年你們雖然沒有親手殺害我的母親,但如今已有人證,願意出庭證明你們出言不遜,有刺激之嫌,我可以往間接殺人的方向提起訴訟。不管結果如何,溫氏的股價都會遭受巨大波動。別妄想那位人物會保你們,我有的是辦法讓這件事不止在國內發酵,鬧到國際上也是分分鍾。屆時你猜,他願不願意在風口浪尖上賭上自己的政治生涯,免你們牢獄之災?”

溫長貴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十年前,隻能被動接受的毛頭小孩。

“這是她的意思嗎?”周萍捏著複印版資料,好半晌問。

鄒時了譏諷地翹下嘴角,“這不是她每年的生日願望嗎?”

周萍一哽,溫長貴也是,“你!”了好半天,也每個下文。

末了。

“也好。”女人笑言,將沒心沒肺四個字演繹到底:“統歸她心裏放著你,為了你的心髒還肯委身於肖響,如今得償所願,也算是我們做父母的給她創造了條件。”

“不要臉。”

鄒時了很久沒有如此直接了。

越是往上爬的人,越是在意自己的體麵,可周萍的說辭讓他著實難忍。

“要臉的話,怎麽攀得上如今的第一家庭?不管你們怎麽想,我們溫家的福氣在後頭!既然她不想姓溫,行,我成全。”

說完,周萍就咚咚上樓,識相地開始翻找所有溫薔薇的痕跡。

鄒時了不想拖,特意抽了一天的空閑。拿到資料後,他一刻也沒拖延地開著車,將溫家夫婦帶向了政務中心。

溫家夫婦如今也算是有頭有臉,兩夫妻都戴了口罩,一切流程辦得還算順利。

下了停車場,鄒時了驅車離去,壓根沒心思把二人再送回去,氣得周萍不行。

臨啟動前,他還撣了憚車位上的灰塵,仿佛他倆坐過也是一種汙染。

“你看他這小人得誌的樣子!薔薇交給他能行?!”溫長貴也氣不過,被周萍一句話噎了回來:“難道交給我們就可以嗎?”

溫長貴啞口無言。

好半晌,“還不是當年,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居然想犧牲親女兒……”

“你別廢話了!”周萍強勢打斷,“你難道不這樣想?我隻是做了動手的那個罪人。不像你,假惺惺。況且——”

女人拖長音:“她掉下去了我也後悔了不是嗎?要不是我及時呼救、引人注意,她能得救?說到底,我不欠她什麽,一個沒有成功的惡念,值得她詬病一輩子麽?既然她看我們兩生厭,不如放她自由,讓她去過真正想要的生活。”

“你這麽說,好像心裏還有一點她的地位似的。”溫長貴努嘴,“平日罵她、設計她的時候沒見你手軟。”

“要不是你和溫陽都不爭氣,輪得著我在她麵前去做小伏低?”

周萍越說越氣,“我也想要臉麵,溫長貴,但生活不是靠臉麵繼續的,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心裏沒她,我沒她能記得她愛吃什麽?我沒她,會拉著你親自去商場挑喜被,就為給她個好的寓意?我沒她……就不會想方設法吊著肖響這個金龜婿。當然,貪財貪利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我看得出,肖響對她真是沒二話。結婚可不就得挑這種成熟的、有能力的,還知冷知熱。否則,遇上你這種隻知道扯後腿的,她才會真正看見生活最殘酷的一麵說什麽。”

可這些話,統統散在車輛尾氣的塵煙中,一點兒也沒傳到當事人的耳朵。

鄒時了趕在傍晚前回了醫院。

他帶病也要偷溜出來,就是為了踐諾,讓溫薔薇看見他的真心。

當他將一張新的身份證遞到她麵前,女孩的瞳光終於有了不尋常的波動。

她自然清楚,溫家夫婦肯配合,必然是鄒時了用罪證與他們進行了交換。

“你真的……”

她捏著證件,看著上麵的“鄒薔薇”三個字,啞然。

男子笑得溫潤,笑容一度有些像從前。

“婚禮上,大家都喜歡發誓說白頭偕老。但我一直覺得,最浪的事情是……以我之姓,冠你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