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等我養好傷……跟我走,去愛爾蘭。那裏是一片淨土,你會喜歡的。”

病房裏,鄒時了主動伸出手,仿佛要彌補十八歲那年的懦弱。他堅定地將寬厚手掌拖到女孩眼前,希望她成全。

正是晚七點半。

電視背景音播放著新聞事實,主播口口聲聲提起肖這個字眼,她的睫毛還是不免動了動。

“我放不下。”

末了,她誠實講,語氣裏卻不再是調侃和拒絕,還有無可奈何與愧疚,“你為我忍耐的、放棄的,我怕我回報不了,因為現在,我還沒放下肖響。你看,哪怕隻是聽見肖這個字眼,我就心驚肉跳一下。盡管我很努力說服自己,他有什麽好?他能轉頭把我取代掉,憑什麽我不行。但我需要時間,時了,就這樣和你去愛爾蘭,對你不公平。”

“沒關係。”

眼見有所鬆動,鄒時了指尖微動,示意她別怕,隻管伸出手來——

“以後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浪費時間。”

不愧做律師的,講起情話真是一套又一套,簡直與肖響油嘴滑舌時有的拚。

溫薔薇出了會兒神,忽然指尖有被握的觸感。她回神,青年已近在眼前,手掌牢牢纏住她的指尖。

“一直以來我幾乎都尊重你的意見。但這次,我不想。你畫的漫畫裏,不是有句台詞叫……勇敢者享受世界?那我要當勇敢者,我不會再把你放掉。”

望著近在咫尺的目光,女孩嘴唇翕動半晌。

鄒時了繼續加碼,笑嘻嘻地:“誒,不許推開我,我可是傷兵。”聰明地給了兩人台階下。

終於,溫薔薇閉眼認輸。

當夜,鄒時了心情極好,點了很多外賣到病房來,全是不健康的垃圾食品。什麽炸雞,炒年糕,鴨脖,啤酒等等。

兩人像是慶祝什麽了不起的節日般,胡吃海喝,雙雙拋棄形象。

“就像拋掉束縛一樣。”鄒時了捏起一塊年糕送到女孩嘴邊,笑盈盈講。

一開始,溫薔薇還是有些不適應,心裏有著莫名擔憂,直到聽見他說:“真的是拋掉了束縛。之前我沒意識到,直到剛剛,你答應隨我去愛爾蘭,我的喜悅完全大過了報複的快感。我甚至慶幸自己懸崖勒馬,做了這個決定。因為我想,我媽也不希望我成功報了仇,卻一輩子活得鬱鬱寡歡。她艱難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快樂和衣食無憂。”

這番言辭確實懇切,溫薔薇心底的屏障大大瓦解,她總算順從地張開嘴,咬住了年糕的一頭。

很甜,甜得有些發膩,但她嚼得歡。

之後她便放開了手腳,兩人聊到興致勃勃的話題時,還順手開了一瓶啤酒,似乎從下決定的那刻開始,響城與這裏的一切已經提前被拋諸腦後。

鄒時了平常酒量還可以的,今夜估計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先倒在了枕頭上,臉頰紅撲撲的,像個返璞歸真的孩童。

溫薔薇看得動容,替他拉上被子。而後默默思考了半宿,最終打開了她的社交媒體端。

媒體賬號是新注冊的,用的小號筆名,但粉絲比大號多。全因她半年前畫的那本反戰題材漫畫。因為意義重大而賣出影視版權,還獲了獎,在漫畫界為她博得一席之地,從此吸粉無數。

她一上去,客戶端會提示粉絲博主在線,於是有不少漫畫迷紛紛給她留言打招呼,問她上線是不是有新作品要官宣,雲雲。

結果她確實官宣了,卻不是宣的新作品,而是戀情。

她艾特了鄒時了的賬號,寫道:餘生請別瞎指教。

而後一晚上留言破幾千,引起了小波熱度。

原因是,當初有粉絲好奇,問她為什麽不畫情感題材。那時的她正在江市,封心鎖愛的狀態,隨口回答對情感毫無期待。

所以她的突然官宣引來祝福無數,隻因她們的大大又相信了愛,證明世間尚有真情在。

在數不勝數的祝福裏,其中有一條是:恭喜,得償所願。

奇怪,上千條評論裏,她一眼就看見了這句若有所指的言論。她點進那人的主頁,頭像和ID都是空白的,像極了某人懶得折騰的作風。

當初他也是這樣對肖明月念念不忘。

一想到這,溫薔薇完全沒了追究的心。

就算是他又如何?

對他而言,她與肖明月並無分別。

年輕時,他愛她,現在,施舍了一點感情給自己。

將來,說不定還有下一個女人。

這一生何其漫長,溫薔薇要的從來都是偏愛,才敢賭上自己的餘生。

一段成熟的戀愛,總是要摸清水的深淺,才敢往下跳。

溫陽當然也看見了那條社交動態,淩晨給溫薔薇打電話,“不是吧,你來真的???”

就算沒看見臉,那三個大大的問號已經在溫薔薇眼前浮現。誰知她沒頭沒腦一句:“你哪位?”

“你!”

溫陽氣滯,“爸媽說你和溫家斷絕了關係,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如此。不是,我能理解你對他們有怨氣,倒也不至於真把自己搞出族譜才甘心?”

“不知道你在氣什麽。”

溫薔薇輕笑,似了了一樁心事:“我把仇人帶走,讓你們能安逸地享受第一家庭的照料,同時還不用應付我這喪門星的臭臉,無論哪個角度看都值得慶祝不是嗎?”

“姐。”溫陽突兀地叫了句。

溫薔薇頓時講不出話。

好半晌。

“事已至此,我的離開才能結束這盤亂局。你不用替我委屈,你知道的,當年我有多愛鄒時了,恨不得隨他去死。”溫薔薇寬慰對麵。

溫陽並沒釋懷,“你也說了,那是當年,現在呢?”

“現在他也值得我愛,就憑他願意為我放棄仇恨這點,我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可感情不是稱斤論兩的買賣。”

“都一樣。”不知想到什麽,女孩在醫院清冷的走廊乍一苦笑:“爸媽設局,送我到肖響身邊時,不也是稱斤論兩?我能愛上他,就能再次愛上心中的月光。”

“哧。”

溫陽陡然失笑,“你這話我好像在別的地方也聽過。”

“不可能,我有原創的能力。”

兩姐弟自然地鬥著嘴,溫陽的大腦還是沒停止運轉。不知過多久,他話鋒一轉,“哦,我想起來了!姐夫也這樣說過。”

“……哪個姐夫?”

“你正經點!”

溫薔薇假裝毫無波動地調侃,“我憑什麽?我都要去瑞士的人了,鞭長莫及,還怕你的保護傘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