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方接話:“基本確定是意外了。”曾大方一甩手,是左晗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他袖子,他繼續說,“嫌疑人有動機,沒條件,現場也符合意外特征。”

會議室裏很安靜,大家本來並沒有注意到左晗的小動作,這時因為曾大方的大動作,都盯著左晗。

左晗歎了口氣,曾大方真是部隊呆久了,一根筋,給他台階他卻不要,雖說是個討厭自己的師傅,也不能眼睜睜看他犯錯,死者豈不成無法伸冤白死了嗎?

她隻能“頂風作案”幫他懸崖勒馬了。她正襟危坐地說:“謝謝師傅。”

曾大方詫異地回過頭看麵對羞愧的她,不知她在搞什麽名堂,眾人的好奇心也被提到了頂點。

氣氛有點微妙,副局長微皺著眉,等著她的下文。

左晗說:“之前我們在電話裏就討論過,曾隊和我討論得出現在的觀點,但他卻因為起初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持‘意外’觀點,所以今天犧牲自己,給我做下鋪墊。”

曾大方不吭聲,左晗這麽說必然是胸有成竹。可是,她這樣把自己頂在杠頭上,到底是幫他還是幫自己,卻模棱兩可。錯在自己一向不把她的意見放在眼裏,包括剛剛忽略她的“台階”,現在隻是自嚐苦果,有苦說不出了。

“嫌疑人鎖定了?”副局長問。

左晗搖頭:“就目前情況來看,隻能確定是故意謀殺偽裝成意外現場。我們起初都沒有留意到那鍋粥。”

“你不是連鍋裏燒的什麽內容都注意到了嗎?”劉浩不解。

“對,但是我忽略了那鍋粥是什麽時候燒好的。甚至於是什麽時候溢出的,溢出了多少,受害人死亡時,粥的溫度大概是多少。”

“這些信息即使在當時留意到了,也沒法獲得相對精準的答案。”臧易萱說。

“這沒有關係。”左晗伸出食指搖了搖,這個自以為是的動作,卻沒有讓人反感,除了曾大方。她曾經對他做過同樣的動作,在他推妻子離開單位的時候。

“因為我們要關注的點不在於具體的答案,而在於這其中的邏輯。對於這種事故,我認為需要用假設倒推來排除。首先假定這是一起謀殺,那麽能夠排除作案的嫌疑人是她的前夫。他雖然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地理優勢,卻沒有作案時間,他的遊戲登陸時間和工作郵件回複時間,還有門禁卡進出時間,都證明了他當時並不在場。”

曾大方朝其中一名刑警看了眼,對方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反駁道:“遊戲和郵件,這些現在都可以漫遊登陸,至於門禁卡,他們的監控壞了,完全可以由其他人拿著他的卡進出。這些還不足以構成非常明確的不在場證據。”

左晗料到會有這樣的質疑,微笑著說:“好,那我們來再回顧下這個假設,如果凶手就是她前夫,他也的確在場,那為何死者身上的搏鬥傷都是新鮮創傷,而且,另外一名在場者也沒有任何的身體搏鬥痕跡?按人之常情,這兩人碰到一起,那必須打起來的吧,女人也要拉架吧。”

“會不會他進入房間的時候,兩個人都還沒在家?”

“這種可能性的確有,但也被排除了。因為如果他是提前進入泄露煤氣,而後受害人兩人進入屋子,即使沒有察覺,但是一旦開始燒粥,明火遇到煤氣,會發生爆炸,而顯然,我們看到的受害人並不是死於爆炸。”

“那如果是邊燒粥邊泄露呢?”又有人問。

“萬一燒粥的同時,煤氣在泄露,兩人卻沒有察覺,的確存在兩種可能,煤氣中毒或是現場爆炸。根據我的回憶,粥已經溢出了大半,而根據我們當地人的習慣,燒這類海鮮粥必須是武火燒滾,再要用文火燉好幾個小時,當時粥的綿密程度和海鮮的質感,達到一個程度,也就是說溢出的時候,灶頭上不是灶孔火力全開,而是轉了小火。”

左晗說到這,看看大家愈加迷茫,問道:“是不是我表述得不夠清楚?”

副局長揮手示意:“小左啊,你說下去,這些是想說明什麽?”

“好。我們再需要細分一下可能性,會有點繞,請大家見諒。根據死者的情況,她的致命死因是煤氣泄露造成大量吸入一氧化碳而中毒窒息,以她吸入的濃度而言,煤氣應該是在粥溢出後才開始泄露的,而這時,煤氣管道還沒脫落,否則遇到明火還是會發生爆炸。但從粥溢出到積累到足以致死的濃度,需要的時間根本達不到目前的綿密程度。”

臧易萱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你認為,是有人在粥已經溢出和火熄滅之後,才拔開煤氣管道,造成管道自然脫落和煤氣泄露同時發生的巧合。”

左晗笑著點頭:“沒錯,世界上不會有那麽多巧合,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巧合,這隻能看作是蹊蹺的地方。”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根脫落的煤氣管道上即使沒有指紋也應該有其他接觸痕跡。”劉浩翻看著現場照片,照片上的粥隻剩下小半鍋,其他大部分滿溢在了灶頭上。

又有人提出疑問:“而且,如果是管道脫落,那會發出響聲,這個時候因為粥沒有轉小火,一般都會站在灶頭附近照看著,以防鍋裏的東西撲出來,怎麽會聽不到煤氣泄露的聲音呢?”

左晗仔細聽著他們的提問,笑著說:“都是好問題。”而後就低頭沉默。

眾人奇怪地朝她看,剛才那個說起話神采飛揚的主,此刻就像入了定一樣不拘言笑。她的嘴裏念念叨叨,好像是推理過程,又好像是羅列現場場景,哪怕坐得離她最近的臧易萱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曾大方以為她答不上來了,每個人包括副局長這麽幹瞪著她也不是一回事,雖然她看上去旁若無人毫無壓力的樣子,索性趕緊還了人情:“沒事沒事,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能提出問題是好事,說明案子有希望,對不對。”

“我知道答案了。”左晗眼裏放光,“其實,很可能池隊很早就知道答案了。所以,才關照我們不要走漏女受害人已經死了的消息。現在,謎底很快就會揭曉了,凶手就要自投羅網了。”她說著轉向副局長,“領導,我申請配備測謊儀,還有屍檢報告,人現在就可以從醫院帶回來了。”

左晗說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和死者一同送往醫院急救的死者男友,“準未婚夫”。

她知道大家都不信,即使是他作的案,作案工具呢,動機呢,人呢早就死無對證,證據鏈別說不完整,基本就是七零八落。對於答案,左晗也懶得多解釋,信的人自然信。她之前的觀察力、分析力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了,所以副局長這會兒才由得她的思路來操作。

她知道這麽在會上直接提出方案,不經過曾大方有點不守刑隊的規矩。可和能抓到人破了案比,規矩又是什麽呢,甚至自己都有些期待把凶手問得瞠目結舌,乖乖投降。

在收著筆記本匆匆離去的人群裏,臧易萱投來狐疑的目光。

果然,人一散光,臧易萱就拉著左晗問:“你就那麽有把握?”

左晗搖頭:“沒把握啊,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傻啊,在會上那麽多人麵前,還真敢說,局長麵前拍什麽胸脯?”

“逗你玩呢,有沒有把握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說了算。”

臧易萱驚訝:“那誰說了算?”

“真相啊。記不記得柯南裏的那句台詞‘真相隻有一個’?”左晗看她認真思索的樣子不禁笑著拍著她的肩告訴她。

“嘿,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剛才兩個答案,先說來給我聽聽。”

“其實很簡單啊,不用我告訴你,你都知道的。”

“可是我沒想出來,實際上,在場的所有人現在估計還在想著答案,而且認為其實你也不知道。”

左晗笑:“我當然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在那兩段煤氣管接口的地方,有凹陷的痕跡,旁邊都是油汙遍布,隻有一段特別幹淨,也正好是在接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