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天太子終於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無論這個時候,他再說什麽,都沒有用,隻能讓我更恨他。
是的,我恨他,恨不得殺了他,或者,殺了自己……
時間就在這難耐的窒息裏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閉著眼睛。不停地勸慰自己:就當是出門不小心被野狗咬了一口吧。受過的傷,始終會有痊愈的一天。我不應該將精力花在這個不值得的人身上。對,就是不值得!而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快點好起來,離開這裏,永遠!
“殿下。”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要漸漸睡去時,舒駿的聲音響了起來。
“怎麽樣了?”低低的,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殺氣。
“已經查清楚了,一如殿下所料……”仿佛是顧忌到我在側,下麵的話沒有說下去。
“殿下,我大哥已經到了!”頓了一下,舒駿重又說道。
“哦?舒瀾來了?出了什麽事嗎?”是那個漠天太子的聲音,帶著遲疑和不太確定。
“他就在門外,想現在見您。”舒駿小心翼翼的聲音。
“那好,我去去就來。你留在這裏。”又是遲疑了一下。他終於說道。
“雪吟姑娘?可以談談嗎?”聽到關門的聲音,然後,舒駿走了過來。看來他知道我並沒有睡著。
“可以,你說吧。”我大大方方的坐了起來。靜靜地看著他,有種冷冷的淡然。
“我想請問姑娘,是否恨我家太子?”看到我這種表情,他顯然愣了一下。頓了頓,還是問了出來。我不禁在心裏冷笑,我此時的表情是不是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才合乎邏輯?
我看看他:“恨?我不愛他,又為何要恨他?我隻是不齒。這個趁人之危的小人。麵對舒駿,我並不掩飾自己的恨意。
“可是,我聽說,雪吟姑娘曾親口答應太子殿下。殿下借道給那流雲,你就歸太子殿下。”仿佛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了出來。
“是那個漠天太子說的是不是?”我冷笑。這個卑鄙小人。
“不錯,我是曾答應過他,但那隻是想要幫他解去赤血針之虞。並不是代表我會以身相許。況且,他也不配!”我森然道。
“不用太子殿下告訴我,這件事,所有的漠族都知道。太子殿下曾因這件事被王問責。所以我猜想必是因為你,勝衣姑娘。”他望著我,似乎想看到我心裏去。
“也請姑娘不要誤會,我隻是想提醒姑娘。當日那流雲遇阻,雪吟姑娘不惜以自身作交換,為那流雲打通西去之路。自是因為,姑娘不想看著自己在乎的人有事。所以不惜犧牲自己。”聽到這裏,我倒是怔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他又繼續說道:“而此前姑娘中毒時痛苦不堪,太子殿下憂心似焚。然苦無良計,當時姑娘又時間無多,才出此下策。”
“舒駿,聽你如此說來,我是不是應該對你的太子殿下感激涕零。多謝他救命之恩哪!”我連連冷笑。
“中毒的是我,為什麽要別人來幫我決定要如何做?事關我的清白,我寧願死,也不會如此苟活。”那個漠天太子,他憑什麽自以為是的用他的方法,來幫我?
“我試問姑娘,當初你以自己作為交換,取得太子令牌之時,那流雲可否同意你如此做?”靜靜地看著我。他忽然說道。
我又是一愣,是的,當時流雲決不許。是我自作主張。到最後還是令他難以接受。我看向舒駿,眼神慢慢的凝聚起來。不惜拿雲少來對我說教,他到底想說什麽?
“姑娘當日心係那流雲,為他如此,原本也是無可厚非。就如我家太子殿下今時今日。同樣為了解姑娘之倒懸,可以忍受姑娘的苛責一樣!”
我怒極反笑:“舒駿,是你家太子讓你來做說客的吧!不錯啊,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樣的話都能被你說的通。隻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在我心裏,你家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可能和流雲相提並論。”
“而且我恨他,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今日種種,我本不必承受。他救我又如何?更不要說用這種方法了。我本就隻剩下不到一年的命,誰稀罕他來救?”
“殿下他鍾情於姑娘,這姑娘你是知道的,他為了姑娘……”仿佛覺察到自己失口,他頓時收聲。
“這份鍾情,我不稀罕。是鍾情就可以借機占有?說一句真心就可以任意傷害?”我連連冷笑。有抑止不住的殺氣:
“既如此,我說一句真心,是不是就可以殺了他?”
“我言盡於此,剛才的話,還望姑娘勿講我家太子聽。”說完就匆匆走了出去。
深夜時分,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輝映襯著了無生機的大地,一派淒涼的景象。點點未融的殘雪,斑斑駁駁。因為染上了灰塵的關係,昔是的純潔轉為肮髒如泥。
拖著未愈的身體,出了漠天太子的別苑。一路前行,直到出了同歸鎮好遠。我才停住了腳步。迎著凜冽的北風,站在空曠的原野上,我唇邊染上了一絲苦澀的笑意。自從被漠天太子脅持,離開紅葉金頂以來。已然經曆太多:交換,背棄還有雲少的婚事。
再回頭時,已是恍若隔世。
從此之後,就真的是一個人了。流雲的身邊,已然沒了我的位置。就算他沒有成親,我亦不會再去見他。
在合適的時候,遇見合適的人,是一種幸福。而我的幸福,早在還沒有明白自己情愫的時候,時就已經和我擦肩而過了。以前,單純的以為:雪娘喜歡流雲,他們就應該在一起。可現在,他們終於都在一起了,我又為何如此的心痛?
對著明月笑笑:是我放不下!其實我真的是不應該太在乎的。不就是還有不到十個月的命嗎?轉瞬即過,錯過的,就等到不一世再重新來過吧!
“請問是雪雪吟姑娘嗎?”我個溫文有禮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不回頭,甚至是理也不理的轉身向前掠去。現在的我,對於什麽人,什麽事都是麻木不仁,不想聽,也不想知道。更何況,這是同歸鎮,和那個漠天太子有關的人和事,我更是避之則吉。這一掠而過,可以叫衣不沾塵。甩開任何一個高手都應是綽綽有餘。奔了好久,直到身上的創口開始發痛,我停了腳步,慢慢的向前走去。
說實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晚上。除了安靜。更是因為他可以掩蓋很多,你不想讓別人看清的東西。比如:傷,痛,還有心動。如果你喜歡的話,還可以一個人就這樣在灑滿月色的野外奔馳。釋放出你心裏所有的壓抑和疼痛。或漫步,享受屬於你一個人的安然和靜默。
低著頭,我一邊想,一邊慢慢的向前走著。忽然,一個被月光拉得斜斜的影子被我踩在了腳下。明顯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雪吟姑娘。”又是那個聲音,好聽的柔和裏帶著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從容,和那個狼太子有幾分相像。看來,還是沒能擺脫啊!我在心裏歎了口氣。皺起雙眉,我慢慢的抬頭。眼前的人和漠天太子年紀差不多。劍眉星目,五官線條利落,如刀刻一般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明亮的眼睛有一種智者才有的光芒。
雖及不上漠天太子的俊雅,卻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看到我終於抬起頭來,他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
“姑娘好快的身手,讓在下好追。”他一拱手:
“在下舒瀾!見過雪吟姑娘。”
“舒瀾?漠之一族三大護法之首的舒瀾?”暗中吃了一驚。我忙四下張望,還好沒有看到那個可惡的漠天太子。
“請問姑娘是在找太子殿下嗎?放心,太子殿下現在我王處。並
不在眼前。”仍是溫文一笑。他對我說道。聽他如此說,我不再理他,繞過他身側徑直向前走去。
“怪不得令我們太子殿下如此上心,的確是位與眾不同的女子。”他笑道,如沐春風的溫文裏有見不到底的深。
“難道姑娘就不想知道,太子殿下為何要留你在身側。還有關於那個詛咒的事?”
我停住了腳步。如果說他的第一句話,我可以不聞不問的話。那後邊的一句,顯然成功的止住了我前行的腳步。雖然明知他不會給自己想要的答案。我還是停了下來。一瞬間我的心裏轉了無數個念頭。既然他是有目的地跟來,斷不會就此停住,還不如聽聽,他想要說些什麽。
“漠之一族三大護法之首的舒大護法,舒瀾?”
我淡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他有著和舒浩,舒駿酷似的輪廓。不同於舒駿的剛毅和舒浩的單純。他是安靜的,溫文爾雅裏透出看不到底的深,還有一種和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滄桑。
微笑一直掛在他的臉上,而在我看來,那隻是一張遮蓋他真實表情的麵具:不冷不淡,不溫不火。他沒有漠天太子身上那種無所不在的壓迫力。有的隻是不見底的深。
“我隻是好奇,身為漠族三大護法之首的舒大護法,不在狼之穀護主勤政,占卜祈福。反倒來到這荒山野嶺,來攔我一個弱女子的路。說出去都沒人會信。”又是淡淡的,收回自己的眼光,我重又望向黝深的遠山。
“好說,好說,雪吟姑娘並非常人,在下早在漠之穀就聞姑娘大名。就連太子殿下也曾傷在姑娘手上。此次前來,在下隻是希望姑娘離去後勿再回頭,和我家太子最好是永不再見。”頓了一下,他輕笑道:
“不知姑娘是否可以應允?”
“難不成,舒大護法認為,小女子現在行走的方向,是要走到你家太子身邊去?”我看也不看他,既然說了這番話。就一定有下文。
不過這舒家兄弟還真是奇了怪了,一個拚命撮合,想讓我原諒那個漠天太子,而另一個卻又山長水遠的跟上來,叫我以後別再見他。
“在下知道,雪吟姑娘此次是回去神山神廟。我知道的,太子殿下未必不知。所以我想奉勸姑娘一句:最好是和我家太子避而不見。這樣對姑娘你好,對我家太子也好!”
明亮的月光照在他浮著笑的臉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溫和。又是一張近乎完美的麵具。
“避而不見?想來定是舒大護法多慮了!我還真的想不出,也不知道,我身上到底還有什麽,對於你家太子來說,是有價值的東西!”
我慢慢轉身,重又向前走去。那個不論做什麽,都隻會算計著,可以得到多少好處的漠天太子,那個善心和施舍與他無緣的人,從來就隻為目的而活。對於他來說,我就個人所謂的價值,就隻是能幫他解去所中赤血針了吧。而他日前曾拒絕我幫他,想來以後也不會需要!
所以:“避而不見”,這幾個字用到我的身上,也太牽強了吧!
“在下言盡於此,還望姑娘珍重。告辭!”
而他就這樣看著我繞過他身邊,慢慢的向前走著,甚至沒有再看一他眼。
是沒必要,就如我和漠天太子,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裏的人。如果真的要有交集的話,也是在各自為了捍衛自己的族類利益的戰鬥裏吧,你死我活!月亮在我頭頂停留,明亮而又親切。在那一瞬間,我對著月亮無聲地笑了。
昨日種種,已如逝水東去。我亦不再執著。
也不再去想那個漠天太子,還有關於他的一切。說到底,他之於我,我之於他,都隻不過是個路人。也隻是偶然間,在彼此的視線裏停留了麽一瞬而已。一旦擦肩而過,就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至於那一晚,就當做真的是一場夢吧!一朝夢醒,還有誰能記得夢中的愛恨情仇?
遠遠地望著那一片掩映在萬千蒼翠裏的金黃,心裏有一種久違的酸澀。有一種見到親人的釋然:終於都回來了。我行遍萬水千山,一直都藏在最心底的眷戀!這是見證我所有快樂悲傷;也是印著我成長每一個足跡的地方;更是我百年來心心念念要離開,但一離開,就時時想著回來的地方。我曾經的家,我生長的地方。
終於我都可以回到這個緣起之地,在這個埋藏著我最初愛戀的地方。讓思念和回憶陪著我,靜靜地度過餘下的日子。至到大限來到的那天,不驚輕塵。並不擔心雲少會找來。現在的他貴為藍族之主,是不可以輕易離開屬地的。更何況他有了錦衣。提到雲少,那個鎖著我最初愛戀的男子,心還是會痛。鈍鈍的,不複被時的尖銳。隻有純純的牽掛,雖然說他的身邊已然沒了我的位置,還是希望他能過的好!
或者說,這錯過是必然的,就算沒有雪娘,他未來的妻子也不該是我,就如同落塵所說的:他要擔起藍部甚至是更多的責任,而我,隻是神山神廟上的一無所有的孤女。更何況隻剩下還不到一年的命。
我不禁苦笑。那個曾守護在我身邊,讓我一度認為可以一生都相牽的手。現在已是別人的丈夫。更要擔起一族的責任。
那些過往,想來總會慢慢的淡去。最後消失在記憶的長河裏吧!一如我這個人。所有的明天都會變成今天,就好象所有的今天都會變成過去。回憶會褪色,未來也總有一天會變成過去。假以時日,我們都會變成別人回憶的過客。這對於我而言,來的隻不過是早一點而已。
緣來緣去空如水,別後夢回已三生!
眼看著平時住的山洞就在眼前,我卻繞過一側,順著山路來到平時常來玩耍的紅葉穀。
才這一個多月不見,這山穀裏的紅葉又整整厚了一層。再看看樹頂,即使是在這樣的寒冬,因為葉落而**的枝頭,又固執地探出一絲絲嬌嫩的嫣紅。襯得掛在樹頂,那似落未落的枯葉更顯憔悴。
初融的積雪給這裏帶了潮濕的氣息。冷冷的山風吹過,帶著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熟悉的味道。令我感到有說不出的輕鬆和愜意。
月亮慢慢的升起,漸漸西移,轉眼已是深夜,也該回去了。想想不久前的一天,那一次,我見到流雲時還抱著他一起滾到穀底。那種純粹的開心,想來以後都不會有了吧。就算可以再見,有了身份這一重阻隔,也不會再有昨日的率真吧!
以前住的山洞裏一切都沒變,就連流雲在我受傷時臨時支起來的床榻,還有我上次順手放在桌子一角的茶杯,都還在原處。隻是沒有看到婆婆。
浮生千年如夢,恨別一夕驚心。
流雲,隻要你過的好。我不會怪你,我的手輕輕撫過那張床榻,有淚水在我臉上滑過。
平靜的日子,是不是過的會快一點?算算日子,我回來有半個多月了,從最初的魂不守舍到現在的心靜如水。我踏遍了神廟裏的每一個角落。累的時候,就躺在滿地的落葉上,對著滿地滿樹的紅葉發呆。
神山之巔,神廟內外的紅葉,從來都是落了又生,生了又落。落一重,生一重循環不息。不會隻留枯枝高高掛的。從掛在樹頂的圓潤嬌俏,到落地時的形容枯槁。就如我們的一生,在享受著生帶來的歡愉時,死的寂寞就,已在不遠處冷冷地等著我們。
隻不過,我們的眼光通常還短,通常都隻看到眼前。並為了眼前可以看的到的美好去掙紮,去掠奪。一朝占為己有就得意忘形。
可又誰能看到山河永在,生命苦短?
當我以為我的生命會真的終結在這片寧靜裏,無聲無息的時候。一連幾天都有一件奇怪的事發生:每當我
沉沉睡去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坐在我的身邊。,靜靜地望著我。我甚至可以聽到他的濃重的呼吸。還有輕輕撫上我臉頰時略帶顫抖的手。也不是不曾懷疑,隻是到了第二天醒來,空****的山洞裏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甚至於沒有一絲,有人來過的痕跡或味道。
可能是在做夢吧。我這樣對自己說。沒有人會這麽無聊!
這天,在外遊**了一天的我,一直到月上柳梢才慢慢的往回走。時間之於現在的我,隻是太陽的東升西落而已。所以我並不趕。甚至還一棵樹,一棵樹地數過去。我記得很清楚。數到第891棵的時候再轉一個彎,也就到了。
隻一進門口,有種不同尋常的感覺漫上了心頭。那是一種熟悉的溫暖,和略帶心酸的味道。我僵在那裏,止步不前,那個背對著我的人緩緩地轉過身來。那一瞬間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是在夢裏嗎?
過了良久,我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帶著令人心碎的滿足:“是你嗎?流雲,你回來了對不對?”
他不出聲,隻是將我擁在懷裏,用力地抱緊。
“你一回到紅葉金頂,我就知道了。因為有事要處理,所以現在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在我耳邊,流雲低低地說道。
“不會,隻要你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就好。”我哽咽著。
又是一聲歎息:“我也是一樣,隻要你好好的,我願意拿我的一切來換,從前如此,以後亦是同樣。”
忽然想到了什麽,我推開他:“來,讓我看看,我們年少英俊的流雲藍主,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笑著拉過他的身體。上下打量著。
今日的流雲,是不同以前了,同樣是英朗俊逸的臉,同樣是冬日陽光般溫暖的笑容。隻是不一樣了。“你變了,你知道嗎?”我蹙著眉,輕輕地咬著下唇。才幾天不見,流雲的身上就有了如此深遠的變化。有一種王者之氣在他的宇眉間隱現,而那看似隨意的笑容也開始深不見底。有一種集威嚴和霸氣的從容在他的舉手投足之中。
“這麽年輕就是藍族的王了,開心嗎?我以後要怎麽稱呼你呢?是和別人一樣叫你雲少藍主好不好?”我仰著臉,看著高我半頭的流雲。
“還是和以前一樣吧,我不喜歡你象別人一樣叫我。在我心裏,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明白嗎?”還是笑著的臉上,有一種罕見的認真。我有些感動,因為他說:在他心裏,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可是,上一次在同歸鎮,我去見你時,等了好久呢!流雲,我們和以前終久都不一樣了是不是?”我咬著下唇,低聲說道。
輕輕地拉著他的手到桌旁坐下,我問道:“雪娘呢?她可好?”而今再提到這個名字,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愫。但是卻又不能不提,流雲和我,都已如同兩個世界裏的人了,更遑論錦衣?
華服錦衣,果然不同一般人家兒女。
“雪娘,她還好嗎?”低低地,我又問了一遍。那個嬌憨可愛,整天跟在我屁股後的錦衣;那個吵著長大以後要嫁給流雲的雪娘;那個一聽到流雲要去戍邊,抱著我哭了三天的雪娘;還有那個一臉哀求,跟我說隻有英雄塚深處的七葉靈芝才能醫婆婆的雪娘。現如今都是那麽的遙遠。恍若隔世。
而如今的雪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流雲的藍妃。眼前閃過流雲的母親,那個高貴中帶著幾分疏離的女子,也就是若幹年後雪娘的樣子吧。生活,說不上殘酷,可早就為每個人,準備了自己的歸宿,而雪娘的,和我的,原本就是不一樣的。
霎那間的,心裏有一種釋然。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真的,沒有流雲,我還可以好好的。而錦衣,如果說現在流雲身邊的人是我。那麽錦衣就一定會活不下去。而我曾經視錦衣如珍若寶,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那麽兩個我最愛的人在一起。其實也不錯。
“她,還好吧。”淡淡地,流雲鬆開了我的手。轉身走到那張臨時搭起的床榻前,若有所思。
“還記得上次你受傷嗎?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睡了兩天。當時我就在想:如果你就此不再醒來,我定會隨你而去。”他的聲音裏有一絲輕輕的顫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流雲,你的命甚至不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放下你所背負的責任不說。你還有雪娘,你不能辜負了她。為了你倆其中的任何一個,我都可以豁出命去。你們能在一起……真的是挺好。”走過去靜靜地攬住他的背,我輕輕說道。
“那你還會不會留在我身邊?我知道是我自私。可是,哪怕是隻能遠遠地看著你,都好。隻要你肯留在我身邊,不管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他回過身來,輕輕地攬著我,輕輕地:
“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的整個人,整顆心都是空的,你知道的。很久以前,我的命就已是你的了。沒有了雪吟,就沒有了流雲。”望著我的眼睛裏,有深深的沉溺。
我心裏一驚,推開了他:
“你這樣想很危險,你知道嗎?眾望所歸的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我說過了,而今你的命不是我的,甚至於不再是你自己的。你可知你身上所背負著的責任?”我皺著眉,深深地看著他:“流雲,你是我的驕傲,你知道嗎?我希望永遠都是!”
他任由我推開,隻是怔怔的不動。看著我一瞬也不瞬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和倔強。在他的眼底浮現。以前那個固執的,一顧一切的流雲又回來了。
我歎了口氣,重又拉過他的手,有些心疼地看著他:“怎麽還是那麽的固執?這樣不行的,你要我怎麽放心?我隻想你過的好。你知道嗎?”
“對了,流雲,你為什麽會回到這裏來?”沒有王的旨意,身為藍族之主的他,不是說不能輕易的離開屬地的嗎?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呢?”他的口氣有一看不到底的深。
“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能偷偷溜回來啊!看看,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我皺眉。
“別總是讓我擔心好不好?”
“來!”又是笑笑,他拉著我的手,重又回到桌邊:“雪吟,你一定還記得,我樣是怎樣認識的對不對?”
“對啊,就是在那個變身前啊,那時,你好小,又不多說話。還老是被人欺負!還有一次你跌倒了,竟然有人從你身上踩過去。我看不過去,就上前扶了你一把。就這樣認識了,怎麽,是不是你自己不記得了啊?”我側過頭去,認真地看著他。
“是啊,那時我恨我的父母,把我送到那個鬼地方。所以我不開心,就不出聲了!”他隻是淡漠地笑笑。其實我們都明白,那一場噩夢。是我們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陰影,隻不過我們現在都長大了,才有勇氣回首。這也是這麽多年來,雲少第一次和我說起那段經曆,雖說是輕描淡寫。
再想到以前種種,也還是觸目驚心。那種殘酷,那種血腥,還有那種在生和死之間徘徊時的無力和憤怒。沒有那種經曆的人是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更何況一路起來。那最初的五十六個小小孩兒,而今,就隻剩下我和流雲兩個。那是我和流雲共有的,沾著血帶著淚的回憶。一時有些沉默。流雲。握緊了我的手。我這才驚覺,手心裏全是汗水。我勉強笑道:
“到現在我還奇怪,為什麽藍領主會將他唯一的兒子送去那個地方。”流雲的手顫了一下。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但流雲接下來的話卻令我怵然心驚。
“如果說你也是由父母送去的話,你又會怎麽想?恨他們嗎?”他低低地說道。垂著頭,不看我的眼睛。我的手又是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