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哉怪也。

當年在三界的時候，怎麽就能忽略這般大的一個變數呢？

諸聖此刻難免心中暗忖，莫非這才是天道令諸聖退出三界的真正意圖？

他們心裏是明白的，如果此刻他們的真身尚在三界，是絕不會任由這唐三藏如此行事的。

所謂時勢造英雄，也道是天命之子，才能有此際遇乘風而起。

三界之中有後起之秀迎頭趕上，這是好事。

最起碼太清聖人與女媧娘娘對三藏法師的“崛起”是秉持讚許態度的，至於另外幾位聖人……或許會有什麽別的想法，但眼下這種境況，事情已成定局，也不是他們輕易能夠幹涉的了。

其實這一次玄都大法師是想要把青牛精也帶到玄都城中曆練一番的，畢竟吃了老君那麽多仙丹，若不能將之完全消化，隻是堆積在體內……那無疑是暴殄天物。

但老君念及三百年後天地大劫，擔憂玉帝轉世之後，天庭缺少頂尖戰力，而導致自己的兜率宮遭受殃及，故而還是將青牛留在了三界。

隻是相對於以往那般放養，老君將他扔去了四廢星君的府上。

除了這青牛之外，玄都大法師還特意去了一趟金鼇島，向無當聖母借來了奎牛……兩頭神牛，總是要帶一個走的。

要不是牛魔王死的太早，這一次去玄都城的鎮守妖神名單上，是有他一個的。

對此，無當聖母也沒有什麽異議，若非她要留在金鼇島鎮守師門，恐怕她自己就直接跑去玄都城了。

似他們這些人物，自然知道玄都城代表著什麽，雖然眼下是三界是以人族為主，但不代表別的種族或者是宗門教派就能作壁上觀。

即便是不出人出力，那物資供應，也是必不可少的。

上次因為截教在封神之劫中慘敗，玄都大法師便沒有從中邀請人前往玄都城，眼下也隻是把奎牛帶走，作為截教的代表，暫時在玄都城之中鎮守。

主要也是現在玄都城中的形勢一片大好，不論是鬼穀子與霍去病，還是刑天與孫悟空的組合，在混沌之中都意外的好用。

而在那些兵法大家的視野之中，這還隻是他們各自特性最基本的效用，若是認真開發一番……那玄都城中的常備戰術，那可就又多了幾樣壓箱底的殺手鐧了。

在占據上風的時候，可以擴大優勢，乘勝追擊；在陷入對峙的時候，可以打破僵局，建立優勢；在陷入劣勢的時候，能夠化被動為主動，反敗為勝……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不知道怎麽輸。

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守不住玄都城，那就是不是戰術的問題了，是硬實力上被對方碾壓了……真要是那個時候，那絕對是危急三界存亡之時，聖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這一次隻是截教來人，闡教上一次派遣在玄都城的昆侖散仙，還有幾位……至於佛門，因為玄都大法師並不想讓西方二人能夠獲取到更多關於三界的訊息，故而這一次並沒有邀請靈山的菩薩們與佛眾來玄都城駐守……況且，有悟空這位三藏聖如來的高徒在，也不能算佛門袖手旁觀，沒有出力。

不過眼下話說到了紂王，便有一位“當事人”神情愈發不善。

這位“當事人”不是旁人，正是“引發”的封神大劫的女媧娘娘。

當年紂王女媧宮進香，偏偏一道狂風卷起了遮蓋女媧娘娘聖容的幔帳，現出女媧聖像……紂王見之宛若鬼迷心竅，神魂飄**，陡起**心，竟然行宮粉壁之上作詩一首——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

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

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這才招來禍事。

以女媧娘娘的脾性，本是想要直接顯聖降臨，給紂王一個報應，以見靈感……但因為行至朝歌時，紂王的兩個兒子，殷郊與殷洪頂上兩道紅光衝天，擋住了女媧娘娘的去路。

她自然認識，這是人道氣運，掐指一算便知紂王尚有二十八年氣運……即便是她是聖人，也不可輕易造次，見事不可為，隻好暫且回宮。

但回宮之後，女媧娘娘越想氣越不順，便以招妖旛招來群妖，而後留下了軒轅墳三妖，讓她們下界，隱其妖形，托身宮院，惑亂其心……以助武王伐紂。

娘娘還特意囑咐了她們，切不可殘害眾生，事成之後，會有正果。

但……三妖下界之後，顯然將娘娘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以至於死後都未能封神。

隻是女媧娘娘聽了玄都大法師的話之後，有了另外一個想法，她向著玄都大法師詢問道：“紂王說他是被人蠱惑，在吾之行宮之中，遭了暗算，才被迷惑了心神？”

“正是。”玄都大法師點頭應道：“此事弟子思來，也十分蹊蹺，且說那紂王雖然好大喜功，但登基七年以來，也有明君之相……按說是不該做出此等事的。”

“三藏法師的大日佛焰，最善煉心……能受過此佛焰而神魂未散者，紂王還是頭一個，若他說的是假話，斷不可能度過佛焰煉心。”

紂王是否度過了“佛焰煉心”這件事情，玄都大法師是跟三藏法師確認過的……雖然紂王見佛焰不能將自己煉化，在未盡全功的時候，便主動掙脫而出……但其最後身軀在天劫之下破滅，露出的神魂清澈無垢，業障盡除，這本就是度過佛焰煉心的表現。

當然，當時玄都大法師做出過假設，說會不會是紂王自己騙自己，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信以為真。

但三藏法師後續的話，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

而眼下，他也把三藏法師的話，轉述給了諸聖。

“三藏法師說，當時紂王言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是已經決心要孤身渡天劫而赴死了，是三藏法師察覺到了紂王心有不甘，這才為他抵擋了兩道劫雷……那個時候三藏法師也沒把握能夠將紂王救下，隻是想要讓紂王留下個遺願……這才將此事引出，故而弟子認為，紂王所言為真。”

這事兒玄都大法師此前已經講過一遍了，眼下隻是又強調了一遍。

若非三藏法師紂王恐怕早就喪命於天劫之下了，還有什麽編撰這樣言語的意義呢？

況且，已然是心存死誌的紂王，也沒有任何說謊的必要。

其實這件事情，本身也沒有那麽難猜，女媧娘娘心中未必沒有計較……自己的行宮之中出現這樣的事情，即便是一時衝動，遣了軒轅墳三妖下界，但她私下裏怎麽不可能算計一番。

結果顯而易見，並沒有什麽收獲。

兩個解釋，其一，此事就是紂王所為，沒什麽深究的必要；其二，天機被遮掩了，即便是以自己的修為，也隻能是推算到這最淺顯的一層。

女媧娘娘甚至去找過伏羲……同樣一無所獲。

再加上正值封神大劫，她便也沒有深究……畢竟每逢大劫的時候，總是異數頻發，紂王有此異象，或許正是天數已盡。

她不是沒想過，是別的幾位聖人動手……畢竟相對於三清與西方二聖來說，女媧娘娘就隻是孤身一人，隻要兩位聖人聯手，便足夠隱藏一些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但她沒證據，再加上一時也想不到他們的動機，便也隻能是暫且擱置。

而且讓她放棄深究此事的另外一個原因，其實也是在於她跟伏羲二人聯手推演，依舊沒有什麽結果。

這就是不是兩個，或者是三個聖人聯手能做到的事情了。

而眼下玄都大法師信誓旦旦，女媧娘娘聽了也覺著十分有道理，那麽問題來了——

女媧娘娘環顧四周，“兩位師兄，兩位道友……不知諸位可有什麽指教？”

這幾位聖人之中，女媧娘娘唯一信得過的，反而是通天教主……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恐怕眼前的四個聖人，一個都跑不了。

這會兒四聖的目光，其實並非匯聚在女媧娘娘身上，反而是連帶著太清聖人，都在凝視著玄都大法師。

似乎在說：你小子，怎麽連這種事情也講出來，惹惱了這位娘娘……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善了的？

而玄都大法師反而是迎著他們的目光，直視了上去，絲毫沒有退卻。

這個問題，不僅紂王想要弄清楚；三藏法師要為紂王討個清白公道；女媧娘娘不肯善罷甘休……他玄都作為人教代教主，玄都城城主、人族老祖，在聽聞了此事之後，他也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女媧娘娘見諸聖這般模樣，心中已知分曉……正要發作的時候。

“無量天尊。”

忽聽太清聖人一聲道號之後，看向了斜側方的準提聖人，直接開口說道：“準提道友，你還要將此事隱瞞到何時呢？”

太清聖人一般是不說話的，但開口就是要害，直接點名“準提聖人”。

嗯？

本就跟準提聖人不對付的女媧娘娘，當即就怒視了過去——

就知道是你在從中作梗！

眼下女媧娘娘雖然盛怒之下，但她也知道同時與四位聖人為敵，那將是毫無勝算……故而她也隻是把一身的氣勢**漾，而後把什麽紅繡球、山河社稷圖、乾坤鼎、九天息壤等一聲靈寶全都釋放出來，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的跡象。

但諸聖也都知道，女媧娘娘就是做做樣子，並不會真正動手。

她如此這般，無非就是想要一個解釋……但如果這個解釋不能映襯女媧娘娘的心意，那麽往後的事情，可就真說不清楚了。

太清聖人雖然隻是說了一句話，但表達出來的意圖，女媧娘娘也是聽懂了的——這事兒我們幾個確實都知情，甚至都有參與……但主謀是準提。

但太清聖人此言還有一重深意，那就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有火衝著準提發，必要時候，老道甚至可以替你攔住接引。

或許女媧娘娘也聽得出來，但因為此刻實在是難以對他們產生信任，便故作不知——

這本也不是什麽複雜的隱語，女媧娘娘能聽出來，其餘三聖與玄都大法師同樣也能聽出來，隻是聽聞此言之後，各自行為有所差異。

元始天尊這個時候肯定是要跟師兄共進退的，不僅僅是因為師兄直接揭穿了準提聖人，而是此事跟他們兩個的關係，其實並不算大……甚至來說，他們被牽扯其中，其實是受了準提的拖累。

接引聖人依舊是一副麵色悲苦之相，但是他還是向著師弟準提的方向靠攏了幾分，說實話……這事兒他也是沒辦法，事情都發生了之後，師弟才告知給自己，為了防止被女媧娘娘看出端倪，從而引發別的波折，接引聖人無奈之下，隻好同準提聖人聯手遮掩天機。

這也是為什麽女媧娘娘第一次推演天機，沒有結果的原因之一。

而等她去到火雲洞去尋伏羲聯手推演此事的時候，太清聖人與元始天尊，已經聯手推出了是準提“作案”……更知道了女媧娘娘去火雲洞尋伏羲推演天機。

要知道伏羲的八卦推演之道，完全不在聖人之下，甚至還要在準提與女媧娘娘這兩位聖人之上。

如果當真讓他們兩個推演出紂王之事，是準提暗中出手，以這般手段來壞人王氣運……到時候火雲洞與媧皇宮聯手之下，這封神大劫還不知道要演變成什麽模樣。

為了讓封神大劫順利度過，他二人也隻好出手，遮掩天機。

算是四聖聯手了。

也正是這一次的默契出手，才讓準提嚐到了甜頭，而後頻頻往南洲來打秋風；

同樣也是這一次默契出手，也讓太清聖人與元始天尊，決定拉西方二聖入局；

所以，在四聖匯聚齊破誅仙劍陣之前，他們便已經“勾結”在一起了。

而封神大戰之後的結果，也顯而易見，除了被覆滅的殷商與幾乎被打散來的截教是兩個輸家之外，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贏家。

可是這些事情，如果不是眼下陰差陽錯被玄都大法師捅了出來，即便是有人猜到了，又怎麽敢確認呢？

“準提。”女媧娘娘這會兒怒不可遏，連道友兩個字都懶得稱呼了，直呼他的“道號”，“你可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