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瑩被請進支隊會議室時,感覺上是一臉發蒙的樣子,雙手緊緊挽著男友邵宏的胳膊,看起來還有點小緊張,或許是因為會議室裏不僅坐著陳鐸,還有支援小組一眾人等,讓她有種被虎視眈眈審視的錯覺。

陳鐸趕忙起身請兩人落座,又殷勤地介紹支援小組的每一個人跟他們認識,隨後自己才坐回到座位上。

陳鐸清了清嗓子,稍微整理了下思路,說道:“我必須承認,先前你們二位提到被粉絲糾纏的事,我因為手頭上的工作比較多不太願意接茬。今天把二位請來,一方麵,是想當麵向二位道歉;另一方麵,我們有案子需要馬女士協助調查。”

“您說。”馬可瑩遲疑了一下,“隻是不知道我能幫上你們什麽?”

“其實我們主要是想聽你介紹一下,關於你被粉絲糾纏的整個經過。”先前陳鐸和支援小組內部討論過,決定暫時不向馬可瑩透露蔡小潔等人被綁架殺害的案子。

“這個……還得從2013年說起。”馬可瑩拖著長音緩緩說道,接著低頭斟酌了一下,然後再抬頭說,“那會兒我還在主持晚間新聞,同時還在做一個周播的人物訪談節目,尤其訪談節目收視率很高,僅次於文安新聞,所以那段時間算是我人氣鼎盛時期,邀請我出席的商業活動應接不暇,粉絲也特別多,還有幾個自發的粉絲團體。

“大概是2013年5月中旬,我參加完一次商業活動正要回到車裏,看到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戴著眼鏡的小男孩,手裏捧著一大束鮮花等在車邊。我當時也沒多想,很自然地接過鮮花,然後對小男孩說了聲謝謝便上了車。隻是沒想到,自此但凡我有公開的商業活動,那個小男孩都會等在車邊給我送花。我那時隻是想當然地以為他是我的某個粉絲會的成員,是接到粉絲會的內部通告,所以才會經常性地出現在我出席商業活動的地點,私下裏我的助理還給他取了個代號叫‘眼鏡粉’。但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終於讓我明白了,原來他早已對我進行了定位。

“當然,一切都隨著我的婚內出軌被曝光戛然而止,那個‘眼鏡粉’也從我的視野中暫時消失了,直到我複出主持節目後,他竟又在我身邊活躍起來。而這一次,他不再出現在我眼前,而是通過各種渠道對我進行信息轟炸。我不知道他怎麽弄到我的手機號碼、QQ號碼、微信號碼,以及相對應的賬號密碼,甚至在我本人沒有操作的情形下,他便成為我QQ和微信的好友,即便我把他拉黑了,他依然還能自己解封。還有我在電話中跟朋友聊天,跟領導交流工作,甚至在手機裏的所有動作,他似乎都一清二楚。幾乎每天如此,真的是讓我苦惱極了。換過手機號碼,換過QQ和微信號,甚至換過多部手機,依然無法擺脫他,一直到今天。”

“他對你有什麽現實中的訴求嗎?”韓印問,“比如,邀請你吃飯,要求和你約會什麽的?”

“有過很多次,都被我拒絕了。”馬可瑩深吸一口氣,“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自說自話。可能有時候心情不太好,他就會給我發一些惡毒下流的微信辱罵我。要不就會描述一些他幻想和我親熱的場景,把**下體的照片發給我。還時常點評我的穿著,說我哪天穿了什麽衣服、什麽裙子、什麽鞋,他覺得好看不好看,怎麽搭配更性感。可怕的是,他描述的恰恰就是我當天在穿的衣服。以至於我覺得自己在他眼前是透明的,不論做什麽都能感覺到他那雙眼睛在背後盯著我,搞得我經常都得把手機關了。對了,我剛剛來之前就特意關了手機,我擔心他能定位到我來公安局,以為我是來報案的,然後又變本加厲騷擾我。”

“你經常和陌生人在QQ和微信上交流嗎?”艾小美插話問,顯然她在考慮技術上的問題。

“原先是,那些外接的商業活動,基本都是用QQ或者微信與對方進行溝通。不過近半年多以來,商業活動都是我男朋友在幫忙打理,用不著我親自溝通了。”馬可瑩說著話,衝坐在身邊的邵宏微笑一下,從眼神中能看得出來,她對這個比她年齡小很多的男友非常依賴。

“那個騷擾你的粉絲給你的留言都刪了嗎?”艾小美又問。

“最開始的刪了,後來的也懶得刪了,再一個也想保存證據,以備日後你們警方處理時調用。”馬可瑩說。

“這樣吧馬女士,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我們需要討論下,看接下來怎麽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葉曦瞥了眼艾小美,又和韓印對了對眼,斟酌著用詞說,“如果不耽誤你接工作,要是你能信任我們的話,就請把你的手機留下來讓我們檢測一下,我的同事應該可以幫你找出手機信息泄露的原因。”

“沒問題。”馬可瑩痛快地說。

“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我們絕對會全力配合你們警方的調查。”邵宏沉吟一下,又繼續說道,“說實話,上一次我們跟陳隊交流這檔子事時,看得出陳隊挺為難的,所以我們沒好意思繼續麻煩陳隊。我冒昧問一句,為什麽你們現在會主動關注我們可瑩的事?”

“這個我們有紀律,暫時不能向二位透露,還請多擔待。”陳鐸拱拱手說。

一眾人站在會議室的玻璃窗前,默默地看著邵宏駕駛著黑色奔馳轎車緩緩駛出支隊大院,須臾,又都回到座位上坐下。

“怎麽樣韓老師,對這個‘跟蹤者’有什麽想法?”陳鐸先開腔說道。

“總的感覺比較特別,他持續跟蹤騷擾馬可瑩這麽長時間,一定很清楚馬可瑩的家庭住址、她上班的路線、她幾點上班、幾點回家,等等但他在遭到馬可瑩拒絕見麵的情形下,卻始終未有過在現實中強行接觸馬可瑩的行徑,這很不符合他們這種‘跟蹤者’人格的發展軌跡。”韓印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如果強行推理的話,或許有兩種可能性:要麽‘跟蹤者’出了什麽意外,導致他出行不便;要麽‘跟蹤者’具有強烈的自卑感,對於夢中情人馬可瑩,內心深處總是在欲望和自卑中掙紮,所以遲遲未有行動。不過真要是後一種情形的話,一旦他決定將妄想變成現實,就一定會讓馬可瑩付出慘痛的代價,甚至生命。”

“咱們怎麽對付他?”葉曦問。

“雙管齊下怎麽樣?”顧菲菲說,“一方麵,讓小美試著通過手機反向追蹤;另一方麵,咱們讓馬可瑩答應和他見麵,看能不能把他引出來。”

顧菲菲話音落下,眾人都沉默了一下,隨即又都點點頭,表示同意。

馬可瑩,現年36歲,2007年取得播音專業碩士學位,並在文安電視台舉辦的主持人大賽中脫穎而出奪得冠軍,隨後正式加入文安電視台。

當時那屆大賽的專家評委團中,便有文安新聞的女主播,文安電視台的頭牌女主持人樊敏。樊敏現年53歲,同樣出身於文安電視台主持人大賽(首屆),在文安廣電係統和電視觀眾中都有很高的聲譽和人氣,在電視台內部也有相當高的話語權。或許是因為同樣的經曆,再加上馬可瑩言談舉止特別禮貌周到,尤其從外形到氣質都與她有幾分相像——其實在比賽期間已經有人稱馬可瑩為小樊敏,因此樊敏對馬可瑩可以說是青睞有加,格外關注和照顧。

有了樊敏在業務上的指導和工作中的提拔,馬可瑩很快從年輕一輩的主持人中嶄露頭角,逐步地從播報早間新聞,提升到晚間新聞女主播,乃至獨自挑大梁參與嘉賓訪談節目。而這期間,意外和厄運也接踵而來。先是2012年3月樊敏因車禍(蓄意)成為植物人,令馬可瑩在電視台失去了貴人的支撐;隨後便是2014年6月因婚內出軌被曝光,導致婚姻解體,並遭到電視台全麵封殺。

馬可瑩前夫叫趙德偉,比她大3歲,是一家上市證券公司駐文安分公司的總經理,兩人沒有孩子,離婚後趙德偉至今單身。據熟悉趙德偉和馬可瑩的知情人士向警方透露:趙德偉家境殷實,當年對馬可瑩是一見鍾情,但因其貌不揚,苦苦追求馬可瑩的過程也是頗多波折。甚至為了討得馬可瑩歡心,竟然在二人剛剛確立戀愛關係之時,便以馬可瑩的名字買下房產和名貴轎車,以至於離婚時作為被出軌方的他,卻必須要離開自己花錢置辦的家。

另外,據廣電係統內部人士向警方透露:馬可瑩之所以能夠時隔一年後重返熒屏,很大程度上是靠著她離婚後又再結交的男朋友邵宏的關係。邵宏係樊敏的獨子,年紀輕輕便開辦了一家規模在文安數一數二的傳媒公司,當然,這也是依靠他母親在電視台深耕多年的人脈關係。

看過陳鐸差人送來的馬可瑩的資料,韓印身子靠在賓館大床的床頭上沉思良久。末了,摘下把玩在手中的水性筆筆帽,在樊敏和趙德偉兩個名字上畫了個圈。

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相關的事例證明:當戀愛雙方中的一方當事人在求愛階段付出得越多,那麽當雙方分手時另一方當事人所付出的代價就會越大。趙德偉當年追馬可瑩時,可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追到手,又被戴了綠帽子,然而最終作為受害方的他,卻被淨身出戶。趙德偉能咽下這口氣嗎?在他和馬可瑩婚姻存續期間,他一定聽過“眼鏡粉”的故事,所以會不會是他離婚後假借“眼鏡粉”的名號,雇用IT高手,對馬可瑩進行了報複呢?

實質上,一些專業機構的研究表明:跟蹤者跟蹤騷擾他們心儀目標對象的過程,與正常男女之間求愛的過程是一樣的。他們首先會通過甜言蜜語或者送禮物的方式去博得目標對象的好感,接著便是三番五次找尋機會表達愛意,隻有當跟蹤者認為他們前麵的所作所為都是在做無用功時,才會轉而用憤怒謾罵的方式去引起目標對象對他們的高度關注。而從馬可瑩先前的描述來看,跟蹤騷擾她的人似乎並沒有什麽耐性,幾乎一上來便是惡毒的謾罵和言語上的猥褻,這讓韓印覺得跟蹤者其實並不是真想與馬可瑩發展戀情,他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折磨馬可瑩,所以在跟蹤騷擾馬可瑩這個事件上,她那個憋屈的前夫趙德偉真的有很大嫌疑。可是如果這種推理最終被證實,那也就意味著蔡小潔等人遭到綁架殺害的案件與馬可瑩無關。

那麽會與樊敏有關嗎?韓印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剛剛在看馬可瑩資料時,他注意到裏麵提到馬可瑩與樊敏外形有幾分相像,她甚至有小樊敏之稱,而且樊敏的車禍事件,也存在諸多隱情。那麽有沒有可能蔡小潔等幾個受害者的眼、口、鼻組成的那張麵孔,是指向樊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