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美一門心思搗鼓馬可瑩的手機,杜英雄便接下在變態網絡論壇中和微信以及QQ上尋找江楓的“犯罪導師”的任務。

由於先前韓印提過江楓對《美國精神病人》這部電影極為推崇,於是杜英雄便把篩查的重點放到那個以“美國精神病”命名的變態論壇上。結果發現了一個與江楓微博名字一樣的賬號——理智麵具。到這步,就又是艾小美的活了,通過梳理論壇瀏覽緩存,很快鎖定了“理智麵具”的IP地址,隨後調閱相應的入網檔案,上麵顯示的登記人正是江楓。這並不出人意料,關鍵是要找出他在論壇中經常跟什麽人交流。可是杜英雄細細把論壇翻了個遍,並未發現相關線索,江楓大多時候都是隻看不發言,隻有下載一些變態視頻和照片資源需要回複時,才能看到他簡短的評論。總之,在該論壇上並未發現江楓與什麽人有密切互動。

至於微信和QQ相比,顯然前者私密性更好,而且通過一番技術偵查,杜英雄發現江楓和時下大多數人一樣,基本上已經不怎麽使用QQ,便將微信聯絡人作為重點篩查方向。江楓的微信上,從A到Z,英文字母打頭的聯絡人僅有90人,這其中大多數是他學員的家長,這也與他不善表達的個性有關,朋友比較少。那麽剔除女性聯絡人,則還剩32人;剔除身在外地的聯絡人,還剩19人;經過相關的詢問,再剔除身高不足1.8米的,最終隻剩下3名聯絡人值得更深入地追查。

接近中午,艾小美對手機的檢測終於有了結果。簡單點說就是手機中了木馬病毒。艾小美懷疑“跟蹤者”最初是假冒商家通過QQ與馬可瑩聯絡演出事宜,在聊天中把木馬植入馬可瑩的手機中,從而對其手機收發短信和撥打電話進行監聽,並竊取其社交軟件的賬號和密碼,同時獲得精準的定位信息。

艾小美進一步測試發現,該木馬病毒已經侵蝕到多款馬可瑩日常應用的軟件中,這就導致她在不更換手機的情形下,即使更換手機號碼、QQ和微信號碼,依然是枉費心機。因為隻要她打開那些中了病毒的軟件,新的信息便會被重新搜集,發送到始作俑者那裏。

不僅如此,木馬病毒還感染了手機中的照片相冊和SD卡,這也是為什麽即使馬可瑩更換了手機,依然無法擺脫“跟蹤者”的定位和騷擾。因為她會把原手機中儲存的照片以及SD卡放進新的手機中,隻要打開舊照片和SD卡儲存的信息,木馬病毒便再次開始運行,並迅速蔓延到整個手機。

艾小美很確定這一次遇到了高手,不僅僅其使用的木馬病毒侵蝕性強和廣,並且從一開始他所有的操作,都是通過“共用VPN”跳轉“2層”後執行的,以達到隱藏真實IP地址的目的。

對這種操作手法的反向追蹤,成功率相對較低,過程也極其煩瑣。具體步驟:艾小美得先獲取到追蹤者給馬可瑩發送信息時,所顯示的服務器IP地址;由此追查到VPN2的IP地址;再通過這個IP地址侵入VPN2的服務器;通過讀取服務器鏈接日誌,追查到VPN1的服務器;再通過讀取服務器鏈接日誌,追查出“跟蹤者”真實的IP地址;然後查出網絡運營商,最終調出“跟蹤者”入網登記信息。

同時,艾小美也著手反向讀取木馬病毒的數據,通常在那些數據中會隱藏病毒製造者的個性簽名。

韓印和顧菲菲按照事先的約定,與馬可瑩的前夫趙德偉在他的單位見了麵。問話中,趙德偉表現得滴水不漏,也毫不掩飾對馬可瑩的怨恨,對於韓印試探性的有關騷擾和報複馬可瑩的問題,均矢口否認。通過電信部門和銀行部門調看趙德偉的手機通話記錄和財務支出記錄,也均未發現疑點,所以對於趙德偉的懷疑隻能暫且放下。韓印決定把注意力放到樊敏身上,便和顧菲菲駕車返回支隊,準備到檔案室將樊敏車禍事件的卷宗檔案找出來研究一番。

除了網絡追蹤,葉曦和陳鐸也著手啟動誘捕計劃。為謹慎起見,他們把手機留給艾小美,取出手機SIM卡放置到另一部手機中,並且直到馬可瑩單位附近才把手機開機。

碰巧的是,手機剛開機,便收到“跟蹤者”的一撥騷擾短信。故意拖了一陣時間,葉曦開始代表馬可瑩與“跟蹤者”通過短信試著建立溝通。一番你來我往,“跟蹤者”逐漸上鉤,葉曦便適時提出:自己可以付給“跟蹤者”一筆錢,或者兩人見一次麵當麵把話說清楚,以求“跟蹤者”放過她,不再進行騷擾。對方似乎故作姿態地考慮了一會兒,最終表示選擇與馬可瑩見上一麵。隨後雙方商定兩小時後,在電視台大廈旁邊的咖啡館見麵。葉曦則進一步強調,馬可瑩會在咖啡館靠窗的4號桌等候“跟蹤者”。

午後2點15分,在警方的安排下,精心打扮過的馬可瑩,如約坐在咖啡館4號桌前。大約5分鍾後,一個戴著眼鏡、剃著板寸頭發的年輕人,左顧右盼地走進咖啡館。年輕人一身的名牌,手裏攥著手機和一把寶馬車鑰匙,渾身上下圓鼓鼓的,雙眼微紅,臉色蠟黃,一看就是那種沉迷酒色、睡眠顛倒、營養過剩的紈絝子弟。

“板寸男”進來後,直接向窗邊望去,馬可瑩裝作沒看見,低頭攪拌著咖啡杯裏的咖啡。“板寸男”搖頭晃腦地一邊打量著馬可瑩,一邊衝她的座位走過來。

“這是4號桌吧?”“板寸男”搖搖手中的手機,訕訕地問道,“你是瑩瑩嗎?”

“你是……”馬可瑩沉著臉,遲疑地問。

“咱們在微信上約好的,下午2點半,在這咖啡館的4號桌見麵啊!”“板寸男”一屁股坐到馬可瑩對麵的座位上,隨即一臉興奮地說,“呀,你不是電視台那主持人馬可瑩嗎?原來剛剛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女孩就是你啊!太好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熟女。”

馬可瑩還未回應,坐在她背後卡座裏的葉曦和陳鐸已經來到桌前,葉曦直接衝向馬可瑩問:“他是原先給你送花的那個男孩嗎?”

馬可瑩使勁打量對麵的“板寸男”幾眼,堅決地搖了搖頭:“肯定不是,一點也不像!”

“2號,3號,注意,注意,裏麵的人不是,目標人物可能潛伏在周邊,注意觀察尋找可疑人員!2號,3號,注意,注意……”馬可瑩話音落下,葉曦和陳鐸瞬間明白他們倆被涮了,陳鐸趕緊從手包裏掏出對講機,向事先布置在周邊負責警戒的兩組人手進行喊話。

“不,你們誰啊,搞仙人跳的是不是?”“板寸男”不樂意了,噌地躥起身,瞪著眼睛說,“出去打聽打聽哥們兒是誰?敢敲詐我?”

“老實點,跟我們去趟刑警隊,協助調查個案子。”葉曦亮出警官證,隨即緩和口氣,衝馬可瑩說,“為安全起見,你也跟我們到隊裏去吧?”

“好,我聽您的。”馬可瑩欠欠身,從座位上站起來說。

“那個,二位警官,我這點事不至於進局子吧?”“板寸男”一臉諂笑,“不……不就……不就在微信上約個妹子聊聊天嗎?”

返回支隊的路上,葉曦和陳鐸基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很明顯馬可瑩和警方,還有“板寸男”,都被那個“跟蹤者”調戲了。“跟蹤者”與裝作馬可瑩的葉曦,通過短信約好見麵時間和地點後,隨後立刻以“漂亮女孩頭像”通過微信附近人功能,主動加了“板寸男”為好友。一番撩撥之後,便邀約見麵。“板寸男”自然求之不得,卻不知被用作傀儡,送到警方的包圍圈中。

這裏麵得探討兩個問題:一、“跟蹤者”有可能識破警方的誘捕計策,那必然加大日後對其抓捕的難度;二、“跟蹤者”壓根就不想與馬可瑩見麵,隻是想耍耍她而已。問題是,他費盡周折,持續不懈,在網絡上追蹤騷擾馬可瑩,難道隻是為了耍耍她?難道真的如韓印分析的那樣,他隻是想通過這種騷擾方式讓馬可瑩倍感折磨?可是除了馬可瑩的前夫趙德偉,還有誰會這麽恨馬可瑩呢?

葉曦心中有種感覺:案子發展到現在,線索是越捋越亂,似乎已經偏離了對連環綁架殺人案的調查。

一無所獲又帶著一肚子窩囊氣的葉曦和陳鐸回到支隊,卻迎來了案件獲得突破性進展的好消息。

艾小美通過反向讀取木馬病毒數據,從中發現了一個隱藏很深的個性簽名——“Loyal fans”。翻譯過來就是“忠實粉絲”的意思,這不免讓艾小美想起那個曾經等在馬可瑩車前的送花男孩。隨後不久,反向追蹤IP地址也有了明確的結果。調閱網絡運營商的入網檔案顯示:“跟蹤者”真實的IP地址,登記在南城區福臨花園住宅小區26號樓1單元302室,登記人叫周昊。

隨即,全員緊急出動,抓捕周昊。馬可瑩也要求參加抓捕,陳鐸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同意了。

福臨花園小區,犯罪嫌疑人周昊住處。

扮作小區物業工作人員的杜英雄,試著敲響周昊的家門。連著敲了五六下,終於等到屋裏麵傳來回應。比想象中要順利,周昊應著聲,毫無警惕地打開了房門。

“你叫周昊?”

“是我,什麽事?”

“警察,不許動!”

隨著杜英雄亮明身份,舉起槍指向周昊,隱身在門邊的陳鐸等人迅速衝進周昊家中,幹淨利落地幾下便將其控製住。

周昊雙手被銬在背後蹲在客廳中央的地板上,馬可瑩微蹙著雙眉,眼神怯怯地打量著他,須臾點著頭說:“臉形很像,眉眼之間也很像,個頭長高了,近視鏡沒戴,不過應該就是當年那個給我送花的小男孩。”

“不是他。”客廳左邊的一間房裏,傳出韓印低沉的聲音,隨即眾人便看到韓印手裏拿著一個相框,從房間裏走出來。

韓印走到馬可瑩身邊,將相框遞向她。馬可瑩接過來,便看到相框中有一張兩個男孩的合影。兩個男孩長得有幾分相像,個子一高一矮,高個子很像眼前的年輕人,矮個子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正是當年那個送花男孩。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把相框舉到周昊眼前:“你是哥哥,當年給我送花的是你弟弟?”

周昊“哼”了下鼻子,撇撇嘴,一臉蔑視的表情:“臭婊子,難為你還記得有我弟弟這個人,知道嗎,他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我跟你弟弟沒有任何關係,我完全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馬可瑩一臉發蒙地說。

“呸,放屁,我弟弟真是瞎了眼睛,怎麽會迷戀上你這種爛貨……”周昊吐了一口唾沫說。

“老實點,把嘴巴放幹淨點!”陳鐸見馬可瑩一臉尷尬,便衝著周昊嗬斥道。

“有本事亂搞,就別怕人說,我說錯你了嗎?”周昊雙眼恨恨地瞪向馬可瑩說。

此時,艾小美從另一間房裏露出半個腦袋,衝葉曦和顧菲菲招了招手,兩人便衝她走過去,隨即便看到一屋子的電腦。想必這間房就是周昊通過網絡追蹤騷擾馬可瑩的操作間。

審訊室裏,周昊戴著手銬,坐在審訊椅上,雙眼噙著淚水。

“五年前我父母外出公幹遇到意外不幸去世,剩下我和弟弟相依為命。那年他16歲,還是個高中生,我比他大6歲,在理工大學軟件學院讀大三。我父母去世很長時間,我弟弟都走不出失去他們的陰影,一直鬱鬱寡歡,時常會躲在房間裏偷偷地哭。

“爸媽不在了,我得勤工儉學養活這個家。我白天上學,晚上幫人家編程,每天都累得像死狗一樣,所以很多時候,明明知道自己弟弟心理有問題,但也無暇顧及。後來不知怎的,他就迷上了電視台的女主持人馬可瑩,或許是馬可瑩那種成熟優雅的氣質很像媽媽吧。他每天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等著她的出現,搜集她的新聞剪報,在網上下載她的明星照,積極參與她的各種粉絲團體,還不時跑到馬可瑩做商業活動的現場給她打氣。

“說實話,那段時間他變得開朗了許多,我看在眼裏也挺高興,同時心裏隱隱也有些擔憂,怕他過於沉迷,影響學業。可我又不太敢打消他的積極性,怕他又陷回到失去爸媽的悲痛之中,最後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默認了他追星的行徑,甚至還給予經濟方麵的支持。但其實我錯了,我低估了那種過度陷入沉迷的殺傷力,以至於當馬可瑩婚內出軌的醜聞曝光後,我弟弟一時接受不了,留下對她充滿怨念的遺書,選擇了輕生。

“我恨馬可瑩,是她令我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可那時她的人生也跌入穀底,已經不值得我再去踏上一腳。但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沉寂一段時間之後,她又人模狗樣地出現在電視機熒屏上。就好像先前的醜聞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好像她對別人的傷害隻是別人自作自受似的,她甚至又裝作一副‘白蓮花’的模樣,開始了新的戀情。可是我弟弟的人生卻永遠地終結了。這公平嗎?

“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從馬可瑩的微博上找到她的QQ號碼,以邀請她參與商業活動為說辭,通過QQ與她進行接洽和商談,借機把木馬病毒散播到她手機中,由此便開始了對她的糾纏和騷擾。不為別的,就是想讓她每時每刻都遭受折磨。”

周昊的自說自話,自然有他偏激的一麵,但不得不說現如今一些明星經紀公司,大搞粉絲經濟,把一些思想尚未成熟的少男少女一步步鍛造成了偏執狂。

所謂的粉絲經濟,其核心便是提升明星和粉絲之間的黏性。實質上就是明星背後的團隊,假借明星名義與粉絲互動,整合分散的粉絲個體,施以小恩小惠的互動,以及特定的導向和洗腦,培養出固定的粉絲群體。這部分群體被明星經紀公司玩弄於股掌之中,至少讓明星的所到之處不需要再雇用假粉絲撐場麵,並且通過他們的追捧和渲染,為明星堆砌起一個又一個人設。而當這些人設因意外情況突然間坍塌之時,那些粉絲便又會被推上輿論爭鬥的最前線,遭受謾罵和嘲諷,以及網絡暴力的洗禮。而如此往複的經曆,讓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學會了用謊言去掩飾謊言,學會了用傷害他人的方式轉移視線,學會了用金錢引導輿論方向。而心靈脆弱和承受能力差的,不免就會陷入迷茫,以至於懷疑人生。

一場審訊,讓韓印心裏生出許多感慨。旁邊的葉曦看他一副惆悵的樣子,想緩和下凝重的氣氛,便開玩笑說他是不是想太多了,還說現在的孩子都聰明著呢。韓印便又露出他標誌性的淺笑,歎著氣說:“但願是我杞人憂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