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支援小組的辦公間依然亮著燈,五個人圍坐在長條辦公桌旁,眼睛齊齊盯著立在長條桌右側的一張白板,白板上用黑色水性筆寫滿了數字。
“1、9、8、6、2”,即是凶手通過受害者皮膚組織碎片上的摩斯密碼所傳遞的數字。前麵顧菲菲已經提過,目前的這種排列順序是根據凶手“拋皮”先後順序組合而成的,乍看起來很像是一個時間提示——1986年2月,難道犯罪人是想提示1986年2月春海市發生了某個與他有關的重大社會事件或者案件?問題是正如韓印先前說的那樣,犯罪人費盡周折布下的迷局,有可能這麽容易便讓警方猜到密碼數字正確的順序組合嗎?而若沿著“時間提示”的思路——也確實是一個值得深入追查的方向,五個數字可以組合成的時間那就太多了。比如隻精確到月的,1982年6月、1968年2月、1928年6月……甚至更遠的1826年9月等等;再比如精確到日的,1992年6月18日、1996年8月16日、1998年1月26日等等。
這兩天韓印沒幹別的,滿腦子都是這些數字,他把所有與時間有關的組合全部列了出來,從1986年2月開始,由近及遠,通過網絡搜索引擎進行搜索,去資料室查找舊報紙和城市日誌,到檔案室翻閱案件卷宗,林林總總做了好多工作,可截至目前仍是一無所獲。他隻好把5個數字,不重複排列的120種組合,全部寫到白板上,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集思廣益、共同討論,來找出答案。
“韓老師您不是判斷‘拋皮地點’是特定的嗎?”杜英雄說道,“有沒有可能數字的組合順序,與五個‘拋皮地點’的某種特質有關係?”
“拋皮現場我倒是都仔細觀察過,”韓印猶疑道,“如果說周邊顯著地標的話,分別有學校、住宅區、工廠、婦產醫院、派出所。”
“好像有點意思,你們注意到沒有,把韓老師剛剛說的順序改一下,變成醫院、派出所、學校、工廠、住宅區,這樣的順序是不是代表著一個人成長的軌跡?”艾小美一臉雀躍解釋說,“人出生是在婦產醫院,然後需要到派出所落戶口,再然後需要讀書學習,結束求學生涯之後便要參加工作,再下一步便是離開原生家庭組織自己的家庭。”
“還真能說得過去。”葉曦跟著總結道,“‘醫院’出現在犯罪人第二次的拋皮地點,相對應的數字是‘9’,以此類推,‘派出所’對應的數字是‘2’,‘學校’對應的數字是‘1’,‘工廠’對應的數字是‘8’,‘住宅區’對應的數字是‘6’,組合到一起便是‘9、2、1、8、6’。”
“92186?”韓印輕輕念著,隨即搖搖頭,“應該不是個時間提示。”
“有沒有可能是某個案件卷宗的編號?”艾小美說。
“不會,編號沒這麽短。”顧菲菲說。
“或許是截取了編號中的某幾位數字呢?”杜英雄說。
“有可能,我來查查看。”艾小美說著話,便敲了幾下手邊的筆記本電腦鍵盤,登錄到案件數據庫查詢係統,試著輸入上麵的數字。
“又會不會是把時間精確到小時了?比如1992年1月8日6點?”杜英雄又延伸了想象,緊跟著也擺弄起自己手邊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在網絡搜索引擎中尋找契合的線索。
數據庫搜索需要一定的時間,艾小美盯著顯示屏看了好一陣,一直也沒出來個結果,便把頭湊到旁邊杜英雄的電腦前,想看他找沒找到一星半點線索,結果卻看到顯示屏中正播著略顯**的畫麵: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孩,穿著剛剛包住臀部的短睡裙,黑色的三角**隱約可見,懷裏摟著一個毛茸公仔,擋住她大半個臉,身子側臥在**,一雙又長又白的美腿**在外,很是惹眼。
艾小美抬起粉拳使勁捶了下杜英雄的肩膀,嚷著說:“你這個臭家夥,還以為你在找線索,原來在欣賞網絡女主播直播睡覺!”
“沒,沒,別瞎說。”杜英雄紅著臉辯解道,“我也是剛剛看到瀏覽器的推送,說是網絡美女主播創造直播睡覺紀錄,有些好奇才點開的。信息顯示這女孩是春海本地的,已經連續睡了超過二十四小時。”
“真的假的?”葉曦也被勾起好奇心。
“確實是真的。”艾小美撇撇嘴,把電腦顯示屏轉向葉曦一側,訕訕地說,“這些網絡主播都跟瘋子似的,為了出點名啥招都敢使。”
顧菲菲也湊到葉曦身邊,跟著瞅了眼視頻,隨即雙眉微微蹙起,伸手把電腦又往自己身前挪了挪,似乎感覺有點不對勁:“這姑娘不冷嗎?現在可是春海深秋時節,像咱這室內溫度也就十幾攝氏度,穿這麽少也沒蓋被子能睡那麽久?”
“可能開著空調吧?她們幹這行的都這樣,故意露著大長腿好勾人看。”艾小美頓了下,搖著頭說,“我這邊搜索完畢了,數據庫中沒有與92186相匹配的案件檔案編號。”
“嗯。”顧菲菲隨口應道,單手扶著顯示屏,幾乎把眼睛快要貼到屏幕上,須臾,扭頭衝韓印冷冷地說,“這姑娘死了。”
韓印身子一凜,追問道:“死了,何以見得?”
“以我的經驗,這姑娘身子沒有任何呼吸的律動。”顧菲菲衝女孩下體部位指了指,“還有你仔細看看這兒,床單上濕了一大片,這是因為人死之後**和肛門括約肌鬆弛了,導致尿液和糞便都漏了出來。”
“那趕緊找到這姑娘吧?”韓印將電腦推向對麵,“小美,鎖定下具體方位。”
“好嘞。”艾小美接過電腦,劈裏啪啦敲起鍵盤,沒費多長時間,便停下手,“找到IP地址了,登記在‘張瑤’名下,地址為春海市甘寧區東特路185號1單元601室。”
“通知張隊出現場,咱們也跟著過去看看。”葉曦幹脆利落地吩咐道。
午夜時分,一隊警察出現在一棟居民樓裏,為首的正是張宏斌,身後跟著顧菲菲和韓印等人。
來到6樓601室門前,張宏斌試著敲了會兒門,裏麵沒有任何回應。他拔出槍,衝身邊的杜英雄示意了一下,後者便運用技術開鎖悄無聲息打開了房門。
出於謹慎,張宏斌和杜英雄舉著槍和手電筒率先走進室內,韓印和顧菲菲等人暫時候在門外,不過很快張宏斌便確認解除危險,眾人便全部進入室內。
這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進門之後是個小客廳,左首是洗手間,右首便是臥室。臥室敞著門,裏麵亮著燈,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張單人**側躺著一個穿短睡裙的女孩。床的側麵,也是女孩的臉正對著的,是一張電腦桌,上麵擺著電腦顯示器,顯示器上別著攝像頭,由顯示器背後伸出一個麥克風支架,上麵掛著灰色的麥克風。一看便知,都是網絡主播必備的硬件設施。
艾小美第一時間走過去將攝像頭關掉,顧菲菲跟著走過去探了探女孩的脖脈,又扒開女孩的眼皮看了看,確認女孩已完全死亡。
連夜全麵屍檢表明:女孩血液中含有超高濃度的苯二氮草類催眠藥物三唑侖,相較於其他催眠類藥物,三唑侖藥力強勁,起效迅速,無味,且易溶於水和各種飲料中,黑市中有廣泛售賣,所以在很多類似使用迷藥搶劫、強奸,乃至下毒的案例中,都能看到這種藥物。回到案子中,女孩是因為服用過量三唑侖導致死亡的,完全停止呼吸大致在案發24小時之內,而關於她睡覺直播的整個錄像近27小時,也就是說女孩直播了自己的死亡過程。
在案發現場找到女孩的身份證和關了機的手機,確認被害女孩名叫張麗,網名叫大麗麗,張瑤是她的姐姐,也是房主,與丈夫和孩子住在自己另外一套房子中。據張瑤介紹:張麗原本在一家酒店做前台服務工作,大概兩年前被一個高中同學拉入網絡主播行列,便辭了工作。因跟父母住在一起直播起來不太方便,便借了姐姐空出來的一套房獨自居住。對於張麗日常網絡直播狀態,張瑤表示自己工作忙並沒怎麽關注,至於社會交往方麵,她倒是經常催妹妹趕緊找個男朋友,但張麗一直聲稱等賺足了錢再好好談戀愛。
警方回放了張麗直播的整個錄像:直播是自10月22日晚上9點整開始的,張麗起初並沒有出鏡,隻是放了一張她的照片在畫麵上,並用文字滾動預告,將要創造持續直播睡覺紀錄。隨後在9點15分20秒時,張麗才出現在直播畫麵中,那個時候她已經一動不動地睡在**了。這表明當時除了張麗,屋子裏應該還有第二個人。
與網絡直播平台的管理員取得聯係得知:張麗的直播時間段主要為下午2點和晚上9點,粉絲平均在線人數是五六千,偶爾也有一兩萬人的時候,作為素人主播來說,人氣還算可以。除了在直播中唱歌、跳舞,張麗很多時候也會劍走偏鋒,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室外直播。她膽子超大,有時候會大半夜獨自開車到空無一人的山林中或者大海邊直播,甚至還有一次夜裏偷偷溜進寺廟中搞直播。
查看張麗手機,顯示10月22日一整天,她隻接聽過兩通電話,全部都是推銷電話,未有撥出電話記錄。微信方麵,保留在主頁的私人聊天記錄,有與姐姐張瑤的,還有一些是與奢侈品代購人的聊天,聯係比較緊密的便是那個拉攏她做網絡主播的高中同學,也是個女的,叫陳萍。而從張麗和陳萍兩人多次的聊天信息中,透露出她們不僅在直播中與粉絲互動,而且私下裏有過多次與粉絲會麵的經曆,甚至還有約會、開房。當然,粉絲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錢代價。
警方在案發次日下午聯係上了陳萍,並請她到刑警支隊協助調查。
在聊天記錄這樣的證據麵前,陳萍也隻好老老實實交代她和張麗與一些網友在線下的錢色交易問題。陳萍供認說:“我們平常在做直播時會把微信號或者微信群號打在屏幕下方,有想法的網友便會加入進來,有外地的,也有春海本地的。有誠意的就會通過私信進一步聊聊,談好價錢,然後約個地方先見見麵,感覺不錯再到酒店開房。”
“你們還談感覺?”杜英雄譏誚說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屬於賣**行為?”
“我們一開始也沒想……後來慢慢地就……我知道錯了。”陳萍低下頭,囁嚅道。
“你知道張麗都和什麽人出去過嗎?”張宏斌問。
“她那部手機裏應該有聊天記錄。”陳萍解釋說,“她有兩部手機,其中一部是專門用於加粉絲微信互動的。怎麽,你們在她家沒看到那部手機?”
“那部手機號碼是多少?”張宏斌沒理會陳萍的問題,繼續問道,“張麗在那部手機上使用的微信號是什麽?”
“181……35。”陳萍說出一串號碼,“微信號就是這個手機號。”
“張麗跟沒跟你提過與什麽人發生過糾紛或者結仇?她有沒有比較長期交往的網友或者男朋友?”杜英雄連續問道。
“她做主播前倒是有個男朋友,後來因為做主播的事兒兩人鬧掰了,張麗提出分手,那男的死活不同意,糾纏了她好長時間才肯罷手,和別的人有沒有結仇我就不清楚了。”陳萍想了一下,繼續說,“噢,最近一段時間她倒是真認識了一個不錯的男網友,也是通過看她直播加她微信認識的。我聽張麗說,她和那男的出去過幾次,那男的出手特別大方,而且也不急著和她開房,就是一起吃吃飯、聊聊天。”
“張麗提過那網友的具體情況沒?”張宏斌問,“比如年齡、相貌、工作之類的。”
“我問過她,她不肯說,神神秘秘的,估計那男人有老婆,不讓她亂說。”陳萍說。
“她前男友的聯係方式你有嗎?”杜英雄問。
“有,是個渣男,和張麗分手後,加了我的微信,有一段時間還想泡我。”陳萍說。
“你覺得張麗有自殺傾向嗎?”杜英雄繼續問。
“沒有,她絕對不會是自殺。”陳萍語氣堅決地說。
張麗係服用安眠藥過量死亡,就目前警方掌握的一係列信息看,案發當晚曾有第二個人出現在張麗家中,並極有可能帶走她用於與網友互動的手機,且張麗死前曾與身份不明男子交往,綜合判斷:他殺的可能性極大。
張麗住的是一個老房子,樓洞口沒有安裝防盜門,更沒有監控攝像頭。她有一部經濟型的私家車停在樓下,包括車裏和她的家中,警方細致勘查後並未發現有關犯罪嫌疑人的線索。推斷張麗很可能是在外麵被犯罪人下的藥,隨後才被轉移回住所的。
接下來,首先要在案發現場周邊尋找潛在目擊者,同時還要調查張麗的前男友。關於不在案發現場的那部手機,隻能試著查查通話記錄,微信聊天記錄肯定是查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