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看不見,如何能下棋落子?又如何能自己跟自己對弈……

白洛瑤觀察他一對劍眉微微上挑,隻見北堂煜自黑玉棋罐中執起一枚黑子,繼而以指腹緩緩摩挲,置在白子的右斜方,阻擋白子的連對。

這,怎麽可能?白洛瑤拿過他的黑子,用指腹摩挲了下,原來黑子的上頭刻了一個“黑”字,而每個白子的上頭同樣刻著個“白”字。

“原來是這樣!”白洛瑤不禁心頭凜凜,湧現出一股莫名的不知味的感覺。

如此對弈,果真是難為了他。

這府院深深,看似蕭條靜謐,想必平日也沒人會來拜訪。是嗬,一個雙眸看不見的瞎子王爺,能對誰構成威脅,又能成為誰攀龍附鳳的對象。

他偌大的淩王府,是這般的孤單,寂寥。

北堂煜斂了斂墨袖,俊逸的臉沒有什麽過多的神情,他道:“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本王滴眼藥水。”

白洛瑤翻了一記白眼,道:“沒人在殿下身邊侍奉的時候,殿下還不是自己可以滴!偏偏我來了,就讓我親自為你滴,這是為何呀?”

北堂煜淡淡的眸光微閃,落下白子到白玉罐中,道:“因為,這裏是本王的府上,本王想讓你做什麽你就得要照做。伺候本王,還讓你委屈了不成?”

白洛瑤扁了扁嘴,委屈倒不委屈,看在他生得這麽好看的份上,給他滴一回。

行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白洛瑤思慮了下,拿起桌上的眼藥水,旋開上頭的瓶蓋,走到他的身前,以兩手微微擴張他漆黑的瞳眸,道:“殿下不要眨眼,我滴一滴就好。”

但北堂煜似是跟她作對,偏就眨個不停。

白洛瑤一臉“我就不信還收不了你這個妖孽王爺”的狀態,她伸手捧住他的俊臉,將眼藥水滴下去的瞬間,北堂煜閉上了眼睛。

“……殿下,你玩兒我呢?”白洛瑤認為北堂煜是存心的。

“抱歉。本王略有些不習慣。再來!”北堂煜寬大溫熱的掌心握住她纖細的腕子,示意她再繼續點,他將她的手挪到自己的眼前。

白洛瑤抓準時機,趁其不備,迅速的滴下。

北堂煜想以繡著金絲線的帕子擦拭的時候,她拿出一張柔軟的紙巾來,替他沾去多餘的藥水,他隻覺雙眸絲絲冰涼,柔潤。

“你這用的是什麽帕子?本王怎麽從未感受過這麽柔軟質地的帕子。”

他微蹙其冷眉,抓住她的手腕,禁錮著不讓她動彈,像是探索新事物的東西一樣,迫切的好奇心促使著他反複的以指腹摩挲著紙巾。

白洛瑤笑著將一包軟綿的紙巾放在他的手心上,道:“殿下,這東西你就算在整個世間也都找不出第二個來!這包紙巾就送給你吧,需要時可以自己抽取。”

……紙巾?!

北堂煜覺得新鮮,那一張冰冷抿著的唇不由得鬆動,如冰窖般冷淡的俊容稍緩,他道:“是你自己鑽研出來的東西麽?”

“咳咳。”白洛瑤略有些厚臉皮的摸摸鼻子,坦然的承認,道:“不錯!是我沒事瞎搗騰出來的,這東西用了一次就揉成團扔掉就好。比帕子幹淨的多!”

而且她甚至懷疑,淩王府的下人們背地裏如此怠慢主子,也不知道北堂煜的墨帕他們是不是有用心的洗幹淨,還是她的一次性紙巾好!

北堂煜的唇角逐漸勾起一抹弧度,但俊臉依舊冰冷,他道:“白洛瑤,自本王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與眾不同!不過之前,你為什麽要自損名譽,引得全城罵名?”

“這個嘛……”白洛瑤尋思著,他說的應該是之前那個懦弱草包的原主。

全城的人都知道白府的二小姐,是個懦弱的廢物草包,克了全府上下的瘟神棺材子,但沒想到她搖身一變再度出現眾人麵前,卻比從前大有不同了。

“嗯?”北堂煜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不由得俊臉微微側了側。

白洛瑤兀自坐下,毫不客氣的當著他的麵給自己泡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她道:“這有什麽奇怪的,想開了唄。人總不能一輩子都渾渾噩噩的活著吧!”

聽見她飲水的聲音,北堂煜眉間有些陰沉下來,他提醒道:“白洛瑤。你,喝的是本王的杯子。你的杯子,在那邊。”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了指。

“哈?”白洛瑤回頭一看,另一邊有專門招待來客的茶點。

原來小廝早就給她備好了,她根本不知曉,還以為是這小廝失禮怠慢了自己!

她尷尬的抿著一口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誰知道他桌上放著的三個並列在一起的小杯子,都是他一個人喝的!

“那,這個杯子你若是不要了就扔了吧。”白洛瑤不知道他的潔癖這麽嚴重,悄悄的抽了張紙巾,沿著杯子的邊緣擦拭幹淨。

“……罷了!”北堂煜緊緊擰起的眉頭微舒,道:“你打算怎麽治本王的眼睛?本王的眼,在年幼時就瞎了,怕是不易治。”

白洛瑤起身,走到他的麵前,道:“殿下的眼睛,需要做手術!不過在此之前,還是有風險的!我會先開活血的藥方子給殿下,每日吞服。之後觀察情況,再開刀。”

什麽?開刀?北堂煜的右眼皮跳了跳,他冷沉著張臉,道:“你要開哪裏?”

“眼睛啊,不開眼睛,怎麽能讓殿下的雙眸複明?”

這對於白洛瑤來說,是早已習慣了的手術,她是由眼科的主刀醫生轉剖屍的法醫的。

但在北堂煜聽來,卻是荒誕至極,他寒聲道:“你是想害死本王,還是想醫治本王?”

白洛瑤理解他們古人的思想,畢竟沒有感受過現代的高科技。

“若是殿下謹慎,可以命眼盲的人,讓小女開個先例。若是治好了他的眼,小女再為殿下開刀,殿下覺得意下如何?”

其實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位思考,她若是北堂煜,怕是也不會放心的!

“嗯!此事容後再說,本王先給你看樣東西。”

北堂煜骨節分明的手觸到案牘前的竹筒,從竹筒裏抽出一卷帛,遞給她。

“……這是什麽?”

白洛瑤狐疑的接過,攤開帛書,隻見上麵清晰的繪著一張錯綜複雜的地形圖,而刻意以朱砂色的筆墨標注的一處,名為“子虛穀”的地方。

北堂煜起身,一襲墨袍襯得他英挺俊朗不凡,他走了幾步,道:“這就是之前本王說的線索!你既然給本王帶來了眼藥水,本王自然要回你一份禮!”

“魏霏之死的線索,跟這個地形圖有什麽關係?”

白洛瑤看不明白,而且她並不知道子虛穀這個地方有什麽玄妙之處。

北堂煜嗬笑一聲,唇角勾諷,道:“你瞧。本王就算是給你線索,你也看不明白,如此,有何用?”

白洛瑤瞪了他一眼,不損她就會死麽?不跟她互懟就會死麽!

她不相信自己的聰明才智還從圖裏看不出東西來!

往往叫什麽穀的地方大多都是神醫之類的人才待的地方,又結合之前奇特的銀針。

白洛瑤腦洞大開,雙眼雪亮,頓時拍桌道:“子虛穀裏,有人知道奇特毒針的來曆?!”

北堂煜本還以為她要想個半天,沒想到她還是有點腦子的。

“不錯!”他走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爪子,緩緩將她的手給放下桌。

白洛瑤訕汕的瞅了眼,他的桌子沒被她拍壞吧,她一時激動沒控製住自己。

“哎,不對。那殿下又是怎麽知道的?殿下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她不免覺得,北堂煜真不賴啊,說給她線索,還真給她一個關鍵的大線索來!

“這你就不必知曉了!本王自是有人能查。”

北堂煜底下能用者諸多,昨日他一回府便命霧眠將奇特毒針的外樣繪畫出來,再給予他手下的能人,僅僅通過一夜時間,就查到手了。

可他韜光養晦二十多年,不能暴露自己,他有意將王府布置的如此寂寥淒清,正是想讓外人知曉,從他這裏無謀可圖,他可繼續安心韜光養晦。

白洛瑤古靈精怪的轉了圈眼珠子,將東西收好在身上,說道:“我看那些瞧不上淩王殿下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瞎了眼了!”

凡大才者,往往能忍常人不能所忍,她認為北堂煜,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人!

“為何你不與他們一樣,因為本王的眼睛瞎了,就不再攀附本王?”

北堂煜雙手負在身後,下意識的執起桌上的玉杯,低頭飲了一口水。

“等……”白洛瑤來不及提醒他,他拿錯一杯了!

北堂煜方才飲的杯子,是她飲過的!

得,現在他們這算是間接親吻了麽?白洛瑤扶額,她可不想提醒北堂煜!

她隻好老實回複他的問話,道:“因為殿下雖然眼疾,卻心不疾!有些人的眼睛雖清明著,可他們的心卻是渾濁的!這一點,他們永遠不及殿下!”

“嗯,倒是挺會說!”北堂煜放下杯盞,本沉冷的俊臉帶了幾分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