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送程玉林離開的時候,李蜜芽一直低著頭悶悶不樂的。
程玉林也曉得李蜜芽為何而鬱悶,就在她今天說完讓程茂過來幫忙品茶提點的時候,李樅的臉色其實並不好看。
雖然後來李樅沒說什麽,緊跟著把今天的這款茶入口的滋味和葉底的色澤性狀進行了一些評價,但神色上卻不如之前那般興致高昂,草草幾句之後便轉身回了房,讓他們自己再研究下如何把茶製得更好,其他的就沒說什麽了。
李蜜芽傷心不是因為李樅沒答應說讓程茂過來幫忙,而是生怕揭了父親的舊傷疤、傷了他的心。
“你說……我是不是很不會心疼人啊?明明曉得這事兒是我爸過不去的坎兒,還非得往上湊,真是沒心沒肺的……”李蜜芽說著,歎了一口氣。
“別這麽想,你也不是真要傷李叔的,隻是為了讓製出來的茶品質更高而已。”程玉林停下腳步,快走兩步走到李蜜芽的跟前,伸手把她額前被風吹拂過的亂發理了理,寬慰道。
“你總是想著寬慰我,即便我沒有做對也是這麽想著。要是這麽下去把我寵壞了怎麽辦?”李蜜芽淡淡一笑問道。
“我寵你了嗎?”程玉林接話道,“我隻是實話實說而且,關鍵是我看穿你不開心了,既然這樣,我安撫關心下你不是應該的嗎?”
李蜜芽抬眼對上程玉林微笑的雙眼,心中頓時暖了起來,順勢把頭靠在程玉林的肩頭道:“沒想到要照料到這麽多人的心思、照料好這麽多事情的安排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那可不?!”程玉林輕輕地撫著李蜜芽的頭稍,“都是這樣過來的,別急,慢慢來!”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沒想出解決這對矛盾的辦法。我既想讓程茂叔過來幫忙,又怕提及我爸的傷心之處,真是左右為難!”李蜜芽覺得頭疼。
“其實你也不用太焦慮了,如果真想讓我爸過來幫個忙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畢竟他和我媽都挺喜歡你的,幫這個忙算不上什麽。我覺得眼下要解決的是你爸同不同意讓我爸參與的問題,畢竟這裏頭還有些陳年糾葛在裏頭,未必是咱們能破得了的局。”
李蜜芽聽完,覺得程玉林的話還挺有道理的。
“其實我爸和你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我爸這麽不舒心呢?”李蜜芽追問道,雖然黃蘭講過一些,但畢竟是單方麵的。這回程玉林在眼跟前,興許能問出些別的不知道的出來。
“說白了你爸當年其實比我爸厲害很多,拿獎都排在我爸前頭。可後來吧,你爸碰上了意外,喝藥把舌頭喝壞了,連一模一樣的茶都製不出來了,更何況再去參加比賽拿獎。所以當年評委會就把參加國家級大獎的機會給了我爸,我爸也是從那兒開始聞名的,所以就……”程玉林說著,歎了口氣。
李蜜芽似乎懂了什麽,也緊跟著歎氣道:“也難怪我家老爹不開心了,換做是我,我可能都直接找評委會理論去了。”
“其實說白了也怪不了評委會,畢竟人家也是按照參評標準選拔人才,隻是碰巧了李叔碰上了這事兒,我爸才給安排著頂上了。”
“你爸也是努力勤快的,否則即便有這機會也握不住啊?”李蜜芽感慨道。
“所以吧,沒有人對也沒人錯,但就變成今天這副尷尬的境地。”程玉林道。
“不如……我讓我媽去說說?”李蜜芽靈機一動。
“李叔這麽有主見的人,能聽阿姨的話?”程玉林不大相信,“要是待會兒連帶著阿姨也被李叔責備,那咱們豈不是辦了件壞事?”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蜜芽笑了起來:“我爸雖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心裏頭是極其疼我媽的!我跟你說,我聽我外婆講,當初我爸剛剛大病初愈那會兒對誰都不對付,誰進去勸都給一頓罵出來,隻對我媽一個人不這樣。我外婆說,我爸心疼我媽,最見不得她哭鼻子了!”
“哦?真是這樣?這我可是沒想到!”程玉林頗感意外的笑了笑,想了想又道:“不過這麽說起來,我倒還是能明白的!”
“哦?你明白什麽?”李蜜芽不解地問道。
“說起李叔見不得阿姨哭鼻子這事兒,其實用我身上也是如此。說白了,我也最見不得你傷心和難過。蜜芽兒,你還記得我那天晚上大半夜地跑來找你嗎?你當時還問我為什麽來了,我那會兒沒告訴你,其實是因為你那天在我肩上哭了,我回去後整夜地睡不著,所以才……”
李蜜芽有些驚呆了,看著程玉林微微發了一會兒愣道:“程玉林,謝謝你!”
程玉林一笑:“謝我什麽?”
“謝謝你像我喜歡你一樣地喜歡我!”李蜜芽這話雖然繞,但聽進程玉林的耳朵裏卻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程玉林低頭,在李蜜芽額頭上留下了一個溫熱的吻,而後將她緊緊地攬進了懷裏,李蜜芽也乖乖地匐在他的胸前,一切竟都在不言中了。
事實上,即便李蜜芽沒有開口讓黃蘭去跟李樅說這事兒,黃蘭也已經打算同李樅說說這些年他和程茂之間頗有些別扭的事兒了。
這天午後,黃蘭敲開了李樅關著的房門。
“我可以進來嗎?”黃蘭在外頭十分客氣地問道。
雖然這些年黃蘭和李樅已經是過成了老夫老妻的樣子,但直至今日,他們依舊會保持之前相敬如賓的狀態,尤其是在需要尊重對方、給予對方足夠多空間和時間的時候。
此時的李樅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合照,呆呆地看了好久。
聽到黃蘭在外頭問著,才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道:“進來吧。”
黃蘭聞言推開了門,見他手裏握著那張她也頗為熟悉的舊照片,而且這次沒忙著藏,便道:“又把這相片拿出來了?”
黃蘭湊近,這是一張當初李樅和程茂一起在茶葉評比大會上獲獎時一道肩並肩拍下的一張合照。
這麽多年下來,這張照片應該是唯一一張李樅獲獎的照片了。
李樅很珍視這張照片,絲毫不亞於此時正躺在書櫃裏的那個獎杯。
“那時候真是年輕!”黃蘭笑著感慨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平日裏她也會這麽說話,多數時候李樅都不大愛搭理自己,覺得這話應起來沒意思,但今天卻出人意料地說了一句:“是啊!當時是真的年輕!”
黃蘭有些意外地看著李樅,問道:“你還記得這照片背後那前後一兩個月的事兒嗎?”
“當然!我就沒忘過,好嗎?”李樅信心滿滿道。
“我記得你當時一臉驚喜地跟我說,整個評比下來唯一能入得了你眼的就隻有一個人,還說那人名字很好記,就叫程茂。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李樅當時參加評比時,黃蘭已經在他身邊了,而且李蜜芽也出生了,所以當時的情景李樅知道、黃蘭也知道。
隻是這些年下來,因為種種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地避開這個話題罷了。
李樅聞言,自嘲似地輕笑了一聲道:“那會兒還真是狂……”
“我不這麽覺得,”黃蘭接了話:“我反倒覺得你那會兒的狀態比現在要好上很多,即便有人說你你都絲毫不為所動。現在要想找回那個狀態,估計也不能夠了吧?”
“現在老了,狂不動了……”李樅歎了口氣道。
“不是老不老的問題,其實是心態的問題。”黃蘭直言道。
李樅一愣,大抵也曉得她話裏的意思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