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好。”她點點頭答應了下來,抬起了頭,望著景明軒那溫柔的麵龐,臉上猶帶著一抹愧色,“這些事情,到底還是要勞煩你……”

“就別說這些話了,婉瓷。”見得白婉瓷答應了下來,景明軒的心中自然是欣慰,連忙說道:“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麽,隻要你肯留在華興,一切都會好起來。”

“你什麽都不要想,也什麽都不要擔心,安穩定留在這裏就好,這裏東國人不敢攻打。今晚我立即回去安排他們打點你的住所,隨後就叫人把那對兄妹也接過來。”

“留在華興,一切都是安全的,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到半分傷害。”

一種不知該如何去形容的感覺環繞在了白婉瓷的心底,隻要一望向景明軒的雙眸,她心跳的節奏便不能夠安穩得下來。

她的眼眸最終還是落了下來,縱有千萬般的思緒,卻也是能夠化作此刻的沉默。或許自己是躲不開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早已注定,解不開與他之間的淵源。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既然已經相識,那便是注定了此生交錯。

那日白婉瓷答應景明軒和他回到華興之後,景明軒就立刻派人為她打掃好了住處,並派人把許崇祺和許靜芸都接了過來。

他將這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對白婉瓷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一切都好似當初還沒有離婚時候的模樣。

白婉瓷也未曾想,自己竟然這麽快的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原以為簽訂了那一紙離婚協議,此生都不會回到這裏來,和誰料這裏又成為了她的安身之處。

或許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了的吧,自己注定和這裏躲不開牽扯。

在這短短幾天裏,整個彬川大多地帶都已經變作了一片狼藉,中國與東國正式開啟了戰爭。

那些殘暴的東國人始終不肯放過中國的百姓,在中國人開始反擊戰後,他們便更猛烈地欺負起了平民百姓,現如今,到處都是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無處不是叫苦不迭的聲音。

眼下的這般情形,因為有租界裏偏安一隅的幾處尚且算得上安全。東國人不敢攻打這裏,因而,這裏的一切都還是照常,並沒有什麽禍患發生。

恰好華興與景公館都在這租界之中,因白婉瓷在這邊也沒有什麽安全隱患,有著景明軒的守護,一切都是安逸的。

可是她的心卻難得安逸,雖說自己平安無虞,可眼下整個中國都處於危在旦夕之中,但建一座又一座樓房的坍塌,一個又一個的同胞命喪於眼前,她又如何能夠因為自己的平安而沾沾自喜。

最令她難過的當屬玉蘅春,樓房坍塌了,生意也做不得了,所有正在進行著的一切都在那一刹那之間戛然而止。

她現在一無所有,即便想恢複玉蘅春,卻也沒有任何力量。在這紛亂的時候,想著發展產業,便如同天方夜譚一般遙不可及。

每每想到那被東國人的炮彈炸成了廢墟的玉蘅春大廈,她便是一陣又一陣錐心的痛。

她肩膀上的傷口尚未全愈,這些天,被景明軒留在華興裏,她也什麽都做不得,越是空虛便越是悵惘,尤其還是在這般水深火熱的時刻。

在房間裏,便是坐立不安無所事事,她著實無法閑得住,便離開了房間,去到了公司裏,百無聊賴的漫步著。

現如今,華興的一切也都還是照常,一切都是如昔日一般的模樣。員工還在正常的工作著,和自己當初在的時候一樣,每個人都在認真做著自己的事情,還是如從前一樣其樂融融,未曾有分毫的改變。

越是看著這樣的華興,她便越會想起玉蘅春,從前的玉蘅春又何嚐不是如此欣欣向榮?

可到底天災人禍躲不過,玉蘅春經曆了那樣多的波折,都能夠在彬川穩住了腳跟,可卻偏偏毀在了東國人的手中。

在這般艱難的時日裏,她也隻能在心中默默的祈願著,但願華興能夠守得住這份安康,繼續將產業發展下去,萬萬不要落的和玉蘅春一樣的下場。

竟也不知何時,她竟然走到了景明軒煉瓷的工作室外,那工作室的門是敞開著的,他得以清晰地看到景明軒正在其中煉瓷。

他認真工作的模樣一如既往,就這樣看著他,刹那之間,竟讓她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昔日那般歲月靜好的時光。

但她卻很清醒地明白,不是從前了,一切都不再是從前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心中的念想在浮動,他們終究是回不到當初那段年華靜好的歲月了。

望著他認真工作的背影,白婉瓷的心中沁起了一絲苦澀,滯滯地立在了門口,呆呆地看著他,卻始終未肯進門。

景明軒剛剛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將剛剛練好的胚體放在了匣缽內,拭了拭了頭上的汗水,轉過身,這才看到站在他身後的白婉瓷。

“婉瓷,你怎麽在這?”他不由得訝然。

“啊?”白婉瓷回過神,這才發覺自己竟然看著他的背影愣神了良久,麵向他的時候,臉上不覺泛起了一抹怔然。

“在門口做什麽啊,怎麽不進來呢?”景明軒走到了她的身旁,輕聲對她開口。

“啊,我……”白婉瓷眨了眨眼睛,神色之中仍然帶著幾分怔忪,卻是躲避開了他的目光,隻是低聲道了一句,“看你在工作,怕打擾你……”

“有什麽打擾的呀?”景明軒的麵容溫和,並輕輕拉過她,將她邀請了進來,“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現在正閑著,進來呆一會兒吧。”

景明軒對她發出了這樣的邀請,她自然是不得拒絕,便是心中還帶有幾分安不平的悸動,卻也還是跟著他走了進去。

“坐著吧。”景明軒拉過來一張椅子到她的身旁,細細地打量著她的容顏,但見他的氣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臉色雖有些蒼白,但卻不似那般憔悴無力了。

他又輕聲對她關切道:“你現在覺得怎麽樣,身上的傷口還痛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已經好多了。”白婉瓷的麵色是從容的,隻願這副平和的模樣能夠掩飾得住內心的波瀾,“已經很少會痛了,大抵都無礙了,想必傷口已經長好了。”

“不痛了就好。”景明軒稍稍放心了些,但對白婉瓷卻仍然謹慎,並慎重地對她叮囑,“不過你還是不能夠掉以輕心,這些天千萬不要劇烈運動,如若不然隻怕還會牽動傷口。”

“醫生說你是粉碎性骨折,所以必須要慎重對待,這幾天也一定要及時換藥,對此,千萬不能懈怠。如果感到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和我為你請來的醫生去說,你知道沒有啊?”

景明軒對白婉瓷這般千叮嚀萬囑咐,處處謹慎,嗬護備至的模樣,一如從前當然還是夫妻時候的樣子。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氣息,白婉瓷就這樣看著他,有一瞬間好似回到了當初的年華靜好的時候,他眉眼之間的溫柔,讓她止不住想要淪陷於其中。

但不可,不能也絕對不能。她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能動一絲這樣的念頭,務必要記清楚,自己與他早已不是夫妻,萬萬不能對他再動半點不該動的心。

“嗯,我知道了。”她的聲音淡若清風,輕輕地點了點頭,從她的臉上也看不到什麽異樣之處,並真誠地對他道出了那一聲謝意,“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

望著她那纖瘦的身形,景明軒的目光輕動了一下,也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湧入了心底,卻始終未在她的麵容上表露出來。

對她,也依然是未曾改變的溫和,“你今天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白婉瓷的麵色未變,聲音也未有波瀾,“傷好了,在房間裏憋悶的慌,便出來走走。”

她的目光輕輕下落了幾分,落到了景明軒放在桌子上的陶瓷工具上,但見那殘存著的原材料,一眼便得以看出,那是青白瓷的製造原料。

原來,他剛剛所製造的不是青瓷,而是青白瓷。

在這青白瓷之中,凝聚了太多太多關於他們的曼妙過往,那是他們凝結到一起的心血,恰如兩顆心的凝聚點。

那些仍在記憶之中的過往,是白婉瓷永遠都不會忘卻的,便是現在想起仍然餘味**存。

那些與他在一起共度的美好時光,也不過隔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可如今再觸及,卻令他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靜默了一會兒後,長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方才呢喃著開了口,“你剛剛所製造的,是青白瓷製品……”

“是的。”景明軒點了點頭,如是說道:“是青白瓷,是我們曾經一同打造出來的婉軒品牌。”

“婉軒”這兩個字從景明軒的口中而出,使得白婉瓷的心猛然地顫動了一下,竟仿佛整個人都受到了震**。

這兩個字於她而言,是隔絕了太多滄桑,無可觸碰到的過往,也是想忘卻卻也不敢去,忘卻的心中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