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墜落

有沒有試過,伸出手,卻什麽也沒有抓到的感覺?

或許沒有人會對著空氣伸出手,再慢慢把掌心收攏吧?

感受空氣和塵埃從指縫裏溜走,沒有觸碰到物品的感覺,所以也沒有握住的感覺,如果要說有的感覺,那就隻有在手指完全用力握緊時,指甲嵌入肉裏的痛感。

那麽,那一刹那,一般都會在想什麽呢?

地下一層的走廊格局似乎和別的樓層不一樣,特別狹窄,又特別迂回。

燈光昏暗,這一點完全不像一個五星級賓館應該有的情況,當然,這也導致地下一層的住客特別少。

這點,給君文乙軒和霍碧若帶來了便利。

他們不用花太多時間去確認男子進了哪一間房,迂回曲折的走廊也為隱蔽自身設下了天然的屏障,昏暗的光線同樣便於模糊自己的臉,即使正麵衝撞,逃跑的時候也能很快就脫身。

當然,他們這麽想,對方恐怕也是這麽想。

沒多久,他們找到男子所在的房間,由於身上沒有可以利用的囧囧器或擴音器,他們隻能緊貼著門來確認裏麵的動靜。

好在,酒店房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男子的聲音也很大。

“想不到為了這件東西大費周章,皇未寂那個妖孽太會耍花樣了。”

“東西是真的嗎?不會隻是隻箱子糊弄人吧,皇未寂幹得出這種事。”

和男子對話的是一個聲音有些尖利的男xing,判斷不出年齡,不過聽口氣應該歲數不大。

“不會,他這個人再會玩,還是有誠信的,不然他在情報界的名聲不會那麽好。”

男子說完,接著傳來一些細碎的聲音,像是把很多東西推倒,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而後,是一個低悶的砸東西聲,君文乙軒猜想,應該是把大箱子抬到桌子上發出的,如此看來那個箱子確實很沉。

“還好有人幫我們把障礙全清楚了,那家夥真蠢。”

發出這聲嘲笑的,是聲音尖利的男子。

“是啊,要不是這樣,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拿到這玩意。——皇未寂之前給你的鑰匙呢?打開它。”

“現在就開?”

“廢話,萬一不是,難道我們還帶著這麽重個箱子回去?浪費體力嘛!”

“嗬嗬,還以為你有多相信那個妖孽呢。”

之後很久,都是一種有節奏的,又毫無規律的古怪聲音,有點像金屬片碰在一起,細微的摩擦聲,又有點像釘子掉落在地上的那種清脆的聲音。

然後,突然之間,聲音全部停止了。

君文乙軒和霍碧若對上一眼,交換了手勢,決定衝進去。

不過,在他剛舉起qiang時,又聽見男子暴躁的叫罵聲。

“這鑰匙怎麽用啊!”

君文乙軒和霍碧若連忙收手不動。

“嘖,這是複合鑰匙,要拆開來用,其中一把需要指紋驗證,我來!”

又等了一會,君文乙軒用眼神暗示霍碧若,霍碧若點頭,伸出拇指做了個“行動”的手勢。

霍碧若退後,深呼吸一口氣,大腳一踹把門踢開,接著就是qiang林彈雨,瘋狂掃射。

不到半分鍾,房間裏的所有牆壁都成了馬蜂窩,兩具男屍自然也好不到那去。他們沒有時間欣賞自己的傑作,看了眼圓桌,箱蓋還沒打開,不過鎖已經解除了,時機掌握得正好。

君文乙軒沒有確認裏麵的東西,扣上兩邊的搭扣,提起箱子,手腕的拉扯告訴他,箱子裏的東西重量非比尋常。

如果不是某種特殊的人工合成金屬,怎麽會這麽重?

這麽重的武器,真的是給人用的嗎?

他沒有多想,和霍碧若堂而皇之地走出房間,機qiang的聲音恐怕已經驚動整個賓館,不過在人群聚集過來之前,他們已經順利地從地下車庫撤走了。

逃走的路線當然是刻意避過酒店內安裝的監視器的,不會有任何一台監視器拍下他們的臉,即使有圖像記錄,最後也隻會在調查中不了了之。

他們的行動非常快,把箱子搬上車,以正常的速度行駛在山道上,但是他們不能開往碼頭。

“來島上的船很少,我們怎麽離開島上?”君文乙軒焦急地問。

現在是晚上,夜幕落下後,就沒有任何船離開島了。雖然他們可以回雪山上暫時避一避,但是君文乙軒一心牽掛著七戒,不想在島上浪費一分一秒。

“我們去西岸的碼頭,他們給我們留了架直升機。”碧若的回答無疑給君文吃了顆定心丸,不過在見到七戒以前,在確認七戒安然無恙之前,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七戒,等我!現在就去接你!

深夜的大海仿佛比宇宙還神秘,無風的夜晚,沒有一點浪花,從直升機上俯瞰就隻能看見一片黑沉沉,無邊無際,好像世界都消失了,隻剩下這片黑色的汪洋。

霍碧若確認了箱子裏的武器後,回到君文乙軒身邊,君文憂慮的臉看得她也很無奈。

“別擔心,七戒哪次不是逢凶化吉。”想起過往,女上尉忍不住輕笑,“雖然他每次都弄得滿身是傷,不過總覺得他,每次都是出門遇貴人。”

君文乙軒聽了有點不高興,努了努嘴,心想紅野那次,司徒空也算“貴人”嗎?

轉而,他又歎息自己怎麽越來越小氣了,居然越來越不能容忍七戒心裏可能會想著別人。

他不敢把視線從窗邊挪開,所以霍碧若走向直升機駕駛座時,他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

直升機換成了自動檔,穩穩地飛行於海麵上,高度不是很高,為了能盡快發現皇未寂的船,他們不能漏過每一平米。

不過因為時間相隔得也相當長了,船恐怕已經開出老遠,又不知道目的地,盲目的搜尋讓君文乙軒焦躁不已。

拖的時間越長,七戒的安全就越難保證。

也不知道七戒這時候有沒有行動,他上船後會去直接找皇未寂嗎?古淵托付了他什麽事情?

如果事情辦成,他會不會已經坐著救生艇逃脫了呢?

想到此,君文乙軒更加仔細地往海麵上搜尋。

就在這時候,黑暗裏亮起一點點橘色的光,在海上辨別不了實際距離,隻覺得還很遙遠。

“碧若!”

“看見了!應該就是那!”

霍碧若馬上調換成半自動擋,駕駛著直升機往光亮的地方飛去。

這片海域靜悄得令人可怕,而當他們的直升機越來越接近亮光的地方時,卻也終於聽見了一些除螺旋槳聲以外的聲音。

海麵上,一艘白色的遊輪像鯨一樣噴射出一束束橘紅色的火焰,濃煙像雲霧般繚繞在船周圍,一聲聲巨響此起彼伏,看起來,它就像一隻在海裏垂死掙紮的猛獸,暴躁地咆哮著。

情況很明顯,船正在爆炸中肢解,不久就會沉入汪洋之中。

“碧若!七……”

君文乙軒急得不知道該喊誰的名字,衝天的火焰在他眼裏就是吞噬愛人的毒蛇,那些亮光刺目得令他討厭。

“不知道七戒還在不在船上!我降低高度,你把繩梯放下,找找看吧!”霍碧若解除自動控製,完全用手動控製著直升機。

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往火舌中下降,君文乙軒不等碧若說完,已經把艙門打開,放下繩梯,他半個身子探在外麵,焦急地在火光中尋找七戒的身影。

船頂,船尾,側翼……

一片火焰冒起,濃煙不停地往上翻騰,被血染紅了的側翼甲板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少屍體,宛如地獄的景致,看得君文乙軒心底涼成一片冰水。

“七戒——!七戒——!七戒——!”

他大聲呼喊,卻又隱隱覺得不會得到回應。

預感總是往最壞的方麵偏移,期望卻又強烈地湧上心頭,他已經探出大半個身子,就差沒直接跳下去了!

一片蘑菇狀的煙雲在他眼前散開,空空的甲板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另一側的側翼向船頭奔跑,雖然有點四平八穩,卻是在奔跑。

“碧若,我看到他了!”君文乙軒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迫不及待地爬下繩梯,等著直升機越來越接近甲板,估算著大概的高度,縱身跳了下去。

滾落在甲板上,高度還是勉強了一些,衝擊著肩膀和背部有點疼,不過他全然沒注意到這些,飛快地往迎麵而來的少年那跑去。

“君文!”

滿臉灰塵的少年奔了過來,和他在距離的中央相會,他的視線像掃描儀似的快速檢查七戒渾身上下是否有傷。

側腹有出血的現象,右手背上是擦傷,衣服上染滿了暗紅,不過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抱緊七戒。

“笨蛋!”

七戒愣了一下,淡淡地苦笑:“我是笨蛋。”

一句玩笑,聽得君文胸口抽痛,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多看七戒幾眼,無奈和無力的感覺不知道哪一種更深刻。

七戒笑了笑:“我看我要是見不到你的話,你一定會恨死我。”他雲淡風清似的笑容在火光的照印下特別好看,讓君文乙軒不禁想起了山洞裏纏綿的一夜。

他苦笑著,幫七戒理了理粘在臉上的頭發,摸了摸汙跡:“我恨你幹什麽,我……疼你還來不急呢……”

難以抑製情緒的激動,他吐露出別扭的愛意,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拉上七戒的手:“我們快走。”

“你們快點上來,飛機有點不穩定!”碧若焦急地催促。

君文乙軒和上官七戒來到繩梯下,飛機搖晃得厲害,時高時低,繩梯就在他們麵前忽上忽下。

七戒抬頭看了一眼:“你先上。”他拽住繩梯的末端後,對君文乙軒幹脆地說。

君文乙軒看他表情堅決,沒有多想,快速攀上繩梯。船上的爆炸繼續演奏著最後的鎮魂歌,他們沒有猶豫的時間。

他爬了一段距離,連忙回頭:“七戒!”

“我來了!”

七戒拉了拉繩梯,一腳蹬上去,手腕繞著繩梯的繩子,整個人掛在末端。

君文乙軒抬頭往上看:“碧若,走!”

直升機搖搖欲墜似地往上攀升,劇烈的抖動讓兩個掛在繩梯上的人忙於穩住身體。

它晃動的程度讓人覺得它隨時可能墜落。

霍碧若忽然衝到艙門口:“不行!”

“怎麽回事?”君文乙軒茫然地抬頭仰望,心底卻已萌生一種不安的預感。

他繼續往上爬了幾下,並想伸手去拉七戒,可是直升機在這時候忽然震動得更加劇烈,他的手還未拉到七戒之前,繩梯不停甩動,逼得他必須兩手緊緊抓住繩子。

就連艙門口的碧若也慌忙地穩住陣腳。至於最下端的七戒單手掛在繩梯末端,晃動得比他們都厲害。

“七戒!”

“我沒關係!”

“不行!”碧若愁容滿麵,焦急不已,“恐怕是重量超標了!這是單人駕駛的飛機,三個人可能……”

君文乙軒愣了一下,螺旋槳刮起的旋風吹散他的長發,也就是這一秒之間,他連忙向下麵的七戒看去,心一瞬間空無一物。

“七……”

他的聲音還沒喊出來,隻見抬頭望著他的七戒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那表情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化了無數種,豐富得令他一時半刻不知該如何記憶。

從皺著眉頭的苦澀,到眼底流露的驚愕,然後是輕輕舒展眉頭,彎起的嘴角是世界上最難以形容的複雜笑容。

隻有一點很清楚,他在向愛人道別。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

他忽然想起自己回應的感情還不夠。

他知道這一決定並不明智。

他擔心,他會很傷心,或許,會烙下無法治愈的傷痛。

可是,他別無選擇。

他其實料到了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他做了絕不後悔的選擇。

他想自己應該留給他一點東西,所以他當時很主動地勾引他。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樣做是對是錯。

上帝對他不公平,上帝會奪走他一切美好的東西。

對此,他已不在乎,隻是這次,連累了深愛他的他。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他對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太多留戀,雖然一直不願輕易放棄生的機會。

隻是,看到君文那一臉的驚慌失措,他於心不忍。

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罪孽深重……

“七戒!”

君文乙軒聲嘶力竭地吼出,肺腑的氣都抽空了似的,他伸出手,抓到的卻是空氣。

“給我好好活著!”

留下一句話,七戒鬆開了手,在他眼前,沒有違反地心引力地,直直墜了下去……

他看著他迅速遠離的身影,宛如一朵血色的蓮,在風中如此脆弱,可是臉上卻帶著堅強的笑容。

直到那身影被火海吞沒……

凝聚在他胸口的氣一下子被抽光,空空如也的內心失去了感覺一般,視野裏剩下的微微晃動的繩梯末端,讓人覺得它空****的,很詭異。

七戒……

他在心底輕輕地喚了一聲。

七戒……七戒……七戒……七戒……

他覺得的心正隨著一聲聲沉默的呼喚,漸漸消失。

或許整個世界,真的在這一刻停止了。

對他來說,剩下的世界,其實已經沒有意義……

萬念俱灰,他準備跳下去的時候,碧若死死拽住了他。

“七戒————————————————————————————!”

響徹夜空的嘶啞呼喚,仿佛能延伸到遙遠的國度,隻是天地之間,他再也找不到七戒。

無論他喊得多大聲,多撕心裂肺……

“空調……是不是有點過熱?”

出差在外,將就著使用賓館房間當辦公室的司徒空對房間裏的悶熱狀況強烈表示不滿。

秘書林娜象征xing地探手比劃了一下:“難得您會想罷工。”

司徒空皺了皺眉頭,接著露出清雅悠然的笑容:“我說過想罷工嗎?你的理解能力越來越神乎其技了。”

林娜抬頭看了一眼,繼續埋頭:“覺得熱是因為心浮氣躁吧?心浮氣躁是因為不想幹活,想偷懶休息吧?三個月沒碰過女人,內火往哪發泄呢,全都積攢在體內,當然消化不良。”剛一說完,筆刷刷刷地飛速在紙麵上寫,她其實有點懶得理會她的BOSS大大,因為她現在自己也忙得焦頭爛額。

演講稿要趕,計劃表要重新整理,行程需要調整,還有安排領事館的會麵時間……

工作就是打仗,她現在覺得自己一個腦子不夠用,所以很想把埋怨房間空調過熱的少主轟出去。

問題是,這也隻能停留在想法,知道她不會那麽做的司徒空越發起勁地調侃起來。

“林娜,你是女人,不怕我吞了你?”一臉壞笑,很有捉弄的意味。

“兔子不吃窩邊草,我知道您不會碰兄弟的女人。”林娜倒也不慌不忙。

“明是我的兄弟?”

“他把你當兄弟。”

這麽一說,確實有點不好意思了……

司徒空剛想開口,林娜忽然向他投來淩厲的目光:“您別逼我說出您心裏的想法。”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休戰。

繼續鬧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司徒空眯著眼,心思捉摸不定地瞥著秘書,笑起來簡直就是滿腹壞水的樣子。

不過,他現在沒有太多的想法,僅僅是想不到跟了他那麽長時間,這個女人的嘴巴也越麽越利了。

還是,愛情的滋潤呢?受到毒舌明大醫生的調-教?

真好啊,有愛情的滋潤……

想到這裏,他往落地窗外繁華的夜景看去,竟忽然有些蠢蠢欲動,任自己迷失在喧囂之中。

他心裏有點羨慕,不過一旦變成臉上曖昧不清的笑容,就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了。

他心裏其實在想,不能用手機聯係真不方便,不能隨時隨地騷擾真不合他的xing格。

還有,為什麽現代的科技不能達到全球圖像定位追蹤呢?比如握個掌上機在手裏,一打開就能看見想看的人的樣子……

如果讓他成立一個科研部門的話,一定要下令發明這麽方便的東東。

“唉……”

肆無忌憚地歎了口氣,扯鬆領帶,看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晚上9點。

這夜還真是漫長啊……

“林娜,幫我泡杯咖啡。”

由於剛才自己的埋怨被數落了一翻,他毫不客氣地馬上予以反擊。林娜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圖,什麽也沒說,不久就端上香噴噴的咖啡,不過是速溶的。

司徒空喝了一口,眼神還在往電腦上飄,下一秒卻大皺起眉:“沒有自帶咖啡豆嗎?我明明記得——”

“喝完了。”林娜幹脆地說,“是您自己說,偶爾過過工薪階級平民的生活也不錯,隻有融入大眾社會,才能安邦治國。”

司徒空想了想,確實是昨天接受生活頻道采訪時說過的話,那時候被問及私人生活空間,他自認很坦白地公布了自己“勤儉節約”的美德,其實他過去揮霍,也就是用在女人身上吧……

唉唉,回去一定要想個辦法治治明大醫生的嘴巴,老婆還沒娶進門,絕活卻都被學了去。

小心以後變成妻管嚴!

調整心態,覺得喝著速溶咖啡也不錯,並不求效果和味道如何,反正是水,下肚了都一樣。

他隻是莫名的有點心緒不寧,找不到原因,說不清感覺,就是覺得這時候很想去騷擾那位別扭家夥,即使看到他可能還會來氣。

“林娜。”

“有事請直說,我怕我的腦子轉不過來。”

林娜不耐煩地應付著司徒空。司徒空無奈輕歎,態度不良,能不能扣薪水?

“我打算去洗個澡睡了,2點叫我起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日夜顛倒標準的“工作狂”,猶如練就了□術,工作效率絕對一流的輝夜城少主,在說完這句話後,利索地關上了筆記本電腦。

林娜頭也沒抬,歎了口氣,道:“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睡眠可以提高大腦運作效率,相反,困倦會降低判斷能力。”司徒空理直氣壯地反駁完,邁著優雅從容的步伐,踱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