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用手指戳戳阿木圖的手臂,問:“你在想什麽那麽出神?”
阿木圖反手握住她的手,查看了下掌心,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說:“燒退了。”
寧夏低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阿木圖笑,“謝什麽?”
“我以為你會罵我的。”寧夏心虛地摸摸腦袋。
“當然要罵!竟敢偷我的令牌和玉佩!”阿木圖擰起眉,“真以為本王不敢治你的罪?!”
她眼睛盯著腳尖,弱弱地說:“我不敢。”
“不敢?”阿木圖用鼻孔出氣,“你鍾寧夏還會有不敢的事嗎?!”
寧夏乖乖把玉佩從懷裏拿出,遞給阿木圖,“令牌被洛將軍沒收去了,這個玉還你,我以後一定不敢偷了!”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阿木圖心底一軟,接過玉配係在她的腰帶玉扣上,說:“那你就幫我保管好,發誓這輩子不弄丟!”
寧夏低頭看玉。
雖然憑她有限的知識不能識別這玉的來頭,但隻看那純淨的色澤,似暗水流過的異彩,都可以判斷這塊玉一定價值不匪!
不過再名貴的玉,對契沙王來說,都不算什麽吧。
“如果……丟了呢?”寧夏小心翼翼地問。
阿木圖悶頭不說話,好半晌才抬頭,表情嚴肅到寧夏發顫,“如果丟了,就去找,一定要找回來!”
阿木圖撫著玉,若有所思。
“那如果……找不到呢?”寧夏很擅長在獅子頭上拔毛。
“那你就等死吧!”阿木圖惡狠狠地說。
寧夏吐了吐舌頭,說:“那我還是不要了……”
“不許!”
“哪有這樣的!”寧夏嚷嚷起來。
阿木圖看著她,忽然手一帶,把她按進自己懷裏,說:“我給你個機會……嫁給我吧!”
寧夏一愣,笑道:“謝王抬愛,寧夏可不敢。當日寧夏要留下的時候,王跟寧夏說,今後什麽都要靠自己,不要奢望您會幫我。王留著我隻是以後攻打邦什的最好借口,再別無他。”
阿木圖眉一皺,含著怒氣,語氣竟有些耍賴:“我反悔了!”
“反悔?!”寧夏驚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下來,“你是皇帝!君子一言九鼎,你懂不懂!”
這種反悔的招數不是自來都隻有她會用嗎?!
“我是皇帝,所以我說了算。”他徹底無賴了。
“你!”寧夏雙手插腰,張大了嘴,她太想叫外麵的人進來看看了!
“寧夏,你現在最怕什麽?”他忽然一改表情,臉色一沉。
寧夏一怔,“最怕?”
“你心裏最放不下的是什麽?”阿木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親吻。
“我弟弟。已經一年多了可我都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寧夏的擔憂刻畫在了眉間。
“好,那麽寧夏,我幫你找你弟弟,然後……你嫁給我!”阿木圖勾起她的下巴。她仰視他的時候,下巴和脖子會呈現出一個令人驚歎的弧度,美得……就算是火焰他也願意做隻飛蛾。
“如果我拒絕呢?”有人就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識抬舉。
“如果你再私自從我身邊逃開,我就全國範圍通緝你弟弟!”阿木圖的耐性快被她磨完了,“還有我會馬上把你的白馬殺了燉肉湯!”
“阿木圖!”寧夏就差沒氣絕了,但一下又反笑了,“你這是……在跟我逼婚嗎?”
“我是認真的,說到一定做到。”阿木圖的神色讓她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沒開玩笑。
“那……我們是不是該解決了這邊境的戰事再做進一步探討?”寧夏趕緊換話題,眼睛烏溜一轉。
“說的是……”他沉吟了下,“看來我該給邦什一點回報呢……”
“哦?”寧夏似挑釁地挑挑眉。
阿木圖笑著盯住她,一字一頓地說:“要不拿紫霧來開刀?”
寧夏臉色一變,“她是你老婆啊!”
阿木圖輕佻地握住她的下巴輕撫,“老婆嗎?我老婆不是你嗎?”
“阿木圖!”寧夏不想再跟他瞎扯下去,她相信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對她沒個正經,可是真的什麽都能做的出來。
阿木圖笑了,綠寶石鑲嵌成的眼眸像野獸一般噬血,“你說,雷若月當初把她嫁過來是什麽意思?既然嫁了公主過來,又要發動戰爭……不是擺明了用她的血祭奠我契沙已亡的戰士嗎?”
“不……你不能動她!”寧夏一想到紫霧,臉都刷百了。
“不能動她?給我個理由,我的公主。”阿木圖漫不經心地親吻她的臉頰。
這還要找理由?!寧夏想罵髒話,又不敢放肆,隻能用眼神戳穿他的腦袋!
但顯然阿木圖不怕她的眼神。
她認真地哀求,“我隻能這樣請求你,我一沒錢二沒權,願不願意隻能由你。反正你我之間……我也從未占過上風!”
阿木圖凝視著她,半晌,道:“她對你來說重要嗎?”
“是的,她是我堂妹。”
“她對你來說,比我還要重要嗎?”
“……”
這個問題讓寧夏怔住了。似乎……這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啊!
“算了,反正你從沒想過我。”阿木圖別過頭,不願再說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寧夏拉住他,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一不小心捕捉到了他眼底流露出的一絲莫名情緒,心中沒來由一陣浮躁。
他伸出手,想觸碰她的臉,卻在就要碰到的時候又忽然收了回來。
“如果我不答應呢?如果我就要用她的血來祭奠亡軍呢?”阿木圖執意問。
寧夏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依舊倔強的眼神。
那是一種威脅,雖然她沒說出口,但阿木圖明白了。如果他真殺了紫霧,這個女人從現在起便會把他當成敵人!倔強如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
阿木圖眼睛一沉,咬了下唇角,決然離開。
再這樣談下去他或許真會忍不住掐死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或者……強把她吃下去。
可他的匆忙離去,卻沒注意到,那張來自邦什宮中的諜報,掉在了帳房中……
寧夏撿起打開,臉色刷地一下,慘白。
嗬嗬,她果然是……高估了自己啊!一場政治和戰爭的遊戲中,女人最大不過一個籌碼。
曾經的海誓山盟,都像是一場笑話!大拇指上的扳戒,忽然之間埂得她生疼生疼!
她不該難過的,背叛這種東西她不是再熟悉不過了麽?反正……不曾付出也就無所謂失去了……那雙如流星劃過夜空的清亮眸子,再也與她無絲毫瓜葛了……
不難過,一點都不。
三天後,莫淩霄奪回距離談溪城最近的柳陵,殺了駐軍首領李宕。
當天傍晚,柳陵西麵的元焦城,所有被契沙軍俘虜的士兵和百姓,都被拖出城,屠殺至盡。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仿佛是人間的地獄!
這是阿木圖給李宕的祭奠。
如果莫淩霄要將這十三座城要回去,也一定是十三座死城!
與此同時,烈帶著二十萬人前來東線駐守後,阿木圖拔營準備回都靈城。
初夏的夜晚,風微涼,若不是空氣中依然留有的焦味,那一定是個美好的夜晚。
寧夏拿了一壇酒,坐在營外的山坡上獨飲。陰雲遮蓋了月華,又慢慢散開。
一雙手搭住了她的肩,寬厚有力,卻冰冷。不回頭她也知道,一定是阿木圖。
“為何在此獨飲?”他的聲音低沉渾厚,似輕風吹拂在她耳傍。
寧夏顫了下,笑道:“月色如此美好,豈可浪費?”
他在她身邊坐下,說:“再美的月色,也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哈哈!我的王,您什麽時候也學會恭維別人了。”寧夏樂不可支。
他轉過臉凝視她,“你這樣覺得嗎?”
她一愣,回視他,“你……喜歡我嗎?”
阿木圖與她對視了許久,才幽幽地開口:“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寧夏笑起來,“你的品位真獨特。”
阿木圖點頭,“是的,不隻一個人這樣說。”
“你覺不覺得活著好累?”寧夏把臉擱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我一個小人物都活得快喘不過氣來了,你當皇帝的,一定更辛苦吧。”
“還好,習慣了。”月下,那雙幽綠的眼分外流光溢彩。
“邦什宮變以前,我怎樣都想不到,自己竟然……竟然殺了那麽多人。”寧夏有點恍惚,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緣故。
“人總是要死的,不過早晚而已。”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頭發長長了不少,但還是那麽硬,像她一樣頑強。
寧夏慘笑,或許是酒精的作用,臉分外紅潤,在月下異常動人。
“不過你也是個殘酷又冷血的家夥!你竟可以揮手屠了一座城!”她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在月下投影出一排陰影,她笑了,笑得很淒慘。
“殘酷嗎?與漢統人在契沙地盤上做過的事相比,屠了十三座城又算什麽!”他冷笑,不帶一絲溫度。
寧夏也跟著他笑,然後抬起酒壇,倒了杯出來,灌下,說:“你真像草原上的狼。‘阿木圖’這個名字在你們部落,是不是‘狼’的意思?”
“不是。”阿木圖看著她,“在你看來,我像狼嗎?”
寧夏胡亂點點頭,“你不知道,那天我在山裏遇到了狼……狼好凶猛啊……它們要吃了我……不過你看,它們當然打不過我啦……嗬嗬……可是它們咬人真疼……”
寧夏靠在阿木圖的肩上,傻笑,“真疼,我以為我會死掉的……我一定會有一天,被你用尖牙撕碎的吧……恩……是吧?嗬嗬嗬嗬……”
“如果你背叛我的話,我沒有尖牙也會把你撕碎的……”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角,“大概。”
寧夏微熏,不經意抬頭,“什麽?大概?”
阿木圖輕吟,聲音很低,在微涼的月色下,飄忽地有些不真實,“別問我,我不知道……也或者是我會被你撕碎了……”
她看著他,半晌,大笑出來,就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眼淚也跟著笑出來,停止不住。
“不許笑!”阿木圖皺眉。
她笑翻在地,草沾上了她的發,一根一根,勾亂了她的青絲。
“我拿什麽撕碎你?我手無縛雞之力,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我何德何能……有什麽力量可以傷害到你啊……”她躺在地上,望著漫天繁星包圍下的月亮,“月亮還有星星陪著,我還不如這月亮。我一無所有了。”
“我收留你,不會讓你一個人。”他俯身,擋住了她望月的視線,說,“就算有一天要去地獄,也會拖著你,不會放開。”
她怔怔地望著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是幽綠的眼格外通透。她莞爾,“地獄?是啊,你一揮手就是一個人間地獄。”
“你怕嗎?怕跟我下地獄嗎?”他的唇角向上微揚,幽綠的眼眸鬼魅一般勾魂。
“我不是……已經在了嗎?”她的笑容像夜間綻放的煙火,璀璨奪了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