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煉監獄在羲曜極晝之地的邊緣,每天有三個小時左右是真正的暗夜。這一晚,原本燈火通明的懸崖兩側幽暗異常,黑暗中,兩側獄卒的所有槍火都對準著石橋。石橋邊緣懸空出來的鋼架上,陸瑤被吊著綁在上麵,腳下踩著鋼架底部,鋼架下麵就是熔岩深淵。沒想到向昀真能違背領主對她下狠手,陸瑤第一次被人綁起來,還是如此凶險駭人的地方,她努力保持鎮定,試圖與向昀對話:

“你這麽恨向辰?”

向昀冷眼旁觀陸瑤所受的折磨,心裏很是痛快:“恨他?不如說我恨他父親,還有你!”

向昀突然目露凶光,陸瑤不禁一凜,向昀繼續說道:

“當年因為大伯的一個決定,連累整個向家被問責,家族被長老院除名,所有高層職位再無向家血脈的份。要不是我父親去建設扶搖工廠將功抵過,恐怕我們都要與向辰母子一同流放!”

“但這些已經發生了,錯也不在向叔叔,而是發起戰爭的人。”

陸瑤時刻都在提醒向昀誰在是該真正負責的人,但向昀始終不為所動:“不是他的錯,我為何從小受盡欺淩,隻能從最底層的獄卒一點一點往上爬?就算這樣,父親卻說向辰才是向家的孩子,從沒肯定過我的努力……一個流落在外的禍害,他憑什麽?”

陸瑤聽得出來,向昀把罪責歸因於她和向叔叔,但心結還是在他父親和向辰。陸瑤將她心中的答案如實說出:“如果是向辰,他不會把艱辛與不如意歸咎於他人,更不會在怨恨和不甘中迷失自己。”

陸瑤的話戳衝了向昀的心,向昀眼神冷漠下來,裏麵多種情緒交雜凝結,不知最終沉澱下來的會是什麽。答案很快,是決絕和無情:

“對,我迷失自己,你們是天之驕子,父母驕傲,我偏要看看,這些凜然正氣的口號,今晚能不能救得了你們!”

向昀狠心按動鋼架裝置,延伸出來的鋼架收回,陸瑤腳下頓時懸空,隻有胳膊從手腕處被吊起。慌張中,陸瑤對向昀喊道:“向昀,你不怕領主追究嗎?”

向昀像是已經瘋了一樣不管不顧:“你趁夜逃離,我派人追擊,你不慎跌落懸崖,領主最多責備看管不利。”

說著,向昀抽出刀具,準備劃開綁著陸瑤的繩索。陸瑤奮力閃躲,使繩子遠離向昀的刀刃。正在兩人較量之際,兩束星火飛過石橋,向昀身後的兩排看守接連倒地。

陸瑤和向昀皆向星火來的石洞方向望去,卻見岩壁洞口中沒有人影。向昀提起刀具過去查看,陸瑤想用力抓住鋼架,但繩子已被向昀劃開了一半,陸瑤越掙紮繩子斷開得越快,每次嚐試都進一步將自己推向足下深淵,陸瑤仰頭看到的有隻有烏雲密布的夜空。

身上已沒有力氣,眼見繩子又要斷裂,陸瑤覺得此刻一切都已是無力五天,死亡似乎在下一秒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害怕和絕望……千鈞一發之際,一束光明劃開眼前的黑暗,陸瑤的眼中映出的是向辰的輪廓破空而來!向辰伸出手臂一把攬住她的腰間,安全穩妥地將她拉回到石橋之上。

懸崖一半的看守已被向辰襲擊倒地,向辰用激光短刃挑開綁著陸瑤的繩索和鑽石鐐銬。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懸崖剩餘一側的火槍護衛齊齊發動攻擊。頃刻間,萬千火球向二人襲來,向辰立刻將陸瑤護在懷中,以後背抵擋火力攻擊。

向昀帶著守衛返回石橋,與向辰示威喊話:“哥,你終於出現了。”

向辰沒有回答向昀,陸瑤的頭被向辰按在胸膛,她看不到外麵發生了什麽,隻看見自己抱著向辰的手被滴上了許多鮮血,陸瑤驚慌抬頭:“你受傷了?”

向辰把陸瑤的頭按回自己懷中,不讓她看到自己的傷勢,隻問眼下讓她逃出的關鍵:“你靈力怎麽樣?”

陸瑤感受一下身上的力量:“還可以。”

向辰仍是不讓陸瑤看自己的傷:“一會我對付他們,你恢複差不多,先走。”

“不行!”陸瑤掙脫開向辰,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身前,“要走一起走!”

“你……”

向辰受傷加心急,一時說不出話。向昀挑釁地鼓掌叫囂:“哥嫂果然情深,倒也不必謙讓,腳下就是火煉熔岩,你二人跳下去,為向家贖罪正好。”

陸瑤和向辰都無暇理向昀,此時二人已經被逼到懸崖邊,腳下是幾千米深的滾滾熔岩。陸瑤看一眼懸崖下的高度,抬頭問向辰:“你信我嗎?”

“什麽?”向辰不明白的陸瑤的意思。

陸瑤更近一步靠近向辰,兩人麵對麵,陸瑤按動自己身上的滑翔裝置,腰間和腿部的機關彈出,將她和向辰牢牢綁在一起。陸瑤對向辰說出指令:“帶我下去。”

向昀見勢陸瑤已要啟動裝備,立刻向二人發動流火攻擊,守衛們也發射又一波火球,阻攔二人空中飛航路線。陸瑤看見向辰被後直攻過來的流火,掌握時機:“就現在!”

與陸瑤的指令同步,向辰帶著她縱身跳下石橋,向昀等人追過去查看,隻見無盡的熔岩深淵。

幾秒後,陸瑤帶著向辰從遠處飛起來,是英姿改裝的帶人滑翔裝備救了他們!陸瑤躲開了守衛發出火球幹擾範圍,向昀衝他們發動遠距離高空火球。

“小心身後!”

聽到向辰提醒,陸瑤及時轉身,順利避開向昀的攻擊。轉身的同時,陸瑤一並發出三張飛牌,齊齊打中向昀和另外兩個攻擊主力。向昀三人受傷,陸瑤趁此機會,以最快速度帶著向辰飛走。

黑暗的高空中,兩人緊緊抱著對方,陸瑤帶著向辰在飛速穿行,空中的烏雲打著閃電和雷鳴。

見陸瑤臉色蒼白、身上顫抖,向辰望向陸地,二人已飛出熔岩裂穀很遠,他安撫著陸瑤:“安全了,我們下去吧。”

陸瑤帶著向辰向下飛行。

夜雨淅瀝打在幹涸的岩石砂礫上,某處不知方位的山洞中,向辰點燃一把火苗,借著火光,他與陸瑤才看清彼此的臉。陸瑤摘下淋濕的裝備,看她頭發在滴水,衣服全被打濕,手臂上有繩子和鐐銬的淤傷,向辰很是心疼。

“你烤烤衣服吧。”

向辰剛要轉身避開,陸瑤卻向他衝來,上手就要扒他的衣服。

向辰反應迅速,及時抓住她的手腕:“你幹什麽?”

陸瑤氣勢洶洶:“看看你的傷!”

向辰無語鬆開手,陸瑤扯開他的衣服查看。向辰身上有很多傷疤,有的看起來很嚇人,而這次後背上的新傷像是整片的擦傷,相對來看不算很嚴重。

“怎麽會?”

陸瑤不解,作為親曆者的向辰已經猜出原因:“護身靈器真的有作用。”

當時情急,向辰也顧不上傷勢究竟如何:

懸崖上,火槍護衛齊齊發動攻擊,頃刻間萬千火球向二人襲來,向辰立刻將陸瑤護在懷中,以後背抵擋火力攻擊。

當時他二人都無暇注意到,向辰脖子上的朱雀玉墜閃出金紅色光芒,將許多火球提前化解吞噬。

山洞中,聽完向辰的回憶,陸瑤仍是有些後怕,一邊為他處理傷口,一邊不依不饒地語氣數落道:“有護身你就能這麽衝動?明知是陷阱,萬一出事怎麽辦?”

說起這個,向辰也是怒意十足。剛才因為擔心和心疼陸瑤,本來他已經不打算和她再談這些了,誰知陸瑤竟然先反咬一口,向辰忍無可忍:“那你呢?不知惜命、自投羅網,有沒有想過後果?”

陸瑤認真解釋著:“我不是讓英姿轉告你了嗎?我是有考慮過的,羲曜領主沒理由殺我,向昀才是變數。”

向辰氣得肝疼,不自覺提高聲調:“我不是要跟你辯論這個!”

“你凶什麽?”

陸瑤又是那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可是這次向辰沒有吃她這套:

“陸瑤,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

向辰突然這麽問,讓陸瑤一愣。向辰將那些徘徊在他心中許久的懷疑、隱忍、還有心痛一並問出:

“你做任何決定,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的擔心是擔心,別人的擔心你當回事嗎?也不知你是霸道慣了還是真的自私,我的真心你就毫不在意嗎?”

向辰氣得上頭,三連質問到後麵語氣有些凶。陸瑤也被他問得說不出話,隻是黯然低下頭,一語不發。是啊,今天她也算死裏逃生了一回,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這點事情拖拖拉拉這麽久,人活一天,就算隻考慮要對得起自己,也該有個決斷了。

看到陸瑤沉默難過的表情,向辰瞬間又心軟了,語氣輕柔下來:“對不起,我是不是話說重了?”

“向辰……”

聽陸瑤鄭重地叫自己的名字,向辰有些緊張。陸瑤抬起頭,似有淚光的眼睛直視著向辰:

“如果,我們就是自己真實的樣子,也不去管未來怎樣,有感覺就在一起,沒感覺就分開,你敢嗎?”

向辰一時說不出話來。以為他在糾結,陸瑤咬著嘴唇,醞釀著再加一把火:“如果你非要聽我說出口,我喜歡你……”

話沒說完,向辰已將陸瑤拉入懷中,緊緊抱著她,下頜抵住她的頭,沉沉地說了一個字——“好。”

他總是這樣包容她所有過分的要求,這簡單的一個字,好像把陸瑤被抓以來緊張、害怕、絕望,和被救時希望、擔憂、糾結都一並釋放出來。陸瑤雙手回抱住向辰,一滴眼淚不自覺地從她眼角落下。

向辰注視著陸瑤的臉,似乎也讀懂了陸瑤這滴眼淚的含義。向辰憐惜地吻上她的淚痕,從臉頰到眼眸,陸瑤也揚頭迎了上去,兩人深情擁吻,她看到了向辰的眼角原來也有淚光,陸瑤第一次知道,情到深處的吻,是會流淚的。

然而,在兩人越吻越深時,陸瑤突然抽開身,有點擔心地問向辰:“你的傷,真的沒關係嗎?”

向辰嘴角歪著一笑:“你試試就知道了。”

“壞人!”,陸瑤還是推開了向辰,“你先把我們的衣服弄幹啦。”

洞外雨水婆娑,向辰單手一揮,將方才點起的小火堆延長範圍,為兩人形成了一個擋住洞口的屏障。陸瑤手臂上也有傷,兩人為對方除衫清理傷口,被取下的武器和裝備都被一旁的岩石上,其中,青龍和朱雀玉墜終於拚在了一起。

陸瑤換上烤幹的衣服,頭發也已經吹幹,向辰幫她把頭發從衣服後頸撩出來,陸瑤回身看到他身上的傷疤,想到自己終於有可以堂堂正正地了解他的過去了。

“這些都是執行任務留下的嗎?”陸瑤輕撫著向辰的傷痕問道。

“大部分是。”即便在回答自己身上的疑問,向辰盯著陸瑤的眼神一直沒移開過,他也終於可以這樣堂堂正正地看著她,鎖定她,獨占她。

陸瑤手指掠過一條刀傷的位置,問向辰:“這個呢?”

“對戰時被砍的。”向辰答。

陸瑤的手又滑向一處子彈傷。

“給阿信擋了一槍。”

陸瑤的手又撫摸到鞭打的傷:“這裏?”

“小時不守規矩挨罰。”

陸瑤有點心疼的表情,向辰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額頭:“還想知道什麽?”

見向辰對自己渾身傷痕不以為意的樣子,陸瑤有點生氣,指著他肩頭一處匕首刺傷:

“再問一個,這是怎麽傷的?”

見陸瑤問的是這裏,向辰略有停頓:“……羅蘭刺的。”

“哼”,陸瑤撅起嘴:“那柄有羈絆的匕首,就是這麽來的吧?”

陸瑤抱著胳膊,撇過臉,陰陽怪氣聽不出情緒。向辰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不料想陸瑤突然一個轉頭,貼近向辰的臉,決心滿滿地宣布:

“等我學會了療傷修複,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掉你肩上這道疤!”

見陸瑤沒有生氣,向辰臉上輕鬆了一些,又聽出陸瑤話中幾分酸味,忍不住笑道:“這樣算是你吃醋了吧?”

“哼,看著礙眼。”

見陸瑤故意不承認的樣子,向辰把她拉向自己耳語什麽,兩人溫情打鬧時,傳訊螺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