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莎航空的飛機降落在機場的國際到達,機場海關邊檢排隊,一個留著愛因斯坦發型的外國小老頭將護照遞給邊檢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打開護照,核對身份信息:姓名——漢森·馮·內古特,國籍——德國。

工作人員又看了看漢森的簽證的和入境表,入境目的是旅遊,境內緊急聯係人是漢娜·馮·內古特。

“來旅遊的,緊急聯係人是你什麽人?”工作人員進行例行的邊檢問詢。

漢森攤攤手示意沒聽懂,工作人員英文解釋:“Emergency Contact。”

“哦哦!”漢森用蹩腳的中文回答:“我、孫女。”

邊檢人員又問:“她在這邊定居嗎?”

“Nein nein”,漢森德英漢混合:“for research,研、究,geology,you know?”

漢森配合肢體語言積極解釋著,工作人員擺擺手示意聽明白了。海關在他護照上蓋了章,將材料交回給漢森,漢森用到了他學會的最標準的一句漢語:“謝謝!”

漢森順利入境,工作人員正要示意排隊的下一人上前,這時旁邊窗口準備開放,同事戴著口罩整理案頭工作,同時給兩邊的窗口各發了一包口罩。

接過口罩的工作人員互相對望:“啊,確定了嗎?”

同事點頭:“以後都得戴著了。”

“陸瑤,你的人生,是智慧、勇感和冒險,這一刻的美好,是因為要開啟下一段旅程,什麽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

方園寨廣場邊的山坡,陸瑤視角中,向辰的臉已經開始模糊,她盡力保持睜眼,瞥到向辰示意她喝的那杯青梅酒,是他讓荷娜在裏麵做了手腳!

“為、什麽……”陸瑤不知道自己快速消失的力量還夠不夠支撐說出這幾個字。

向辰把陸瑤抱在懷中,貼在她耳邊:“原諒我沒有勇氣跟你告別……”

晨間的扶搖入海口,陸瑤感覺到向辰正將她抱去哪裏,耳邊聽到荷娜的聲音:“酒裏的藥沒下太重,她快醒了!”

陸瑤用力睜開眼睛,看到薑惜文給她手機充好電,向辰將抱她到一艘船上,把手機和一封信放入密封袋,讓陸瑤握在手中。雲霄、薑惜文和荷娜在岸上,雲霄在海麵上開出一個垂直於海平麵的漩渦,對向辰喊話:“我堅持不了多久,是時候了。”

向辰點頭,將船駛向漩渦方向。陸瑤臨近才看清,垂直漩渦裏麵不是水,而是有著現代船隻的港口。向辰揚起船帆,自己跳下艘船之前準備再看陸瑤一眼,發現陸瑤流著淚對他搖頭。

“別、走......”

陸瑤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抓住向辰,卻隻能輕微扯住他的衣角。陸瑤想開口說讓她留下,再怎麽努力也發不出聲音,隻能緊緊盯著向辰。

向辰不忍看陸瑤怨恨又不舍的眼神,雙手覆上陸瑤的頭:

“對不起。”

向辰意識引導,陸瑤再次昏睡過去。

醫院病房內,陸瑤想起當時情景,急切地問沈蓉和陸長青:“是不是有封信?”

陸瑤手上還打著點滴,就要起身找,沈蓉連忙攔著她:“有的有的,你不要著急。”

沈蓉從抽屜中拿出信封,交給陸瑤:“裏麵像是有什麽東西。”

陸瑤急忙拆開,一塊白色玉石掉了出來,是向辰的朱雀玉墜,背後是她給他刻的護身“辰”字。

陸瑤喘著大氣,趕緊讀起信,上麵是向辰一句一段寫下的字跡:

陸瑤,

對不起,淩波祭司看到的未來,還是你獻祭了神樹。我不能讓你冒險,送你回家是最安全的。

你離開後,若四部就此借出印璽,我會帶著你養護的種子,走過父親標記的地方,將希望之樹種下。

我曾經怨過父親糊塗、恨過命運不公,但遇見你後,我才知道,命運待我不薄,父親為我帶來的,將是我這一生最珍視的。

如果我們能再見,我猜你一定會罵我解氣,現在想想都覺奢侈。

如果真的今生無緣,我希望你繼續做那個風一樣的女子,愛生活、愛自由。

隻是,不要因為氣惱我,就把我的名字丟掉,至少,讓這對玉佩在一起吧。

向辰

陸瑤看得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沈蓉著急詢問:“瑤瑤,發生什麽事了?”

“媽!”

陸瑤抱著沈蓉,仍是止不住地啜泣。陸長青也心疼女兒:“有什麽事,跟爸爸媽媽說,我們一起解決。”

陸瑤點點頭,擦了下臉,盡快平複情緒,想了想該從哪裏說起:

“那天離開後,我們接上小薑博士,然後搭乘郵輪,進入未央……”

陸瑤把水境溯源、救齊悅學習沐風、養護神樹種子都一一講給了爸爸媽媽,當然也說了她和向辰產生了感情,向辰不願意讓她冒險。

“就這樣,他勸不動我,就強行把我送回來。”

陸瑤說到最後還是有些生氣,沈蓉也跟著抹眼淚,作為同樣愛陸瑤的人,她很理解向辰:“小向是個好孩子,你也別怪他。”

“可他就是擅作主張嘛!我連跟大家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陸長青也勸陸瑤別太激動:“向莊和向辰父子倆都為你付出了很多,如果是所有人的決定,送你回來,可能真是最優解。”

陸長青這話讓陸瑤沉默了,她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仗著你們關心我、愛護我、不跟我計較,總是隻顧自己的心情。”

沈蓉摸摸陸瑤的頭:“你爸這麽說,是讓你能理解向辰、還有你的朋友們。”

陸長青點頭:“他們都不希望你涉險,換作我和你媽媽,也是一樣。”

陸瑤還是有些想不通:“可如果是我,我會把話說清楚,大家一起決定。”

沈蓉耐心地開導女兒:“每個人性格不一樣,愛對方的方式也不一樣。我們看結果,你看的是過程,一直都尊重每個人的想法,反而是最不計較的。”

陸瑤想了想:“爭取結果,獨自承受風險……你們比我勇敢。”

女兒向來是明事理的,這麽快能想通,沈蓉很是欣慰,也放心了不少:“嗐,別說這些了,爸爸每天都給你熬雞湯,等你醒來能喝上一口,你感覺怎麽樣?喝得下嗎?”

陸瑤拚命點頭,陸長青打開保溫飯盒,湯的熱氣遮住了陸瑤再次泛紅的眼眶。喝下久違的熟悉味道,陸瑤又一次忍不住眼淚:“我好想你們……”

“我們也是。”

沈蓉與陸瑤相擁,母女互相安慰,陸長青也有些動容,眼角鼻腔的酸澀突然引起呼吸不穩咳嗽連連,陸瑤趕緊查看:“爸,你的身體……”

剛打完點滴,陸瑤便用沐風術幫陸長青平複咳嗽,沈蓉和陸長青親眼見到未央修複手段,感到神奇之餘,也對這種方式能治療到什麽程度有些疑問。陸瑤告訴他們仍要兩邊方法互相配合:“沐風能推遲病變,但以爸的身體狀況,還是要盡快手術,我幫您恢複。”

沈蓉有些為難:“現在醫療資源緊張,你爸又是肺病,我們是想,等疫情穩定一點、再登記排隊……”

陸瑤不明就裏:“疫情?”

沈蓉點頭:“去年年底,一種病毒性肺炎爆發,影響全世界。很多事情不一樣了,出行要看行程、有風險要隔離,出入境更加嚴格,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多久,人們都在努力適應。”

陸瑤來到醫院走廊,發現醫生護士都帶著口罩,有的還穿著全身白色的防護服。

陸瑤到醫院樓下,路上行人也帶著口罩,公共場所要掃描二維碼。

陸瑤來到一座辦公樓,辦公室門口寫著“五州海運”。

公司負責人汪洋招待陸瑤坐在茶道桌具前,汪洋手動將茶水澆在木製蟾蜍上,給陸瑤倒了一杯。

之前在對未央的存在一無所知時,陸瑤代表HAL來五州海運提案,中標後也與汪洋對接過幾次,卻沒有想起他有水係或其他能力的任何跡象。

“汪總,您也是未央人嗎?”陸瑤問道。

汪洋笑了笑:“在這邊待久了,是不是看不出來了?”

陸瑤輕搖了下頭,沒有講話。

汪洋這次用水係能力褪去茶桌上的水漬,向陸瑤解釋當前規定:“從發現這個洋流通道開始,我就被派駐到第五州。十幾年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嚴峻的形勢。為了保證未央不受影響,兩界通道暫時不能開啟,希望你能理解。”

“那要關到什麽時候?”陸瑤盡量減少焦急心情顯示在言行上的失禮。

汪洋也說不好確切日期:“到……這裏轉為安全。”

陸瑤走出五州海運辦公樓,雖然帶著口罩,還是看的出她眼神失落,心裏想著汪洋對他說的話:

“您這次回來,應該是雲霄公子捕捉到水中的裂隙,為您開辟的臨時通道。這種臨時裂隙隻能維持幾秒,不能原路返回。”

陸瑤心不在焉,一個拎著咖啡機的小夥子差點把她撞倒,小夥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是我自己沒看路。”

陸瑤剛要離開,小夥子有點不敢相信的語氣:“老大?”

陸瑤似乎也聽出了對方的聲音,小夥摘下自己的口罩。

“曉波!”

程曉波調了一杯拉花咖啡送到陸瑤麵前,陸瑤被他邀請到他和尤優合開的速寫畫室。畫室一半是畫畫場地,一半是咖啡館,尤優拉著陸瑤聊天:“老大,我們好想你呀!”

“我也很想你們,原本還想著給你們帶禮物,但這次回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

“回來就好!”程曉波很是高興:“現在這情況也沒辦法環球旅行,我們一直很擔心你呢。”

“今天不是見到了嗎?”陸瑤環顧一下畫室環境:“這地方真不錯,是汪總給你們提供的場地?”

尤優點點頭:“疫情之後,公司業務量減少,又降薪又裁員的,沒什麽意思。我一直想開畫室嘛,五州海運這邊有閑置的場地,我就跟汪總提了一下,他不但非常支持,還讓我們盈利後再給他付租金。”

這個畫室不是奢華風格,但是軟裝硬裝都比較講究,稍微懂行就知道價格不菲,“裝修是你們自己出錢?”陸瑤問二人。

程曉波拍胸脯:“我、Yoyo、還有雨晴一起出的,雨晴還在公司上班,我和Yoyo專職經營店鋪。”

陸瑤皺了皺眉:“但這個時候開線下店,不會很有風險嗎?”

“確實”,尤優略顯無奈,“我們開業時間已經一推再推了,不過好在開了線上的畫畫直播,曉波也在做花式咖啡的自媒體,做了幾個月我們都有了一點收入,目前又沒有租金壓力,總體還過得去。”

程曉波狂點頭:“我和Yoyo一樣,早就想開自己的店鋪,但之前有工作,收入也還行,想來想去一直沒行動,又是看風口、又是猜趨勢,總覺得怕輸、怕有沉沒成本。但這次疫情我才發現,外界的事是可以瞬間被改變的,隻有和我們自己相關的,才是真正把握得住的。”

尤優拉住陸瑤胳膊:“您教過我們,’beginner心態使人年輕;,I have nothing to lose, so I can do anything.”

這倆人一唱一和的在搞什麽?陸瑤故意逗他們:“說得一套一套的,我是教過你們破釜沉舟、逆流而上,是這麽用的嗎?還有,你們任性離職、不理智投資,想過以後嗎?父母沒意見嗎?”

老大也不看好他們,尤優和程曉波雙雙語塞,顯然也是沒有的到父母支持。兩人不敢抬頭,擔心陸瑤責怪他們任性不理智,陸瑤看二人像以往挨訓的樣子,噗嗤笑了出來:

“算了,既然是我這個老大教壞了你們,那我多少得負點責任。”

尤優和程曉波期待抬頭,陸瑤笑著問道:“還有投資份額嗎?我加入。”

兩人意識到方才陸瑤的嚴厲口吻是在和他們開玩笑,雙雙開心地與陸瑤擁抱。

尤優/程曉波:“就知道你會支持我們!”

陸長青沈蓉家,陸瑤用沐風幫長青調理肺部呼吸,聽陸瑤講她合夥創業的打算,陸長青表示讚同:“你跟夥伴們一起做點事也好,既然一時回不去,就顧好眼前,向辰信裏也說,要你好好生活。”

“嗯。爸,我想了一下,還是要先治好您的病。疫情的狀況說不準,我們不要因為不確定和不可控的因素,耽誤了自己該做的事。”

“好”,陸長青內斂表達中盡是對女兒和妻子的愛:“我之前不敢手術,是怕出什麽意外,見不到你回來,又剩你媽媽一個人。現在你在我們身邊,老爸怎樣都可以。”

陸瑤有點難過:“您別這樣說,我要你和媽都健健康康,一直陪著我。”

陸長青笑笑點頭:“我們努力。”

全程聽父女對話的沈蓉在一旁欣慰地抹了抹眼淚:“太好了,還是女兒說話管用。既然老頭子同意,明天就去約時間。”

晚上房間內,陸瑤睡不著,靠在床頭翻看手機裏的相片,在未央的經曆好像一場夢,如今隻有這些照片能證明她是真的去了那個地方,遇見了那些風景和那些人。

手機相冊裏,有她拍下的浩渺鄉、阡陌鎮、神兵城的景色、稀奇物件,一些景色照片中還有她偶爾抓拍到的向辰的正臉、側影或背影,但是相冊翻到底都沒有兩人的正式合照。也是,他們兩個在一起時她的手機已經沒電很久了,跟薑薑匯合後就忙著神樹的事,然後她就被送回來了。

其實她知道自己早晚會回來,已經很珍惜在那裏的每時每刻了,可是世事變化太快,來日方長還是敵不過世事無常。

陸瑤歎息:“真是的,也不把拍立得的照片放進信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