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莫不是你看上顏傾野了吧?”顏弈壓低聲音,“三思啊娘子!”
“滾!”
“好吧,我先聽好消息。”
“先才在城郊,派人試探我們的不是你大哥。”薑沉璧四下環顧,附在他耳側道,“也不知道是你現在太廢柴,還威脅不到你大哥拚個你死我活的程度呢,還是他良心未泯,顧念幾分兄弟之情,不過我覺得後一種可能不大。”
“豈止不大,簡直是沒有。”顏弈苦笑,“壞消息呢?”
“那個人就在我們身邊。而且,或許不止一個人。”
顏弈驚愕,“不至於吧...我在府上這麽拉仇恨麽?”
“不然你以為呢?”薑沉璧搖首喟歎,“你在...想什麽?”
“蒼天不公啊。”顏弈手起杯落,一盅烈酒入喉,微微凝望遠處,麵色無限憂鬱,“為何要讓我如此完美,為何要讓我承受如此多的陰謀算計?”
“......你要不要臉啊!?”
“哎,娘子,為夫對自己這張臉還真是挺滿意的,旁人的臉我還真不要。”顏弈眼見薑沉璧要炸毛發飆,忙正色問道,“你懷疑是誰?”
“不需要懷疑,必然是它。”薑沉璧瑩白粉嫩的小臉上劃過一絲冷意,對著顏弈嘀嘀咕咕耳語一番。
顏弈的臉色從鄭重逐漸到不可置信,半晌,喃喃道,“我一定要犧牲這麽大,幫你引蛇出洞嗎?”
是夜,薑沉璧帶著南袖悄悄溜出了顏府,美名其曰逛夜集,燕京不愧為九牧國的皇城,雖墨色當天,城內卻也依舊熱鬧非凡,甚至相較於白日,更多了幾分霓虹境深的味道。
薑沉璧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兜馬蹄糕,身後的南袖還為她提著各類糕點小食,“小姐啊,我們這樣...不帶姑爺出來真的好麽?”
當然不能帶顏弈了,薑沉璧心裏暗笑,他可是還得留在府上“飲酒裝醉”呢,麵上卻笑眯眯地啃下一口糖山楂,“我是嫁給他家,又不是賣給他家了,怎麽啦,還不許我一個人出來逛逛?”
“這,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隻是擔心小姐的安危....”南袖連連搖頭,也不怪她多思多慮,畢竟沒有見過薑沉璧出手,印象還停留在薑家。
那,一定是一段很痛苦不堪的回憶吧。
薑沉璧思及如此,麵上笑意溫柔,“南袖姐姐,你放心吧,你當我出來顏府就不會派人保護麽?我可是顏家二少奶奶呢!”她一麵哄騙著南袖吃點心,一麵信口諏道,“放心啦放心啦,有七八九十個壯漢跟在咱們身後呢,莫慌!”
畢竟她那張童顏無邪的臉蛋兒太有欺騙性,硬說自己會武功南袖也不一定信啊...
兩人將長街逛了一個遍,薑沉璧滿意地擦擦嘴,“呼,逛完了,我們——”
南袖七上八下跟了這個小祖宗一路,生怕出什麽岔子,聽自家小姐這麽說,以為她終於意興闌珊準備打道回府了,還沒掉頭,隻聽薑沉璧清脆叫道,“我們去八仙樓用夜宵吧!”
南袖震愕:“四小姐,你、你不是已經吃了這麽...”
“這麽點怎麽夠?”
據說這燕京的八仙樓有三絕:第一絕是這裏的綠蟻酒,清冽醇厚,十裏飄香,可是再有錢也隻能買一壇。第二絕是這裏的說書先生,據說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民間軼事宮廷秘聞無所不知。第三絕則是這裏的少東家,據說生的絕美,隻是無人能睹其真容。
薑沉璧上輩子就猶愛說書,可惜遂拉著南袖在二樓憑窗的木桌旁坐下,不一時,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客人,滿座高客,多半是衝著說書的百裏先生來的。
等了兩壺茶的時辰,陸先生才姍姍來遲,一麵向諸位客人拱手致歉,一麵在八仙椅上坐下,一敲樺木,“諸位,閑話少敘,咱們上一回說了燕京四大家的事,有客官想知道江湖中的秘聞,好,咱們這回便從一個神秘的道門說起,話說十五年前,江湖上有一教,名喚扶鸞教,諸位老爺可知曉?”
薑沉璧握著茶盞的手猛然一顫。
台下竊竊私語,無人應答,陸先生故作神秘地一笑,刻意頓了頓才道,“小生說扶鸞教,諸位或許耳生,但小生若是說天微道長,諸位一定如雷貫耳!”
“是天微前輩!這誰人不知啊?”
“可不是,前些兒趕榷場,一張真假難辨的安宅符,說是他老人家的手筆,足足賣了一千兩銀子!”
“這天微道長製符、煉丹、布陣、降妖,可謂是冠絕天下,不過道長自身也是愛惜羽毛之人,所以他門下隻收了五個弟子。今日小生要說的是這玄門雙絕,曲丹宸和無仙的密辛——”
“原來玄門雙絕是天微道長的弟子啊!”
“怪道呢,若是沒有高人指點,那一位怎麽會平步青雲,年紀輕輕就——”
“我說,陸先生,您這是蒙我們哪?”座下一人不滿道,“咱就算不知道扶鸞教,誰不知這二人同門師兄弟,一個天賦異稟,一個新起之秀,誰不知這二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有啥好說?”
“不錯,這二人的確是情比金堅,不過麽,其中一位卻英年隕落在了靈山,據小生耳聞,此後曲丹宸哀怮不已,下令舉城為之停靈,而靈山大封,非聖詔不得再入,可謂是天妒英才...”
薑沉璧感受到五髒六腑湧動的每一寸血液,都倒流回胸口,凝結成寒冰。台下一片嘩然之聲,於她卻聲聲尖銳,那些扼腕歎息,都成為最尖銳的刀刃,刀刀將她淩遲。
好一個同門情深。
好一個情比金堅。
嘴邊的茶一瞬間索然無味,她丟下兩顆碎銀,一麵準備招呼南袖離開此處,誰知就在二人剛剛起身時,座下聽眾之間忽然一聲女聲清喝,“放肆!天澤司的大國師,也是爾等可以茶餘飯後妄加議論的嗎!”
倏然間飛出一翩然白影,年輕女子猛地抖出一劍,卻將那樺木挑在空中,但見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劍影之後,寸尺見方的木頭竟然被劈成齏粉!
這是何等淩厲的功夫!那年輕女子冷冷哼了一聲,劍尖指向說書的陸先生,“你,要是再敢嚼口舌,本姑娘就讓你和這木頭一樣!”
薑沉璧愣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天澤司聚賢大會上,帶著她和顏弈的引路弟子。區區弟子之數,便有如此功夫,她心中暗暗驚訝:曲丹宸座下,究竟還有多少高手?
“聖上廣開言路,便是一介草民也能針砭時弊,怎麽偏偏大國師這麽卓爾不凡,說也說不得?”那陸先生微微一笑,卻並不恐懼,“再者,在下又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姑娘何必這麽急火攻心呢?”
“你你!”白衣女子氣的跳腳,“你再多說一句,我就——”
“在下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說書先生,自然任姑娘魚肉,不過姑娘的劍上若是沾了在下的血,恐怕,對大國師的名聲,也沒什麽好處。”陸先生依舊是那樣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對著女子微微拱拳,“今日說書完了,姑娘若是不動手,在下,就先告辭了。”
南袖嚇得一雙杏眸瞪得滾圓,不錯眼地盯著女子的劍鋒,生怕下一刻就要血濺三尺,“四...四四小姐,他不害怕嗎?”
薑沉璧黝黑的瞳微微眯起,“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怕死,身後自然有所憑恃,不然,借平民一百個膽子,誰敢非議天澤司?”
“夠了,雲岫,停手吧。”一位身著秋香色長衫的男子越眾而出,沉聲和勸,“咱們得趕回天澤司了,國師有事傳召。”
這一把聲音,分外熟悉。
薑沉璧本來準備離開的步伐倏然停止,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看到了黃衫男子的麵容,一瞬間,眼淚幾乎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