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仁和尚問:“你什麽意思?”

“我們十萬大軍,是對方的一倍之多,李南星又剛占領涼州城,根基不穩,你身為十萬大軍的軍師,竟然害怕了起來,”胡萬裏嘲諷道:“消磨我軍鬥誌,其心可誅。戰場上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

無仁說道:“胡將軍,涼州當年是李淩霄的屬地,這十年來,許多百姓都沒有屈服於西周軍。李南星攻打下那裏,算是天命所歸,此時城內必然抗擊敵寇,眾誌成城,咱們勝算不多的。”

“軍事若是害怕,大可以坐鎮後方,我派人保護你,我自己去攻城”胡萬裏哼了一聲:“我敬佩國師,但沒想到他的徒弟竟是個孬種。”

無仁沒有在意對方罵他,而是認真地分析形勢:“不妥,涼州城外有個大營,我若是李南星,一定會在那裏屯一支兵,到時候我們容易被包餃子。”

“那簡單,我們分兵而行”胡萬裏說道:“我領五萬士兵攻城,你領五萬士兵拔掉軍營,可行?”

“不妥。”

“不妥?”

“嗯,攻城必然是一場惡仗,胡將軍帶七萬兵馬攻城,我帶三萬兵馬解決軍營”無仁認真地說:“這樣才公平。”

胡萬裏楞了一下,好嘛,這是看不起我?他抓住對方的胳膊,惡狠狠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別後悔!”

涼州城,入夜,劉洪濤將二月留在張如是的身邊,自己帶著鄭子榮出門檢查林家城外的貨物。自涼州城攻破後,鄭子榮成為了攻城英雄,被內部人員爭相傳頌,導致不少百姓也視其為時代楷模。鄭子榮性格內向,對這些應付不過來,所以平日裏極少出門。這次是劉洪濤說可能有危險,他才趁著夜色偷偷出來。

貨車旁邊看管的人極少,一方麵是因為這是林家的貨,很少有涼州城人敢動歪心思;另一方麵,林家對外宣稱這裏裝著糕點,對內說裏麵裝著布匹,就算值錢,也需要找銷售門路。眼下林家勢大,輕鬆就能調查出是誰幹的。

鄭子榮悄悄來到一位車夫旁邊,伸手往其脖頸上一按壓,內功催動,那車夫便暈了過去。劉洪濤心裏誇了他一句,躡手躡腳地打開箱子,想要一探究竟。

從外觀上看,車裏無疑是布匹。鄭子榮膽子大,挨個摸了摸。劉洪濤問:“有什麽不對嗎?”

“我怎麽聞到一股糖味?”鄭子榮皺著眉頭,突然摸到一塊,臉色一變,說道:“這塊步是用糕點做的!”

劉洪濤急忙上前查看,發現這個糕點做的惟妙惟肖,混在布匹裏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想要一探究竟,結果發現了這塊糕點似乎還在拖著一個類似於繩子的東西。二人仔細查看時,才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不是一根繩子,而是一條引線。

幸好剛才沒一把火燒了試試。劉洪濤手穩,輕輕地扒開糕點,看見裏麵裝著巨量的火藥,一旦引燃,這附近的人都討不了好果子吃。鄭子榮罵道:“那林家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洪濤哥,咱們趁早把他們辦了。”

“辦他們要找一個借口,假如,咱們接了這趟鏢,裏麵的火藥爆炸,傷到了我們的人”劉洪濤眯了眯眼睛:“我們是不是就有借口了呢?”

鄭子榮以為劉洪濤玩真的,說道:“洪濤哥你墮落了啊……”

“墮落個屁,我是想說,有人期望事情這麽發展。”

二人正在小聲說話,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隻見一婦人領著百十號人前來,要打開箱子搜查。那夫人稱得上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衣著打扮極為華麗。鄭子榮小聲問:“此人是誰?”

“林家現在的掌舵人,林月鳳,不過都叫她林夫人”劉洪濤見林夫人認真地翻查貨箱,笑道:“看來林家要內亂,用不上我們了,咱們撤,回城中看好戲就是了。”

林夫人之所以要查貨箱,是因為她抓住了關寶玉。關寶玉借著夜幕溜進林府,腰間別刀,想要將全成佳殺了,為父母報仇。沒想到被林夫人抓了個正著。林夫人以為對方要殺她的女兒林招娣,心下大怒,派人嚴刑拷打關寶玉,最終逼出了實話。林夫人才意識到,那書生可能要害了林家。

林夫人很聰明,她如果直接抓人,或者找女兒商量,女兒一定會與他反目成仇。戀愛中的林招娣六親不認,她完全相信。所以林夫人決定先找到證據。而城外貨車裏藏著的火藥,就是證據。

書生全成佳在涼州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兩年林招娣勢大,全成佳是他的左右手,所以即便林夫人要動他,也要請來一眾商道上德高望重之輩對其進行批鬥。劉洪濤手眼通天,弄來了一個名額,因為鄭子榮太過招搖,他還是帶著二月前來參加,想看看全成佳最後是個什麽下場。

批鬥會在林家的大堂裏。劉洪濤進門時,見滿座都是上了歲數輩分高之人,林夫人坐在主位,儼然一副家主的樣子。而書生全成佳站在所有人中央,渾然不懼,還熱絡地和劉洪濤二月打招呼。

二月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勇氣,她小聲問道:“你不是說全公子的牌都打完了嗎?怎麽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今日見他這幅樣子,想來是我猜錯了”劉洪濤說道:“我覺得,他的牌好像剛剛開始打。”

眾人落座之後,林夫人帶頭說:“諸位,我林家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依仗的就是講誠信,守規矩。除了自家的糕點鋪子和布匹生意之外,與軍隊政府相關的一律不沾。我想亂世之中,諸君亦是如此。但今天,林家的一個外人打破了這個規矩,請諸君來,就是想讓大家商議一下,破壞規矩的人,該有什麽樣的下場。”

絕大部分人都已經被林夫人買通,要麽就是平日受林家的恩惠,連連稱是。小部分人沉默不語,隻有劉洪濤是忘了該怎麽做,他在看全成佳的反應。

隻見全成佳一襲青衣,紙扇一展,笑道:“夫人倒是說一說,我怎麽壞了規矩?”

林夫人見他這幅樣子,更加生氣,將一包火藥甩出:“這等危險物品,做生意的人都不碰,國家也都禁止買賣,你還說沒壞了規矩?”

“哦?敢問是哪個國家禁止買賣?”

“自然是我們大順國。”

“大順也分南順與北順,你指的是哪個大順?”

“南順。”

“那好,如今涼州城,刻在南順的管控之下?”

林夫人心裏罵了一句滑頭,嗬斥說:“即便北順讓買賣,我們林家也不許,你是犯了家規。”

“好,家規上可寫了‘不許買賣火藥’這六個字?”

林夫人見全成佳如此狡辯,十分生氣,剛要動刑,一個聲音響起:“且慢。”眾人一看,發現正是林招娣。她作為林家的頭號繼承人,全成佳的東家,自然也是目睹了全過程。

林招娣笑著說:“好娘親,說不過就要動手,豈不是讓在座的長輩都聽了笑話?”

林夫人大怒道:“小兔崽子,你想反了不成?”

“我是想說,您沒必要罰他,因為運火藥這件事,我也有份”林招娣大大方方的承認:“不知各位長輩,敢不敢對我動用私刑法。”

在場的人皆沉默,隻有劉洪濤舉起手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就是因為大順要亡了!”林招娣憤怒地說,盡管二月能看出來她是演的:“如今的大順,麻木不仁,給人當狗都沒人要。南麵有一個組織,叫做救國會,他們正在團結起來與西周軍隊抵抗,我就是要把火藥運給他們!”

此時,有一個長輩遲疑地說:“涼州自古以來就是通商要道,所以涼州商人也有個規矩,那就是不能碰政治軍事,否則難以持久……”

“涼州,是不是大順的土地?”

“雖然這麽說,但是……”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大順淪落到今天這一步,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男人沒種?”林招娣說出這些話十分驕傲:“那隻好由我這個女人來頂上了。”

林夫人見形勢有些不對,氣氛似乎被那個小丫頭壓了下去,站出來剛要說話,林招娣卻搶先說:“娘親,我知道,你也看不上我,一心想為林家添一個男丁,但始終未能如願。”

“畜生,我若對你不好,怎會生你養你,還讓你做第一繼承人?”

“那是你給的嗎?那是我自己拚回來的”林招娣條理清晰,回懟說:“今天這出戲,你早就盼著了吧?你忌憚我逐漸在林家掌權,話語權越來越大,動搖了你的地位,沒錯吧?”

“孽畜,我今日就告訴你”林招娣罵道:“我給你的,你一點一點給我吐出來!”

林招娣絲毫不怕威脅,說道:“好啊,我們公平一點,比賣貨,今天誰的貨賣得多,誰就繼承林家的資產!”

所謂“賣貨”,就是雙方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用手中所有籌碼,與在場的所有商家手裏換到的最值錢的東西。誰得利益最大,代表能力最強,就能掌控林家。

林夫人說了一個“好”字,命人點上一炷香:“如果我贏了,你要將這個全成佳趕出林府,然後凡事都聽我的。”

林招娣哼了哼:“如果我贏了,你要將手上所有的生意都交給我。我念及母親大人的養育之恩,可以為你養老,但是從此林家的事情你不要過問。”

雙方簽字畫押,便開始拿手裏的生意籌碼與在場所有的人談判。林夫人鎮定自如,在場一大半人都是她請來的,她自然有信心說服眾人。沒多一會兒,林夫人就拿著大量的合同滿載而歸。而林招娣雖然也有不少熟悉的人,但她遠沒有她娘經驗老到,所以拿到手的合同寥寥無幾。

“趙老,您的鋪子也是做布匹的,我們可以商量商量,給你降價兩成……”

“丫頭,我與你娘親做了近十年的生意了,不能為了兩成就……”

“那三成?”

“三成也不行……”

大部分商家都是這樣的情況,林招娣求助地看向全成佳,全成佳則將目光轉向劉洪濤,那種眼神似乎在說:上次欠下的債,該還了。

林招娣顯然不大相信劉洪濤等人有力挽狂瀾的可能,但是她信任全成佳,坐到了劉洪濤與二月麵前:“說吧,你們值得我開出什麽籌碼?”

“大小姐,不對,七小姐,生意不是這麽談的,”劉洪濤斜著眼瞥向全成佳:“老實說,我們給出的生意,要比他們加在一起都多,就看你吃不吃得下。”

林招娣雖然是被扶上這個第一順位繼承人之位,但她不是傻子,一個人撒不撒謊還是分得清的。她察言觀色,立刻嚴肅起來:“我現在名下有七家店鋪,原材料其實不缺,你們除了原材料,還能給我什麽?”

“稅,商道,武器,鐵器,以及一個未來”二月終於強勢一回,她抿嘴笑著說:“不過,似乎你母親店鋪更多,權力更大,能給我們的利益更大呢。”

“二月姐姐”林招娣見風使舵,說起好話來:“你見我娘親,與那麽多家簽訂了合同承諾,如果與姐姐合作,我保證隻對你們一家專一,如何?”

林招娣也是一個敢作敢當,殺伐果斷之人,說著,將所有的合同撕的粉碎:“這樣,還不行嗎?”

“當然可以,但是,還有一件事沒完。”

“什麽?”

二月認真地說:“你要為你那天的傲慢道歉,並保證以後不會帶著那種傲慢與我們談生意。”

林招娣保證之後,二月才鬆口說:“好了,讓你娘親不必再費心思,我們金口玉言,就一定不會反悔。”

此時林夫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示意大家安靜,說:“時間差不多到了,林招娣,你一個合同都沒簽,該給我一個說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