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戒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評價他的救國會，說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就按照他們的行事風格去做，散落在民間，混到三教九流裏，為我們提供有用情報”李南星認真地說：“當然，如果真心想來雍涼二州參軍的，我不攔著。大戰在即，此戰十死九生想來的人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袁守戒問出了一個他十分關心的問題：“殿下，倘若你們這一戰，敗了怎麽辦？”

“倘若敗了，這天下，就靠你們了。”

西周周陵城，如印國師剛剛回京，就聽說了漠北王拖家帶口南征的消息，他大發雷霆，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趕到皇宮請皇帝收回聖命。

“陛下若是真的想除掉李南星，老臣願意親自帶兵征討，也願意立下軍令狀”如印國師苦口婆心地勸說：“隻求陛下下令讓漠北王回去，萬萬不可讓李南星與漠北王見麵。”

姬還願當然不會收回命令，他打了個哈哈說道：“國師，朕是體恤您，怎麽不了解朕的良苦用心呢？國師的六個徒弟已經沒了四個，實在是不忍心再讓國師痛心。國師放心，無仁、無義、無天、無地四位高徒的法事，我一定按照最高規格舉辦，讓他們在極樂世界安息。”

對於無仁的死，如印當然心痛，但是眼下並不是哀悼的時候。他說道：“陛下，死徒弟是小，誤國是大，我們不應該因小失大。陛下有沒有想過，姬如意拖家帶口，若是一去不回該怎麽辦？”

“國師放心，我心裏有計較”姬還願說道：“漠北王在漠北受苦多年，這次她若是拿下李南星，乃是為我大周立了不世之功，我會將雍涼二州封給她，命其裂土封王。往南，可以震懾唐肖將軍，二者互相牽製，往北，可以護佑我大周疆土，避免他國侵犯。至於漠北，種不了莊家，不適合民生，咱們就舍棄了吧？”

往北牽製我才是真的吧？如印國師心中歎息了一聲，知道這是自己權利太大的惡果，引得帝王猜忌，他說道：“陛下，容臣為你講一個故事，你就會知道，老臣為何不讓姬如意和李南星見麵。”

姬還願雖然十分煩躁，但見這個比自己輩分大許多的人低三下四，態度認真，隻好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如印和尚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

幾十年前，北燕兵強馬壯，實力雄厚。那時候大周還亂作一團，南順則重文輕武，所以文武兼備的大燕國是最厲害的國家。恰逢燕國皇帝大壽，兩國均派使者前去祝壽。當時，周國的皇帝姬無雙正在打仗，大周國就派了還未封王的姬無慮前去，南順派的是後來的南順皇帝李納川。

當時如印國師年齡也不大，意氣風發，周遊各國，留在姬無慮身邊做了個幕僚。大燕皇帝大婚時，如印和尚與姬無慮同行，見識到了許多風雲人物的風采。比如前北燕皇帝慕容智、前北燕宰相林英，前南順皇帝李納川，以及李納川身邊的女子，也就是李南星母親，王卉芝。

姬還願問道：“如今大明的皇帝吳清明，與國師也是故交？”

“很遺憾，那時候吳清明是個無名小卒，隻有林英後來慧眼識珠認出了他”如印國師說道：“現在看來，強如吳清明，也不過是林英的一枚棋子，可見此人的野心有多大。”

李納川本人十分強勢，他與慕容智不對付，彼時二人還不是皇儲，說話做事沒什麽顧忌，幾乎一見麵就大打出手。因為慕容智是主，我們遠道而來都是客，所以自然而然的都和李納川站在一起。原本北燕朝廷是想讓慕容智接待我們，但因為他和李納川的矛盾，就將接待這個活交給了林英。

林英的父親當時也是北燕宰輔，大家子弟，地位非同一般。他為人做事有一套，知道李納川與姬無慮混在一起，會將京城鬧個底朝天，所以帶大家出城春遊。陽春白雪，下裏巴人，如印和尚與醫女王卉芝作為跟班跟隨。

姬還願聽到這裏，已經不耐煩了：“國師，你該不會想說，你們春遊了一次，姬無慮就和李納川成為了生死之交吧？”

“不會，這不合常理，我們春遊之時，姬無慮因為與李納川政見不同，甚至還起了不少次衝突”如印和尚說道：“如果姬、李二人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比如說慕容智，他們會表現得同仇敵愾。慕容智沒有跟著，林英又為人圓滑，他們隻有自己和自己鬥了。”

姬還願滿意地點點頭：“那不就結了，他們隻是萍水之交，有什麽交情？”

“關鍵在於，我們去的那個地方，叫龍場，是北燕的一處道教聖地”如印和尚歎氣說：“林英似乎不喜佛教，故意想惡心我，拉著我們一起去了龍場。我身為佛家弟子，為了避嫌，就沒有跟著他們進去。沒想到他們幾個在裏麵一呆就是七天七夜，出來時個個狼狽，似乎經曆了什麽大難一樣。我去詳細問時，幾人隻是找借口說沒什麽。我心下狐疑，冒著破戒的風險，特意去龍場中走了一圈，結果發現裏麵沒有一點動亂的跡象。”

“興許他們隻是去別的地方玩了？”

如印和尚搖搖頭：“當時他們的身上血跡斑斑，除了王卉芝，幾人也都過了而立之年，林英的獨子已經出生，李納川更是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不可能做這麽不穩重的事情。”

姬還願聽了也覺得蹊蹺，問道：“那國師懷疑？”

“我懷疑幾人在龍場中有奇遇，自裏麵出來，眼神已經大不一樣，而姬無慮與李納川已然成了生死之交”如印和尚看了一眼姬還願：“所以當年先帝姬無雙打西門關時，姬無慮極力阻止，甚至不惜兄弟決裂，遠赴漠北。因為他不願意和李納川撕破臉。”

姬還願沉吟少許，說道：“就算二人有交情，但李南星和姬如意總沒關係吧？更何況姬如意還是我們姬家的人。”

“這便是我要說的重點，如今的漠北王姬如意，身體裏流淌著的並不是姬家的血”如印和尚嚴肅地說：“那天他們在龍場中出來，姬無慮的懷中抱著一個不知來曆的女嬰，這女嬰就是姬如意。否則陛下，你可有聽說過姬如意的母親是誰？因為漠北王終身未娶，哪來的親生骨肉！”

此話一出，姬還願如同遭受雷擊一般，猛地站起來，左右走了幾步，說道：“國師，你確定嗎？這可是大事情。”

“和尚如有虛言，陛下將我千刀萬剮又會如何！”如印和尚言語誠懇：“陛下，收回成命吧，老臣可以放兵權，讓他人帶兵收走李南星，但是姬如意，千萬不能讓她南征！”

姬還願又與如印商量了少許，才送國師出宮。車馬勞頓，如印又年事已高，委實是經不起長時間折騰，他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下。送走國師後，自姬還願的帳後走出一女子，乃是他的寵妃，姓梁，名文婉，是梁家氏族的千金，梁文婉自幼讀書，冰雪聰明，是大周國有名的奇女子。自從嫁進皇宮後，姬還願事事都與她商量，逐漸形成了習慣。今日國師來得突然，來不及召見梁學經，姬還願便自作主張，讓梁文婉在後麵聆聽整個事情的經過。

梁文婉說道：“國師的話，陛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陛下可有對策？”

“命令已出，我那個姑姑已經拖家帶口的走完了一大半，此時讓她回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豈不是逼她造反？”姬還願也覺得此時棘手：“泥菩薩尚有三分火起，更何況漠北人本就聽調不聽宣。”

梁文婉思量少許，說道：“那陛下就做兩手準備，先是讓漠北王拿下雍涼之地，但是沒有陛下的命令，不準他們擅自進攻。然後調用如印國師的弟子無為，領兵前去接應。讓無為和尚伺機奪權。”

姬還願有些猶豫：“我聽說無為和尚體弱多病，可能堪大用？”

“無為和尚有經天緯地之才，鬼神不測之計，就是因為天妒英才，才讓他自幼體弱”梁文婉稱讚說：“他手下有五萬兵馬，與漠北王相當，隻需略施小計，便可將漠北之兵全收。屆時再讓無為和尚以十萬人馬大戰李南星，焉有不勝的道理？”

姬還願說道：“計策雖好，這樣一來，功勞又全被國師奪走了。”

“陛下不要看一時嘛”梁文婉寬慰說：“現在漠北王才是心腹大患。姬如意拖家帶口，肯定是不打算回到那荒蕪之地的。若是陛下讓她班師回朝，會接應幾萬人入京嗎？”

“當然不會”姬還願一口否決“當年我父親就被十萬流民入京弄得好慘，導致京城這麽多年元氣還未恢複過來。我才不要步他的後塵。”

梁文婉點點頭，親自為自家皇帝陛下磨墨：“那陛下就準備擬旨吧。”

姬還願老實的開始寫密旨，突然楞了一下：“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愛妃很想搞死漠北王？”

李南星坐鎮涼州城，因為涼州戰略性更加重要，姬如意攜大軍前來，第一個打的就是涼州城。他將張如是二月這對新婚夫婦打發到了雍州，避免出現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悲劇。

閆黑龍和鬱天祿堅持留下來，他們最懂掌兵，此刻涼州兵力不到兩萬，想硬撼漠北軍，有些以卵擊石。鬱天祿幾次勸說李南星離開這裏，閆黑龍也建議李南星放棄涼州城，但李南星不肯，他認為涼州百姓信任他，若是此時放棄，將會失去民心，那麽幫忙打涼州城犧牲的兄弟們，就白死了。

鄭家兄弟也決計不走，李南星思慮再三，最終讓鄭國安帶隊，護送女眷離開涼州城，留下了鄭子榮。楊文瑩拗不過李南星，隻好跟著鄭國安一起走，臨走時她抓住李南星說道：“你是大順子民的陛下，也是我楊文瑩的人，我不準你死，聽明白了嗎？”

李南星打斷她笑道：“烏鴉嘴，誰說要死？小爺命大著呢。”

許婉兒堅持要留下來，她這幾天已經與整個涼州城的三教九流打起了交道，自認為守城時能呼籲百姓加入到後勤當中，能幫上忙。許婉兒不走，李玲瓏也不走。李南星又拿廁所來威脅，並承諾隻要李玲瓏離開，他就會免除她的懲罰，否則留在涼州城還是掃廁所，不給她上戰場的機會。

李玲瓏現在已經適應了懲罰，振振有辭說要保護許婉兒，而且不怕掃廁所。李南星拿她毫無辦法。

慕容月南與穆英也留了下來，李南星也攆過他們，說他們出什麽事，沒辦法與慕容星軒交代。但慕容月南被此時涼州眾誌成城的氣氛感染，叫喊著要上戰場當英雄。最終被李南星安排去繼續掃廁所。

就這樣，在眾人的準備下，姬如意的大軍如期到來。

李南星情知對方厲害，所以沒有在中途設什麽埋伏，姬如意沒怎麽費力，摧枯拉朽的來到了涼州城下，並在其附近紮營。

沈尋風接到了京城的命令，皺著眉頭問：“京城這命令什麽意思？讓我們等無為和尚來做什麽？”

姬如意哼道：“想讓國師的弟子來搶功勞唄，不必管他，打下雍涼二州，我們就住進去，看誰敢攔著。”

沈尋風不置可否，開始安排攻城的事宜：“我們什麽時候開始打？我去把雲梯調過來。”

姬如意沉吟少許，說道：“還是先放一放吧，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我們畢竟是大周的子民，不能對皇帝的命令視而不見。”

沈尋風眉頭輕皺，試探著問：“小姐，你是真的想聽那個皇帝的，還是對李南星有惻隱之心？”

“我對他？胡說八道！”姬如意好像被踩到了尾巴，起身傳下軍令：“傳我的令，所有嗓門大的傳令兵給我站在城前罵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