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每天升起落下,風隨時來來去去,海平麵萬年浪起浪息。

你有沒有一刹那,會覺得不管庭院深深,不知幾許,你也始終記得一些前塵,過往的碎片,淩亂卻清晰。

或者無論重生轉世,有些故事終注定要發生,有些人終是要見。

“早兒,為何想見睿王?”

椒房殿內,太後娘娘端坐於鳳椅上,目光如炬地注視著我,眸中寫滿疑問。

“早兒不能見麽?”

在太後娘娘的注視下,我微微低頭,聲音裏有些許失落,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

“也……不是不能,”太後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尋找什麽,倏而歎了口氣,緩緩道,“你年幼時,哀家倒是想創造契機,覺你這孩子,與那小子似乎有緣,或能解他心結,使得他性情不必再這般怪癖孤寒,可如今……”

太後頓了一下,蹙眉道:“如今他已然不再是少年……你可知,睿王非同尋常,且每一次回宮都牽動著朝堂風雲,哀家覺著……”

我抬起頭,目光轉而無比清澈,嬌俏道:“太後莫要擔心,早兒明白,早兒不見就罷了。”

“早兒明白就好,如今你來宮中也有幾日了,恐怕修遠侯該想女兒了,哀家可不能一直將你扣著,陪哀家捱過明日,就放你回家。”

我聽得出,太後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舍,她目光柔和,對我的情誼應是真的。

隻是語氣微微生硬。

我心中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交織,可也知,這世間本就諱莫如深,縱使盛世。

我也知這世間再好的人,沾上至高無上的皇權,也要顧及許多,我不能探及之事,就不可強求。

我於是依舊笑著,輕聲回應:“多謝太後娘娘體恤,那早兒明日可就歸家了,太後莫要太想我,若是想我,隨時命人召早兒入宮服侍就行。”

“你這孩子,”太後輕笑,語氣中的生硬不見了,眼中的溫柔則更甚,“你這孩子,總是伶俐,雲逸昨日來找哀家,還提及你,盡是關心,那份深情,連哀家看著都牙酸……”

“哎呀,太後……”我遮了麵,佯裝羞澀。

心中卻滿是擔心。

……

太後剛剛未能直言,應是差點說起不該對我說之話,使我很難不注意。

因早一年前,民間就流言四起。

坊間皆對睿王有所猜忌,有人偷偷說,他是個邪人,前朝皇上憎惡他,則壯年殞命,如今天子待他好,則風調雨順,皇位持穩。

說他肯定會巫術,懂占卜,會……蠱惑人心……

可所謂流言,皆不是空穴來風,若睿王不無辜還好,若他無辜,隻怕皇上也很難不在意。

那他未來的處境為何?

我低頭走在回廊上,心中暗自思量,惴惴不安起來。

可這……又關我何事?

太後是好人,皇上是明君,我與睿王素不相識,僅憑一些夢中細碎的東西,何以證明他必定無辜,必定是暗中護我之人?

護我之人,難道不能是天意,是我外祖父,哪怕……是我祖父呢?

我本該安安穩穩地過好我這圓滿的一生,嫁給溫文爾雅的君子,過春江水暖的日子,得閑時進宮陪伴對我這般好的太後……

幸福美滿,和和樂樂地過一生的。

我於是努力晃晃腦袋,使得一直躊躇疑惑跟在我身後不敢妄言的玲瓏趕忙上前扶住我。

問我怎麽了?

沒怎麽,沒怎麽,我們回屋吧。

玲瓏於是扶著我轉身。

卻倏而撞上一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人。

我抬頭凝望,玲瓏卻慌亂下跪,聲音惶恐道:“奴婢與主子失禮,不小心撞到長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公主?

長公主?

是我朝那個常年呆在西南的長公主麽?

她曾經不是受宮變牽連而常年呆在西南麽?

我記憶中瞬間兵荒馬亂,一個呼之欲出的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識的臉填滿我整個瞳眸。

那是一張無比好看的臉。

她身著錦衣華服,頭戴許多亮閃閃的金釵,身姿高我一些,不苟言笑靜靜俯視著我,高高在上如仙子,眼神卻靜默,看向我是並不曾驚訝。

微微一笑,懶懶道:“起來吧,這位,想必就是長康公主吧,果然亭亭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