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池雨那時正在自己梳理錯題集,聽到這話,反應慢半拍站起來。

高老師是他們班班主任同時也是數學老師,溫池雨下意識以為他找自己是因為早上被記名字的事情。

“這就是你交上來的作業?”

高敏忍著怒火,皺眉掃向溫池雨,“你是不是覺得成績好,所以就不用做作業了?直接交一份白卷上來?”

溫池雨微怔,她看著那張空白的隻寫了自己名字的試卷,眼睫顫了下。指尖攥在手心,因為太用力,有點發白,但隻一瞬,她又鬆開。

“對不起老師,我……”她張了張口,找不到理由,又合上。

高敏瞪了她幾眼,實在是因為她成績好,又重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警告她,“這次就算了,上午趁課間抓緊補寫完給我,再有下次,我就叫你姐來學校。”

溫池雨點點頭,拿著卷子回到教室裏。

她對著卷子發愣了兩秒,拿起筆,剛寫了個字,突然一股力猛地撞了下她的桌子。

沒防備的筆頭尖銳的在卷子上劃了很長一道黑線,還戳破了一點紙張。

身後有個女聲,親昵關心地問:“小怡你疼不疼?”

撞桌子的寧小怡捂了下腳,嬌氣地哼了聲,“疼死了。”

她嘟囔完,看向溫池雨一眼,語氣誇張,“這不是周末的數學作業嗎?哇好學生也不寫作業啊?”

旁邊另外的人,也跟著出聲諷刺。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不寫了,畢竟學委帶頭不寫作業。”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舉報同學抄作業呢。”

溫池雨臉色如常,拿著橡皮將那道黑色的印子擦掉,餘光不經意和她斜前方的周歲穗的視線撞上。

周歲穗的臉色反而比她更白,她發現了溫池雨的目光,全身一顫,連忙別開眼。

溫池雨垂下眼眸,重新開始寫題。

九點十分時,晚自習下課鈴準時打響,溫池雨將沒做完的卷子折好放進書包裏。她坐在第四排,不前不後的位置,離教室門都有一段距離。

所以每次這個時候,溫池雨總低著頭,抱著書包,走得很快。

“她跑什麽?每天都這麽急著走?”

“她那什麽樣子,好像誰欺負她一樣。”

“畢竟沒爸媽吧,總覺得世界不公。”

……

溫池雨像是沒聽見,悶頭一路腳步虛浮的跑出校園。漆黑的巷子裏因為排水不及時都是積水,夜晚降溫,鼻息間潮濕的雨氣冰得讓身體變涼。不知跑了多久,心率過速受不了才不得不慢下來,然後目光隔了一條馬路看到了沈赴野。

再然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

其實,她在佳美店門口看見沈赴野時還不太適應。

他今天還穿著黑色的帽衫,款式看起來和昨天的很像。背微駝,不太有精神的站在廊簷下懶散地抽煙。他很心不在焉,站得地方有一點打雨,胳膊和肩膀衣服被雨水打到濕了,也無所謂。

其實他給人感覺好像對什麽都沒欲望,恨不得被所有遺忘,但他身上那種格格不入的太紮眼了,讓人下意識就想去看他。

隔壁五金店老板的女兒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他旁邊,化著全妝穿著平日裏少見的紅裙,仰著頭跟他說話。

他不太理人,隻很靜的抽著煙,偶爾會很淡的敷衍笑一下。

但就這一下,足夠讓人心慌意亂。

溫池雨發現他笑得習慣和旁人不同,他笑時總習慣性的低垂著眼睫,目光往下,唇抿著時,牙齒有點咬下唇。

這樣看起來有點壞,又帶著少年特有的青澀,放在一起很矛盾,但真的很讓人心動。

可能她視線太明顯,他察覺到,慢吞吞地拉起眼尾,看了過來。

溫池雨一頓,還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下一秒,他側身將手裏的煙掐了。

溫池雨想起昨晚他也是這樣,煙盒都拆了,打火機在手裏轉了幾圈,最後也沒點。

可能當時看見她好奇的目光,他很淡地解釋,“有煙味,你不能聞。”

溫池雨不知道為什麽她不能聞。

抽煙的男人很多,沒人像他這麽顧忌過。

溫池雨收回視線,重新抬腳,走過馬路,盡量自然的從他身邊路過,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裏。

溫秋正在算賬,聽到開門聲抬頭看了眼,又回到賬本上,“回來啦,餓嗎,冰箱裏有水餃。”

“不餓。”

話音剛落,身後的玻璃門又被拉開,沈赴野也走進來了。

他彎腰將地上放著的幾箱剛送來的啤酒搬到後麵的庫房。

動作很熟練,仿佛是做這些活的老手。

溫池雨將好不容易收回的目光,這下,又放回了他身上。

溫秋很滿意他,“小野,你搬完這些就回去吧,今天貨多了點,辛苦你了。”

“應該的。”

他從庫房出來,隨手捏了下脖頸。

不知是力氣大還是皮膚太薄,手鬆開後,留下一點紅色的指印,正好貼在了青筋旁。

然後喉結滾動,那兒也跟著一起一伏。

溫池雨的視線變得更不掩飾。

也就是這個瞬間,他忽然抬了下眼,目光一高一低和溫池雨撞上。

溫池雨心一跳,匆忙生硬移開,可就兩秒,又看回來。

一直在櫃台裏的溫秋突然想到什麽,站起身往後麵走去。

前麵的店裏,小小的空間裏突然隻剩下了溫池雨和沈赴野。

明明少了一個人,空氣卻好像稀薄起來,溫池雨心口悶悶的覺得有點難熬。

正準備抱著書包去樓上,他卻在這時笑了下。

很漫不經心的那種。

“就這麽想看啊。”

語調也是那種拖著,又懶又散,可因為他聲音低啞,總感覺尾音裏有點讓人麵紅耳赤的縱容。

溫池雨這次整個人都僵了下,似乎是看見她的緊張和局促。

他笑意更深,尾音裏的那點縱容,在接下來也被無限放大——

他說:“小女孩,好奇心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