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張萌是過得最慘的一晚。

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在這樣冷冰而死寂的牢房裏渡過,地上異樣發黴發酸的味道,幾次令她作嘔欲吐。

消消的抹完眼淚,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恐怕是要到盡頭了,但她仍然不想放棄求生的意誌。可是,一大早麵對那牢頭端來的早飯以後,她頓死再次萌生了棄生的念頭。

那是人吃的嗎?快要發黴的饅頭,完全餿了的稀飯,以及一些臭得讓人反胃的鹹菜沫。

張萌隻是蹙眉看了一眼,便掀起眉頭把臉扭到另一畔。

送飯的那牢頭見她那清高樣子,先是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好心提醒道:“來了這裏,就別嫌棄這些,等會兒啊,你連這個都沒有。”

牢頭說完,張萌便聽到了四周傳來了“嘩嘩——”和“咕嘟”的吞咽聲。那是一種極餓之人,才能散發出來的。當下,張萌抬頭四望,發現這些連接著自己的牢房,四周皆有一些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人。

昨晚自己被抓來時,因為牢裏光線太暗,再加上周圍那些人一直蜷縮在比較陰暗的地方,所以她根本就來不及看清楚。可這一下,為了搶食,那些人如瘋狗一般竄了出來,就如那一直在蟄伏在黑洞裏的蝙蝠,隻有到了夜間,才會盡數傾巢而出。

眼下,他們不住的搶食著吃的,那許久不曾洗淑過的顏麵,早已看不清本來的麵貌,還有些因常年受迫於此,身形嚴重走形,那佝僂猙獰的模樣,完全讓人不知是男是女。

看到這一幕,張萌在心裏隻想到四個字,那便是“人間地獄”。

“怎麽樣,這下相信我的話了吧?不過晚了,你的糧食,已經被人搶了。”

說罷,那淡泊的牢頭小哥,朝自己左邊一指,在相鄰的房間裏管著一個麵瘦饑黃的男子。

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剛來不久,至少整張臉還沒有髒到認不出男女,而且,還算人模人樣。這時,他正抱食著張萌的那份食物,像惡虎一般,不住的吞咽著。

張萌吃驚的咽了咽口水,明明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半天發不出一句聲來。

太可怕了……自己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將來,自己會變成像他們那樣的人嗎?

正待詢問,回頭,卻發現那牢頭已經走了。

張萌怔愕的看著他離去的地方,久久失神。這一刻的她,是極度處在一個快要崩潰的邊緣。這倒底是個什麽地方?為何這裏關著這麽多人?他們是因為什麽來到這裏?就算是國家的死型犯,也不至於狼狽到這個點上吧?

滿心的疑問張萌找不到地方詢問,直到這樣呆滯而驚愕的到了晌午。外麵的陽光,透過壁強上的一些縫隙照來,這才讓她陰冷的內心,有了一絲暖意。

“嘿,兄弟,多謝了。”

這時,身側傳來的一道聲音,陡然把張萌嚇得個不清。

回頭看了一眼對方,那人正是今天把自己食物搶了的黃瘦男子。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對麵,有些猥瑣的用那貫滿烏泥的手指掏弄著牙縫。雖二人之間,有牢門隔著,但張萌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心中有些懼意,本不想跟對方說話,可是這若不說話,自己就完全無法了解,此乃什麽地方,自己又為何要被抓到這裏。

於是,她隻能鼓著勇氣道:“呃……你謝我什麽?”

對方露出一口黃牙,又笑道:“你送我吃的早飯嘛,以後啊,你要嫌這些差啊,都給我,我胃口可大著呢。”說罷,那人很不要臉的拍著鼓鼓的肚皮。

張萌雖想,你喜歡吃全拿去都可以,但轉眼想到,自己若真是要在這裏關一輩子,那都給他吃了,那她不餓死才怪啊。

當下又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小兄弟,這什麽地方你都不知道嗎?”

“……”

“這是安親王的淬鐵牢,關押的可都是重犯啊。”

張萌一聽,慌了,立即應道:“什麽?重犯?我犯了什麽法啊?”

那人笑道:“來這裏,也不用犯什麽法啊,比如說得罪了安親王,或是安親王身邊重要的人,都有可能被抓到這裏來。”

張萌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安親王,她也沒得罪誰,心中委屈,又找不到地方哭訴,隻能道:“那你是咋進來的?”

那男的一聽這話,臉上不由流露出悔悟之色道:“當初殺了人,後來才知道,那人跟安親王府的一個管家有關係,然後就被抓到這裏來了。”

“哇,你是殺人犯?”

張萌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見到殺人犯。一時間,眼珠子都要驚得掉下來了。

那人看著張萌滿是充滿鄙夷的神情,不由也嘲諷道:“你能來這裏麵,而且還關在“天”字號房,我想啊,你的罪,應該比我重。”

“什麽啊,我清白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分清紅皂白好不好?”

“切,我不信。”

“不信算了,若是說唯一的原由,那肯定是因為我給他們打的折太少了,所以他們不滿意,就把我關了。不過,七折已經夠可以了啊,還不滿意,真是可惡。”

“打什麽折?你本來是幹什麽的啊?”張萌莫明其妙的話,驀地挑起了對方的興趣。不錯,在這寒冷而死寂的牢房裏,有個人能說說話,也是一種難得的消遣。

張萌本來不想隨意透露自己的職業什麽的,可這一刻,心中滿是沮喪與害怕,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就說道:“還不是這家主人家裏死了人,身為入殮師的我過來替他們家的辦事,沒想到價格沒說攏就把我給關起來了,這還有沒有王法啊。”

對麵那男的聽得雲裏霧裏,心道,難道在這牢裏關久了,思緒也遲鈍了嗎?

於是又道:“等等,你說的入殮師是什麽啊?”

“這個職業雖然很冷門,但一般人還是聽過,就是專門給死人畫妝的那種啊。畢竟,不隻是人活著要美麗,死了也要美麗嘛,我就是專門給死人打扮的那種人,讓“他們”美美的離開,然後不留一點遺憾……”當張萌正忘情的把自己的職業講述得多麽高尚的時候,陡然一回去,卻見旁邊那個男子,已經石化了。

他像看鬼一樣盯著張萌,許久才癡然的回了一句:“你給死人打扮……”

雖然自己幹的這行,經常被別人歧視,但張萌也能理解,畢竟以正常人的思維,一個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是多麽讓人不可思議。但是,這一刻,也不知是集怒太久,還是因為,這樣的環境,造就了她豁出去了性格,當下就站起身來,怒指對方道:“你他娘的啥表情啊?老娘都沒嫌棄你這個殺人犯,你倒先鄙視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