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見到紀瑤,眼中立刻就有了目標似的,舉起棍子就衝了上去。院中狹窄,紀瑤雖然盡力躲避,還是被那人追上,狠狠打了一棍子在腿上,她沒受住重擊,一下子倒在了梅樹邊。
懷恩出來的時候,紀瑤已經倒在地上,那人還舉著棍子準備落下,懷恩情急拿起旁邊窗戶上的支撐架子就朝那人砸了過去,正中額頭。那人被砸的不輕,棍子直接丟在地上抱著頭。懷恩也乘機過去把紀瑤抱起來,可誰知那人怎麽就緩過來,朝著懷恩的後背就是一悶棍。懷恩險些沒站穩,把懷裏的紀瑤摔下來。
“快放我下來。”
那人既然拿起了棍子,就不會隻打一下。紀瑤趕緊提醒懷恩,放下自己先去製伏那個瘋子。可是那人也不全然瘋癲,見懷恩放下紀瑤來對付自己,他就直接繞過懷恩和紀瑤,向房間裏的紀羨君衝了過去,兩個人立刻反應過來,都拚了命往房間裏去,要護著孩子。
眼看著就要來不及,那瘋子的棒子已經落在半空,無論是打下去還是落下去,那樣小的孩子都受不了。懷恩也管不了瘋子,先衝到孩子那,用身體把紀羨君全部擋住,讓棒子落在了自己的背上。紀瑤趕不及救孩子,見棒子落下,急的直接撞向了那瘋子。那人身板並不壯士,即便是紀瑤這樣的女子也把能把他撞開。
懷恩見機,不敢猶豫,立刻將那瘋子控製住,紀瑤拿了綁被子用的布條把人綁了,配合懷恩將人揪到院子裏,捆在樹上。
懷恩不敢懈怠,立刻出去找了安樂堂的管事內監,又叫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內監一塊,把人從抱竹苑帶走了。
紀瑤傷了腿,孩子也驚魂未定啼哭不已,懷恩把紀瑤抱到**,又把紀羨君抱到紀瑤身邊。
“你在家等等我,我去問問情況,別怕,我很快回來。”
這件事太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懷恩必須要弄清楚,到底隻是碰巧闖入的瘋子,還是有人刻意為之。若是有人有意為之,那麽這件事才是開始。
安樂堂這邊平日裏來來往往的人太多,每天就是拉去亂葬的也都未必記得清數。所以懷恩即便是常來常往的,也沒人會注意,更不知道他是來幹嘛的。今天這事,他處在窘境,不得不叫安樂堂的人幫忙。
安樂堂的管事,年紀不輕,混到今日才得了一個小管事的位置,也是小心翼翼著。懷恩是司禮監的人,安樂堂沒得不敬重的。
“管事,這人你可認得?”
問清事情,總得知道堂下是誰。可那管事並不記得這號人,但是看氣色就覺得病得不輕,估計還真是他們安樂堂的人
“奴婢一時認不出,不如多找幾個人問問。”
懷恩默許,不一會就又來了幾個內監,仔細辨認了一番。一位內監站出來回話。
“大人,我瞧著眼熟,很像從前中宮那位廢後身邊的人。”
廢後吳氏,僅在中宮呆了一個月就被成憲帝借口廢除。根本還沒來得及參與到後宮的管理與爭鬥,就已經束之高閣。廢除之後,她身體一直不好,成憲帝就把她也丟在安樂堂。不過和旁人稍有不同,皇家倒是沒做的太絕,不讓人活下去,還給她在安樂堂裏圈了一塊地,讓她一人住著,也有些宮人伺候,不許有人去打擾,更不許她在後宮亂走動。
吳氏是沒理由還紀瑤和孩子的,畢竟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這兩個人的存在。所以這位伺候吳氏的太監,動機依舊不明。
“除了吳氏,這人還伺候過哪位主子?”
懷恩繼續問,剛才回話的人想了會。
“這人說來也是大起大落的命,當初在南海子裏一出來就碰上封後,也是走了運被派去中宮伺候娘娘。誰知才沒一個月,娘娘被廢。他們也不能跟著廢人走,所以也還留在中宮,直到咱們現在的皇後娘娘入宮。他一直在中宮伺候著,沒聽說過去別的地方。隻是年前不知道怎麽就病了,還瞧不好,就被送到這兒養著。你說這人也是無福,伺候中宮,多少人盼不來的運,他撞上了,可有什麽用,沒這個命享。”
那人說的倒是仔細,聽完也不覺得像是編的。可是懷恩還是覺得蹊蹺。抱竹苑偏僻的很,哪裏就這麽容易碰上門的。
“這人得了什麽病你可知道?”
那人這回沒想就直接說了,是癔症。發起病來就像瘋子,到處喊打喊殺的,治了半年了也不見好,估計是沒救了。再問其他的,那內監就不知道了。
“以後把他看好,不要再讓他跑出來了,若是再傷了什麽人,就喂一副藥讓他早日解脫。”
懷恩很少說這麽可怕的話,但是這個人已經傷到了紀瑤,他沒辦法姑息。對麵幾人不寒而栗,頭一回見到大官,張口就是叫他們殺人,於是立刻保證會看好病患,不再去衝擾了抱竹苑的安寧。
懷恩惦記著家中,再問下去也沒什麽用,就散了人趕緊回去了。
這件事太過古怪,還沒有線索,單單是問幾個不相幹的人,估計是查不出什麽的。後麵的事,他會細細留意,一定要揪出始作俑者,不能總是遭人暗算。
紀瑤在家裏哄著孩子,腿上的傷隱隱作痛,她還沒辦法自己處理,紀羨君剛被嚇到了,一脫手就鬧。懷恩趕回來,接過孩子立刻問她傷勢如何。
“其餘的地方倒還好,就是腿上痛的有點難忍。”
那個瘋子分明看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病入膏肓的樣子,下手卻一點也不比正常人輕,這要是健康人,還不一棍子就把人腿打斷了。懷恩心有餘悸,總覺得有人在警告他們,別以為一切太平,他在盯著你們呢。
“書房的櫃子裏有消腫化瘀的藥,我去給你取,你先活動活動腿,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肉裏麵的傷,看不見血,卻最不能馬虎。若是傷經動骨,那就會留下一輩子的影響。
“君君快睡,你娘為了救你受了傷,腿很痛,我要去給她拿藥。”懷恩柔聲細語地哄著孩子,紀羨君該聽話的時候也是乖的很,十分配合,逗兩下就眨巴眨巴眼睡下了。
雲城的白藥,懷恩是見識過藥效的,治這樣的淤腫傷最有效。他一點點卷起紀瑤的的褲腳,怕有外傷粘連,用力扯會造成第二次傷害。好在掀起來後,隻有一個整條的淤青,沒有破皮。他先用鹽水擦拭了傷口附近,紀瑤夭折牙,不想把痛的聲音放出來。
“不要忍著,哼哼幾聲才正常。”
紀瑤怕懷恩擔心,懷恩也怕紀瑤忍的辛苦。有了懷恩這句話,紀瑤也不再故作堅強,痛就叫出來,反而不那麽痛了。不過她半條腿都中了棍子,淤青很大,懷恩又不敢用力,小心的一點點塗抹,寧願麻煩,也不為了省事不知輕重的一頓塗抹。紀瑤就這樣靜靜看著懷恩,他緊緊皺起的雙眉,溫柔又心疼的眼神,清楚且順滑的頜線,讓人怦然心動。即便是早已學會克製的紀瑤,也被這個人瘋狂的吸引,慢慢向前傾斜身體,吻向他的額間。冠發間皂角的清香,不經意鑽進紀瑤的鼻子,讓人更加沉醉。
“懷恩,你可以吻我嗎?”
紀瑤不滿意於額間的輕點,她想要索取,想要嚐到更多關於懷恩的味道。
懷恩沒有回答她,他不需要回答什麽,因為他要熱烈的回應她。他也吻向她的額間,吻她的眼睛,吻她臉頰,吻她的鼻尖,最後吻向柔軟的雙唇。
生而為人,有欲亦有求,沒有人可以跳脫出人性帶來的枷鎖,更不必去跳脫。無論旁人怎麽看,無論這兩人曾經怎麽想,即便他們在一起注定有做不到的事情,但這一刻的釋放對他們來說又何嚐不夠回味。生活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於紀瑤和懷恩,這樣的一刻就是生命裏的至暖。
從前,懷恩從不覺得的自己在司禮監,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遇到的事越多,他愈發覺得慶幸。若是他隻是一個外圍灑掃的小內監,碰到事情,即便有心想查明,卻無權無勢困難重重。就是因為他身在司禮監,做著禦前秉筆,所以即便是機要的卷宗也是查得到的。調一個內監的卷宗,更是易如反掌。
安樂堂傷了紀瑤和他的那位瘋掉的內監的背景,他一直記掛著,所以沒過幾天,他趁著查閱資料的機會順便掉了出來。
但是卷宗記載簡短,乍眼看去,並無不妥。這人是延邊人,和他一樣是戰俘入的宮,家中早就沒有親人了。卷宗上隻有這些文字,並沒有記他入宮的事情。
有一瞬間,懷恩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思了,也許一切就真的是一場巧合。抱竹苑雖然偏僻,但是和安樂堂各處也都通著。這人瘋掉之後,到處亂逛,碰巧就走到了抱竹苑也未必。可是他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畢竟這裏是皇宮,寧可多心查明白,也不能有僥幸懈怠了。
直到他偶然聽見司禮監的幾個小太監嚼舌根,才恍然大悟。
“永壽宮昨夜又鬧鬼了。”
一個小太監躲在牆角,煞有其事的說著,另外幾個人立刻來了興致,要聽到底怎麽鬧得鬼。
“怎麽鬧得,又和前幾次一樣麽?”
“不一樣不一樣,這一次是新鬼。”
聽到有新鮮的故事,其中一人忍不住興奮:“什麽?永壽宮又死人啦?”
那開頭的人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是啊,就是蘭達姑姑。”
眾人不敢相信。
“蘭達姑姑不是貴妃娘娘看中的人麽,她再怎麽也有貴妃護著,怎麽死了?”
那講故事的小太監這會倒不緊不慢了:“聽說不是因為犯了事,是為情所困。”
“蘭達姑姑天天呆在永壽宮,哪來的情啊,難道皇上看上她了,貴妃嫉妒殺了她?”
其中一人質疑,立刻被說故事的太監否定了。
“什麽呀,皇上怎麽可能看上蘭達姑姑,她又不好看。是她的對食出事了。”
“蘭達姑姑還有對食?貴妃能同意啊?”
“早就有了,是她的同鄉,還是在皇後宮裏伺候的那位易內監。在一處七八年了,皇後和貴妃都知道的,隻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那小太監說的信誓旦旦。
“照你的意思,是那易內監變了心了?”其餘人都好奇著後話。
“哪裏呀,兩人好著呢。隻是易內監得了癔症,治不好了,拉去安樂堂等死呢。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在安樂堂發了什麽瘋,還被關起來,都不讓蘭達姑姑去瞧。這一下就讓蘭達姑姑受不了,沒想通就留封信說先下去等易內監了。”
那幾人聽了是這麽個結果,將信將疑。內庭裏找對食,不過是湊個伴,哪有這樣的真情的,還生死相依。
“你說的跟真的似的,好像你自己瞧見了一樣,莫不是編了瞎話框我們吧。”
那小內監急了:“我框你們做什麽,你們聽故事還給錢呢。我堂兄就在永壽宮當差,這都是他告訴我的。”
故事也聽完了,懷恩也不藏著,咳了兩聲叫他們發現散去,免得把這閑話從司禮監傳出去,白白得罪人。
小內監的話有幾分可信,但是一麵之詞就全信了,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他找了兩個人私下裏去永壽宮套套話,瞧瞧蘭達姑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又托王芝去皇後宮裏打聽易內監的事情。果不其然,那個小內監講的故事還真有七八分真。
蘭達姑姑和易內監果然是對食,這件事雖然不光彩,但是兩宮之中,知道的人也不少,隻是外人不清楚罷了。而且,這兩人還不是說來了皇宮,發現對方是同鄉才漸漸好上的。他們兩個人不僅僅是同鄉,還是鄰居,都是耕讀人家。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年少時就已經暗生情愫,私下裏,兩人也早就約定好,等到了年歲就讓家裏主持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