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瑤在懷恩的胸前蹭了蹭，“以後若是害怕了，就和我說吧，我想知道你所有的情緒，不想你永遠在我麵前故作堅強。”

懷恩的頭發與枕頭發出摩挲的聲音，紀瑤聽出他在點頭，不一會她感受到發間一股暖意，懷恩吻在了她的頭上。

“好，眼前我就有一件很想和你一起做的事。”

紀瑤臉色氤氳，不知是秋夜還暖，還是有些心思熱了心頭。她轉過身子，羞於麵對懷恩。懷恩卻不讓她轉過去，把她框在懷裏。湊在她耳邊說道：“我說的這件事是一塊去看望君君，你想成什麽啦，耳朵這麽燙？”

紀瑤哪好意思承認，自然是嘴硬的：“我哪有想什麽，我猜也是這件事。後日中秋，我們備點東西，一塊帶過去。上次去，君君特別喜歡玩三彩鴛鴦壺和陶枇杷，你明日若是有空就去外邊買兩個給他。那些東西容易碎，估計上次看到的那幾個已經被他弄碎了。”

“好好好，紀掌事思慮周全，小人一定照做。”

良宵好夢，兩個人說著話的，慢慢就忘了前麵那些不好的事。即便是睡著了，懷恩和紀瑤的手也緊緊抓著，仿佛牽著彼此入了自己的夢，有了對方陪伴，下半夜就睡的安穩多了，一夢到天明。

還沒到秋分，現在的天亮的還算早，而且天氣不冷不熱的，起床也沒那麽困難。紀瑤近期愛吃粗糧，懷恩早起蒸了一些山藥和紅薯。他早上要去一趟司禮監，所以沒時間和紀瑤一塊吃。蒸好早飯，把紀瑤叫起來後，他就走了。

紀瑤一個人吃飯，有些無聊，粗糧又不像正兒八經的吃飯，非得守在碗筷碟子麵前才能吃，她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整個屋子到處轉悠。碰巧看見她平日裏放置墨條的格子被塞了一個眼生的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放的是三彩鴛鴦紋瓷葫蘆。原來不是隻有她一個人注意到了君君的喜好，懷恩也看見了，早早就備下了。

下午懷恩很早就回來了，一般司禮監有事都是掌燈之後才回來的，今天早了很多。懷恩手裏還拿著一個布袋子，看材質和紋路不像宮裏麵的東西。

“今日怎麽這麽早？直房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紀瑤擔心他不務正業，回頭被人彈劾了。

“今日事物不多，我精心些，一上午就處理的差不多了。下午王芝在，有什麽事的他會看著辦。我出宮去買了這個，你來瞧瞧。”

懷恩朝紀瑤招招手，示意她近些來看。紀瑤更好奇了，究竟買了什麽好東西，這般在意的。

懷恩打開布袋子，裏麵還有個盒子，盒子打開也瞧不見是什麽，都用棉花塞好的。把這些防撞的棉花拿開，才能看出是一個手掌大小的陶枇杷串，樹幹的部分特意扣了幾個弧度，適合用手握著把玩。枇杷的果子和葉子，上的是釉彩，很是逼真，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剛從樹上摘下的新鮮果子。

“你拿起來試試。”

這陶枇杷不僅僅是做的逼真，還有別的有趣之處，懷恩沒說出來，他想讓紀瑤自己試試。紀瑤順著枝幹的凹凸出，拿了起來，卻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

“這……”

紀瑤驚喜萬分，又搖了搖。鈴聲從枇杷果中傳來，叮叮鈴鈴的，好聽的很。

“這枇杷是中空的，孔開在了枇杷果和葉幹交接的地方，不易看見，裏麵的放了陶粒，一拿起來就會有響聲。”

懷恩今日去玩具鋪子，發現這一款鈴鐺枇杷是賣的最好的，街上不少孩子都在玩，比起他之前在蘭汀閣看見的那個隻能把玩不能出聲的枇杷有趣多了，立刻就買下來了。

“君君這下可要高興了。”

紀瑤自己的嘴都不知咧到哪裏去了，自己分明也是喜歡的。她離開外麵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已經完全不知道，外邊的世界還像不像她剛進宮時差不多了。可從這些小物件的變化上來看，外邊已經是她不認識的世界了吧。

晚間，兩人隨便吃了點便飯，就把早早準備好的東西都收拾好，就等天再晚點就出發。

如今已經快入深秋的時節，晚間的氣候不比白日溫暖，晝夜之間氣息相差甚遠。懷恩把紀瑤的披風拿出了，讓她一會出門的時候穿上，自己卻還是穿著白日裏的衣服。

“別光顧著我，你自己也要添衣。”

紀瑤穿戴好披風，看懷恩單薄的樣子，與自己反差很多，不免覺得他對自己太過疏忽了。

“我怕熱，秋日裏穿這些衣服正舒服，待會走過去身上也不會冷。你不同，這一年裏你受了不少苦，身子不如從前好，多穿些，免得受了風寒。”

“依你。”

時間差不多，兩人就帶上東西出門。這條路走過幾次，紀瑤和懷恩都已經熟悉。這既是去蘭汀閣的路，也是紀瑤難得走出抱竹苑的時候。第一次走的時候心事重重，滿是愧疚。如今再走，就不想辜負難得的出行。即便是和抱竹苑一樣的院牆，也能看出不同的感覺。更不必說這一路上，形狀各異的瓦塊、瓦當、地鋪。腳底踩在不同材質的磚上，傳達到身體的感覺是不同的，有些凹凸有些平坦，很像在山中走一段崎嶇的路似的。不免心中泛起“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的意境。

蘭汀閣的門平日裏是不開的，夜裏更不會敞著。還是像之前一樣，他們扣了側邊的小門進去。雖說天黑了有一會，但是還沒到睡覺的點。吳氏身邊的嬤嬤過來接他們進去，吳氏也直接去了君君的屋子見他們。

彼此間問候了幾句，熱茶便上了上來。今夜是中秋，外麵的人家都家家團圓。吳氏想著他們也該來看孩子，所以背了些點心。

“今夜不巧，雲遮了月，沒有廣寒美景可賞，隻能準備點象形的點心，你們嚐嚐，就當過了中秋了。”

吳氏準備的點心都是圓月型的，有桂花糕，桂圓、葡萄，自然少不了月餅。

兩人謝過，都挑了塊嚐味，竟是雲城的口味。

“多謝夫人。”

紀瑤嚐出來味道，感念吳氏的細心，再次謝過。

“你們喜歡就好，這種時候最想的就是家人了。往年中秋除夕，我都因為思念家人，傷感不已，所以從來不過節。我屋裏的這些跟著我的人，也受我牽累，淪落至此，和家人隔絕。本是最不願想起的日子，如今總算挨過這道坎了。這多謝你們，把君君送到我身邊，我才重新有了家人。君君是你們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們就都是一家人。從今以後，逢年過節，咱們都一家人一塊過，熱熱鬧鬧的。”

吳氏被廢，頂著悍婦的罪名，家人根本沒理由進宮探視。雖說暗路子也能走，但是冒大風險的事，幾年能見上一次就不錯了。這些年雖然有幾個貼心的奴婢陪著，但是一到年節的時候，就真的忍不住悲切。特別是中秋團圓夜，那種孤身的淒涼，一到月上枝頭時候，就仿佛無處躲藏。

如今好了，有了寄托。她也好，她身邊被牽累的人也好，都不再是日如一日麻木的過日子，有了新的期待。君君不僅僅是一個孩子，也是很多人對未來的希望。

“他在這過得還挺滋潤，幾日不見的臉都圓了一圈，小手也是肉乎乎的，夫人您一定沒少費神。”

紀瑤雖和吳氏坐著聊天，但是眼神卻不太離得開紀羨君。小家夥長大了些，比起剛送到蘭汀閣的時候白了不少，估計是吃的好的緣故。難怪人總說“白白胖胖”，人胖了自然就白了。

吳氏笑笑，都是分內的事，她喜歡君君自然緊著他的。

“這會他才鬧過奶，累的睡了。不過再晚點，他還會醒來喝一次奶，你們多坐會，等醒了抱著逗逗。”

他們兩個夜裏過來，若是就這樣幹看看一定覺得不夠，吳氏就多留他們一會，和孩子多相處一會。反正中秋夜，大家單著過也是無趣，聚一塊說說笑笑嘮嘮家常才有過節的氣氛。

“我們也正有此意，還望夫人別嫌我們叨擾。”

懷恩回著吳氏的話，正好窗戶那邊吹來了一鬥風，有些涼。懷恩下意識挪了下身子，給紀瑤擋風。照顧紀羨君的嬤嬤也感受到了夜裏風寒，給紀羨君添了一床薄被，順便把窗戶掩了一些，不全敞著了。

“這夜深了，溫度也降了下來，還真扛不住，我去添件衣服再回來說話，你們請便。”

二人禮貌點頭，嬤嬤服侍著吳氏一並出去了。屋內沒了旁人，懷恩沒顧及，私下問了紀瑤冷不冷。紀瑤把手放在懷恩手上，他的手分明要更涼一些。她也沒做多想，用手心的溫度給他熱一熱。

“你來時非說不冷，這會瞧手涼的，要是病了可怎好。”

紀瑤話裏在怪他，懷恩聽的卻是關心。她就是這個性子，就算是心裏掛念也不說出口的。

“我沒事的，這些年就是寒冬臘月也得侍奉的，這點寒意還刮不到我。”

兩個人握著手講話，沒注意到門外的人已經回來了。吳氏帶著人回來了，還給紀瑤和懷恩帶了暖手的湯婆子。隻是人走到門口，就瞧見兩人站在君君的搖籃前握著手。她猛地一瞧，都覺得自己誤入了哪個幸福的一家三口。她輕輕推了一下們，弄出了一點聲響，握著手的兩個人立刻反應過來，鬆了手，各自有些不自然的站到了搖籃的兩頭。

“今夜溫度驟降，我讓人給你們裝了湯婆子，快捧著暖暖吧。”

吳氏心如明鏡，她早有猜想，今日一見，便是坐實了。這宮裏的事，沒什麽新鮮的，不過是飲食男女，兒女情長的。她波瀾不驚的，倒是那兩個人立在了原處，像給人定了穴。

“怎麽了，不冷麽？”她又問了一遍兩人

“多謝夫人。”懷恩先回過神，過來接下暖爐，拿了一個給紀瑤。

後半夜的溫度確實和前半夜有了分明的差別，更像冬日的尖銳的寒。幸虧屋內及時關了窗還算暖和，加上手裏還捧著個暖爐，還不算挨凍。隻是，兩個人都在擔心這樣的關係被人瞧見，而心中踹踹，話也少了很多。

“你們不必拘謹，我在這宮裏什麽沒見過，你們沒有做錯什麽。”

是的，懷恩和紀瑤也從不覺得兩個人的結合是錯誤的，隻是人言可畏，他們即便是隨心也有個限度。所以除了信任的人，他們也沒告訴旁人。如今在蘭汀閣撞破，雖說不用擔心吳氏會害他們，但是也怕她不喜歡這樣的結合，從而連累到君君。

“我們……”

“紀掌事對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紀瑤本想坦白的，可是吳氏沒有讓她說出來，堵了她的話。打算？關於什麽的打算呢？她與懷恩的設想的未來，是在不足為外人道。

“並無具體的打算。”她最終也沒說出來，她要與懷恩去姑蘇定居的事情。

吳氏眉心下行，難得露出了愁容。紀瑤雖算不上後宮的妃嬪，可是也早就不是普通的女官了，她的身份太特殊了。若是一般的對食，也不會惹出這樣一堆事情來，隻要不礙旁人的事，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盯著。可是紀瑤和懷恩不行，他們的事情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遲早要捅婁子，若是一直呆在安樂堂，那就太不安全了。君君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

“你們可知，你們在安樂堂呆不得了。”吳氏也不遮掩了，既然已經是一家人，沒必要繞來繞去的說話了。

“請夫人明示。”

“君君一日日長大，他的身份總會被人知道，不論是被誰知道，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啊。若是皇帝知道了，你覺得你們還能在這做一對隱秘的鴛鴦嗎？即便是為了皇子以後的考慮，皇帝也會冊封紀瑤的。到時候你們隔著的就是司禮監和後宮，隻有君臣沒有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