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懷柯出現華黍就不得不將毒粉都撤了,是藥三分毒,哪怕是解藥他們也不能輕易給佔懷柯吃。

商築一夜未睡又一日未進食,此時麵上青胡茬也冒了出來,模樣十分狼狽。

“酥酥,我錯了,我隻是太欣喜了,欣喜的都傻了。”認錯的態度倒也誠懇,險些就讓草廬後躲著的無思和阿清落下淚來。

“又哭又笑地發什麽瘋?”阿清瞥了眼無思。

“我這是喜極而泣,主子和韓青霄就要和好了,我替他們開心啊。你不是也哭了?”

“我這是害怕的。”阿清扶著門框按著自己的人中,悲愴道,“他們要是和好了,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別和好別和好······”他說著雙手合十,十分虔誠。

無思:······

也不知是不是阿清的祈禱生了效,商築那狼狽模樣就連華黍都有些動容了。不過佔酥麵上卻是沒什麽表情,“我不是粟裕公主,陛下誤會了。”

商築似是早有心理準備,聽此也不急不惱,開口道,“你若不是,那你手上的玉鐲是怎麽回事?下葬那天我親眼看著它同酥酥的屍體一起入土。”

“哦,我刨了粟裕公主的墳,從她手上取下來的。”佔酥平靜道。

所有人:······

“公主,我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你要編瞎話能不能合理點啊,哪怕你說你是找人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呢?”阿清說著已經走了出來,一邊指責著佔酥一邊往商築的方向走去,“公子,你放心,我幫你說她,真的是,都說的什麽話,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華黍瞥了他一眼,“沒聽過亂世先殺牆頭草嗎?”

阿清腳下一崴,還未反駁便聽見佔酥開了口,“嗯,你說的也行。那我重說。”

“這鐲子我找工匠做的。”

阿清:······腦袋好涼。

“哪裏的工匠?”結果商築竟還開口接了這話。

“不認識,是個手藝高超行走四方的大俠。”

“手藝高超是指會打鐵嗎······”阿清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說完看見華黍幽幽的眼神,立馬就退回到了她們身後,“沒錯,會打出這樣精致之物的一定是個手藝高超的,大俠。”

商築此時已經扛著佔懷柯走到了佔酥麵前,伸手拿起她的手腕,視線落在那鐲子上,“那大俠可是見過這鐲子?”

“我給他畫過圖紙。”

“是嗎?”他的手指摩挲著手鐲上麵的花紋,“我當初做這隻手鐲的時候在花蕊中留了幾個字,你的圖紙裏也畫出來了嗎?”

佔酥一愣,視線落在鐲子的花紋之上。

“哇,這鐲子公子你親手做的呀,可真了不得。”阿清湊近,十分誇張地發出了感慨,好像他之前真不知道此事似的。

“什麽字?”佔酥開了口,聲音中帶了些許沙啞。

“我心匪石。”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好吧,我重新說,這就是我從粟裕公主的身上拽下來的,你們若是不相信,可以直接去挖開她的墳墓看看。”佔酥說著已經接過了佔懷柯,抱著他往草廬裏走去。

“女人,你的心是塊石頭嗎?”阿清趴在地上衝著她伸長了手,一臉的煎熬。

佔酥沒有理會阿清,也沒轉頭去看商築,進了草屋就關上了門。

“姑姑,你哭了。”佔懷柯伸手擦著佔酥臉上的眼淚,卻是怎麽也擦不完。

華黍緊跟著兩人進的屋,聽到這話忍不住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明明拿著刀刺向了別人,可最後反把自己的手給傷了。

“姑姑沒事。”佔酥笑著摸了摸佔懷柯的腦袋,將他放下後才泄了氣一般坐到了凳子上。

“我不想他再因為我而強迫自己去做什麽事,他需要時間,那我便給他時間。總有一天他會接受如今的我的。”佔酥說著笑著舒了口氣,“索性這副身子十分健康,我想再活個幾十年不成問題。而且有你在,我怕什麽呢?”

“總覺得我的後半生會活得很吵······”華黍有些無奈。

佔酥笑,“有阿清在能安靜到哪裏去?不過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場麵。”

“我有時候真懷疑自己給他下的不是失憶的藥,而是失智的。還是人失了憶就會跟著失智?”

佔酥笑了笑,沒有去接這話。

今年的冬天十分熱鬧,阿清帶著無思和宮裏的侍衛把草廬擴建了一番,厚著臉皮和無思一起住了進來。沒多久無邪就也帶著人手和工具過來進行了第三次的擴建,一直到春末的時候終於是將草廬擴成了一個大院子,為此還推翻了其中一處閑置的冷宮。

春末夏初的時候,算上服侍佔懷柯的四個宮女太監,這原本簡陋的草廬已經容納了足足十人。

崔悅是除了商築外草廬最勤快的客人了,以至於佔酥都忍不住提議是不是要為了她再翻修一次,免得她每日跑來跑去的。

“那索性把我家公子的房間也加進去吧。”阿清見縫插針。

“不是托他的福,我這裏能這麽吵?”華黍將藥臼往他麵前一砸,“搗得和你的腦袋一樣碎。”

阿清將腦袋一縮,嘴裏也不知嘟囔著什麽,手上倒是十分老實地包過了藥臼。

“陛下要真能住進來,那要麽青霄妹妹也不必再住這,要麽,他也不必獨住一個房間。妹妹說是嗎?”崔悅笑著看向佔酥。

佔酥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縫製手上的帕子。

“這圖案瞧著倒是喜慶,繡在小殿下的衣角一定好看。”見佔酥沒有接話,崔悅也沒再說什麽,湊到她旁邊看她的帕子。

宮裏的衣服或是首飾自有宣徽院負責,不過偶爾她們也會自己設計些圖案,或畫出來,或直接繡在帕子上,再由宣徽院做成成品。倒不是說她們設計的東西有多好,亦或是宣徽院無法領會她們口頭的意思,隻是宮中時日漫長,總要找些事打發時光。

佔酥這一世不想再去研究兵法謀略,亦或是內功心法,也已在前世看夠了江川湖海。如今便隻想待在這層層圍牆之內,繡繡花,喂喂魚,白日與談得來的朋友暢所欲言,黃昏則在漫天霞光下等心愛之人歸來。

或許這便是所謂紅塵俗世的美妙之處,前世她是那麽討厭這四方天地,那麽拚了命地想要飛出去。而如今卻在這小小的草廬怡然自得。

可她相信若她再回到幼年,再做一次選擇,她仍會用盡力氣去翻過那一堵堵的高牆,奔入那一望無際的浩瀚江湖。

癩頭和尚說生死皆是一樣的,各有歸處。這世間萬事也不盡相同,七情六欲不過是心中執念,放下了,一切皆空。

或許都是一樣的吧,無論是在牆內還是在牆外,皆有悲歡離合,陰晴圓缺。

可無論是喜是悲,是釋然亦或是怨恨,她皆無法放下,也無法看淡。世間諸事殊途同歸,可人於世間不正是來感受這些所謂的紅塵俗世。

滿月終有虧時,殘月也終會成圓。明月陰晴圓缺之事,月月往複,年年如此。

可誰又能說,殘月映沙平,浪動白鱗行不美?誰又不願見滿月當空掛,清光映山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