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沒事,有事的是你。”

最後一個你字不知道是從哪個部位發出的音調,在這一篇燈火通明且又嘈雜的夜色裏,微弱的不可聞見,但偏偏落在了青鳳的耳裏,並無限的放大。

再聽,又一陣聲落了下來。

“所以到底怎麽了。”

青鳳也不知道該說自己現在的狀態如何,隻覺得一股名叫愧疚的情緒不斷的往上湧,湧到一種程度便噗通一聲跪下,低頭。

“屬下沒有護好殿下,請殿下責罰。”

責罰……曲長歡下意識的又歎了口氣。

“你覺得你犯錯了?”

“屬下沒有保護好殿下,自然是犯了錯。”青鳳肯定道。

保護殿下是他們的本職,而居然就在今天,他居然讓殿下處於到危險之中,這就是他的失職!

青鳳正陷入自責之中,便聽到頭頂傳來三個字,驟然抬起頭來。

“你沒錯。”

不遠處的宮燈幾許,透過青竹浮碎般的打在曲長歡的半張側臉上,眸如繁星,麵如清潭。

青鳳那不安自責的情緒便在這同樣情緒的目光之中,緩緩安定了下來,隻聽她繼續拉著輕緩的調子,目光灼灼。

“青鳳,你記住,你雖然是影衛出身,但同時也是下屬。

假若本宮有朝一日能身居高位,本宮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君臣,而君臣之間講究相互扶持。

今天的事情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必說什麽責罰不責罰的。”

青鳳張了張嘴,突然一下有些茫然,並沒有說出話來。

什麽君臣,什麽扶持,聽從殿下吩咐,保護主子不受到傷害就是他們的任務。

但曲長歡明白,素手又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日後你會懂的。”

影衛從暗閣裏培訓出來,十幾年如一日用的都是將主子放在首位的想法,一旦主子出事,不管當時情形如何便是他們保護不當。

但這樣其實對她而言並不好,她要的是能為她做事的,不單單隻是影衛,而恰好青鳳有這個能力。

見人實在困惑,曲長歡索性換了個話題。

“最近你下一趟江南,你去辦點兒事。”

青鳳正疑惑,便聽得曲長歡說了一句話,但青鳳還是不由得擔憂。

“但謝銀朱……”

“他要是能傷到本宮,也算是他的本事了。”曲長歡心裏有數。

既然自家殿下都這麽說了,青鳳也沒了其他的想法,把他的事情辦好即可。

“青月南下辦事,應該辦的快差不多了吧。”曲長歡琢磨著。

“大概三日之後能趕回京城。”青鳳回神算了算日子後道。

“回來了直接先來本宮這來。”

她現在手裏缺了個能夠貼身服侍的人,子諾子葉到底隻是普通人,在殿內伺候還行,出門了到底是各方麵都欠缺了。

左不過走到漓泉寢殿還要些時候,趁著這個時間,曲長歡又陸陸續續的問了些事情。

青鳳本來還不安的,但一問一答,再加上曲長歡本身的調子就輕緩,這一刻還真恢複如常了,等事情差不多問完了,這地盤也到了。

子諾子葉聽到動靜,立馬就出門來迎接,瞧著殿下那手臂上纏著的布,那可心疼了。

一個一個慌張的可要命,絮絮叨叨的問了許多。

回到臥室,又是倒水,又是處理各種事情的,來來往往忙活不少,直到子諾突然端了碗補湯來。

一看曲長歡便發覺了不對勁,“這看起來是熬了許久。”

子諾的腳步便是一頓,“殿下聰慧,這可正是熬了整整一個半時辰。”

一個半時辰,這要算,那個時候她豈不是刺殺之時啟程去皇宮的路上。

“青鳳吩咐的?”

那個時候隻有他因為她的吩咐回來了一趟,但按照往常來看,青鳳可幹不出來這般細心的事兒,曲長歡心裏隱隱有個人名呼之欲出。

果然,下一秒子諾回答,“是謝小廚呢,這也是他剛剛送過來的,殿下快喝,等下可就涼了。”

說道謝小廚三個字,子諾的臉上浮現幾絲忸怩。

所以他一回來就消失不見,是去了廚房?

“他現在在哪?”曲長歡問道。

“送了藥之後就回去了,現在的話……”子諾子葉頓時相視一眼,“回去睡覺了也不一定。”

頓時曲長歡沉思了一瞬,伸手,端碗,在子諾子葉期待的眼神當中,補湯毫不猶豫的倒進了旁邊的盆栽。

這倒湯的動作如此利索,看得倆人頓時低頭,內心心思千回百轉,但也不敢問上一句話。

補湯不喝,但藥還是要喝的,太醫開的藥許是是放了一點安眠的效果的,沒過多久,便睡熟了過去。

但大概傷口還是處理的晚了些,睡到半夜,身子熱的還有些難受,翻來覆去的踢著被子,好不容易察覺到有些風,這才舒坦了些,迎著窗口,額頭冒出了汗。

初春的冷氣總是夾雜著冬日的刺骨,不是特別的大,但卻總像是在空中打個彎就能鑽到你骨頭縫裏去,不一會兒,**的那隻手便開始找錦被。

但就在此刻啪的一聲。

這窗口被人拉下,來人瞧向了門口已經被他迷暈了的倆位侍女,多少帶點埋怨,這要是受了點風寒,這不準要難受的。

**突然一聲嚶嚀,謝銀朱走上前去,隻瞧因為窗戶又被他關上了,所以**的又開始翻來覆去的動彈,歎了一口氣,他想走過去掖一掖被角。

卻在路的中途聞到一股香味,腳步當即轉了個彎來,順著香味看過去,那是一顆擺在窗邊的盆栽,那泥土比起旁邊的略微濕潤許多,似乎還帶著沒有清理幹淨的食物殘渣。

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走到了床邊,擰幹了一塊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曲長歡的額頭上。

這一塊敷上沒多久,那神色便鬆快了不少,旁邊的目光就那般的放在她的臉上。

“雖然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我師傅,但是……你真的與她很像。”

無論是說話,還是神態,還是這謹慎防備的心思。

謝銀朱的聲線就像是清晨的一縷微風,不經意間吹過神州大地,快的除了吹著的雲朵,沒有任何人發覺。

他此刻的心思很是複雜,一日確定不了身份,便一日都焦灼的緊,不然的話,也不會自己跑到這公主府來,但麵前這個人真的將自己藏的太好了。

也不知道旁邊坐了多久,**的人突然說起了夢話來,一點一點的零碎,謝銀朱一開始沒聽清楚,隻是將額頭上的毛巾換了又換。

但她一直在碎碎念著,謝銀朱便還是俯身下去仔細聽了會。

**的人呢喃不清的一直念叨著倆個字,“長安好……”

後麵的壓根就聽不見了,謝銀朱卻突然渾身一震。

“長安長安,曲長安。”

曲長歡,之前與他師傅一母同胞的出生的哥哥。

*

養傷的日子甚是快活,聽花開花落,看雲卷雲舒,拒絕見客,讓看熱鬧的人氣的跳腳,讓自己的人看個熱鬧。

但更令人高興的是,本來預計三天才能結痂的傷口,第二天便好了許多,估摸著比太醫所言快的不是一點點。

就連曲江懷以示慰問,賜了不少的東西送往公主府。

就是有一點兒不好的是,謝銀朱自從那天過後簡直就像是中了什麽魔咒,跟個小尾巴似的整天在曲長歡麵前晃悠,偏偏那一張嘴又欠打話多的很,惹的她煩不勝煩。

曲長歡直接溜出公主府,自個兒逍遙去,卻沒曾想這人剛到這聽曲兒的地,這人就跟上來了。

讓他走開去,他偏用他那雙好看的眸子盯著你瞧,像是個將要拋棄的小狗似的讓人狠不下心,但馬上又繼續嘴欠。

後來幾次見實在是甩不掉了,曲長歡也就隨了他去,反正被他伺候的也是舒心自在。

這天,曲長歡又來了這京元閣。

台上長袖一揮一動,宛如遊龍,唱腔高昂,曲長歡自己都忍不住哼上倆句,如今的曲子融合了四國的長處,可比三十年前好聽多了。

謝銀朱就站在身後,經過這幾天的軟磨硬泡可算是能站足了貼身伺候的位置。

此刻瞧著她眯著眼,翹著小腿的享受樣,好笑又不知所措的撓了撓耳側,這番模樣真的像極了吃飽喝足的小貓兒。

“殿下,咱們在公主府養點活物吧,小貓小狗什麽的。”

到時候倆隻貓兒一起窩著,那場景一定賞心悅目。

輕輕一個咋舌,曲長歡發出不滿,“打擾聽曲兒的興致呢?”

謝銀朱本來都以為得不到答案,卻轉眼又聽得她邊輕哼,邊用另外一隻還能活動的手,比劃了一個氣勢磅礴的場景,中氣十足道。

“養什麽貓和狗啊,要養就養狼,養虎,養豹子,這才顯得威武大氣。”

話落耳後是一個極其短促卻又意味深長的一個輕笑,雖然聲量極小,但是曲長歡卻聽個正著,回過頭去。

“你笑什麽。”

“笑殿下果真不是尋常人。”

還真是和以前一樣。

耳邊唱腔依舊餘音繞梁,但曲長歡的眼神卻不動了,看得謝銀朱一陣發毛。

曲長歡很認真的思索,“似乎是可以養一條狼。”

謝銀朱:然後將他的撕碎吃了嗎?

“這一出戲也差不多了,我去點點其他殿下愛聽的。”

瞧著那高挑的身影落荒而逃一樣的跳著下了樓,曲長歡哼了一聲,小玩意跟你老祖宗鬥,還養貓養狗呢,每天瞧著你她都覺得將養這些小動物的耐心給用的一幹二淨。

在一轉頭,原先的那一出戲已然結束,等了半晌,新的曲子卻不是她想聽的,曲長歡心想這人還真是去了個寂寞。

曲子是叫《朗園出征》,是一出將軍出征戲碼,將家國情懷渲染的淋漓盡致。

隻是這戲碼是從西陵流傳下來的,所以有許多不合時宜的地方,為了登台進行了改動,卻改的不倫不類,這就是曲長歡不喜歡的原因,

但卻是給日常生活枯燥乏味的百姓添了許多樂趣,大堂一樓潸然淚下又群起激憤,情緒起伏不斷,曲長歡索然無味的等著謝銀朱什麽時候換個好看的。

而在這一片激昂之中隻有一個人顯得頗為怪異,安安靜靜的就坐在那,像是出神的回想起什麽,隻瞧那氣質便宛如一個遺世貴公子。

但他的感覺很靈敏,就這麽一會兒的,他便回頭順著目光直接對上了曲長歡的視線。

一張臉比不上謝銀朱那般驚豔,但也是那般能讓人移不動腳步的地步,隻是此刻他凶狠的。

“醜女,看什麽看!”

曲長歡:……

曲常歡的皮囊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是有著皇族血脈,那鐵定長得也不差吧!

“以麵具示人,閣下的皮子也不見得有多好吧。”曲長歡毫不客氣的直接懟了回去。

對方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一臉的不可思議,他的麵具也算是巧奪天工了,居然還有人能看出來?

曲長歡怎麽能看不出來呢,西陵皇室向來出美人,無論男女,都生的格外好看。

當年西陵國弱,別人進貢金銀,偏偏隻有西陵進獻的是美男公主。

而她那張臉又是皇族翹楚,當年領兵出征未免她那一張臉壞事,所以在這換臉的事情上沒少下功夫,但這些對麵可不知道,他發出疑問,

“你到底怎麽看出來的?”

“你猜?”

“猜你個醜女的頭。”

曲長歡:……

為什麽這人說話突然覺得有點耳熟。

恰逢此刻這一出戲也唱完,那男子像是隻是為了聽這麽一出戲,現在結束便也沒有留下來的欲望,直接走了出去。

看得曲長歡還有點惋惜,要是可以她還想知道他這手法從哪學的,比她的手法好像好不上。

謝銀朱換完了戲碼,便又重新上樓,剛好瞧見這人離開的這一幕,眼神不可微見的動了一動。

再轉眼一瞧,隻看那人依舊哼著小調,擺著小腳,好一幅怡然自得的樣,此刻瞧他過來,眯眼問道。

“換了幾出。”

“三出,三出都是殿下愛聽的。”

“嗯。”

聽完了時辰也差不多到了。

謝銀朱裝著小心思,一雙手按住曲長歡的肩膀,按了起來,試探著。

“殿下,認識剛剛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