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倒好,如此高大的身影直接將曲漾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看清他的樣子正安分的待在曲長歡的身後。

當即握緊了曲長歡的手不自然的道,“這是你的丫鬟?”

“是。”

曲長歡點頭,同時給了一個眼神,讓謝銀朱一邊兒站著去,他這會兒自然是聽話,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長得可真高挑。”曲漾然由衷的感歎。

謝銀朱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來,看得曲漾然著實慎的慌。

但憑著第六感的直覺又覺得不對勁,又實在忍不住偷偷瞧,這臉也不像是個男子,怎麽能長得如此的高挑。

下馬車之後眾人匯集,珍妃,容王曲靖,容王妃檀雲淺、她和星華,以及顧絳林,一共七人。

七人徒步上寺,路途其實不遠。

但奈何曲漾然一般都是在府邸養身子,這次出門,也是應了皇帝詔令,過來求個平安,但到底是身子弱,剛開始就已經落在了後頭。

曲長歡便悠悠的陪著她,而曲漾然平日也見不著人,於是此刻遇見青華,連話都多了起來。

但話多歸話多,這敏覺力也很是不錯,就比如說前麵的那幾人便會時不時的回頭看。

一會兒顧絳林便回頭瞧著,一會兒檀雲淺也會回頭,連帶著曲靖也會跟著回頭,而那目光在曲漾然的看來,並不算是友好。

“我怎麽覺得來著一趟方寸寺對於你而言是一趟鴻門宴呢?”

曲長歡心想,可不就是鴻門宴嗎,誰誰都是想對付她,但這話可不能說,免得讓她的這位小後輩岔了氣,於是用一種特別溫和的調子說著話。

“可能是雨天路滑怕我摔了吧。”

曲漾然奇怪,但一看他們回過頭來的時候,旁邊這人展現的是溫和有禮的姿態,心一頓,也是放在了一邊。

“或許真是我感覺錯了,你等會和我一起去大師那裏去求個簽,順便也給你求一個,你這婚事也下了,該是時候求子了。”

曲長歡的嘴皮子實在是沒忍住一抽,這結不結還倆說,這求子是不是有點離譜了,但還是應了一句好。

這模樣看得謝銀朱真的是連連稱奇,怎麽對著他就是一副冷臉冷鼻子的呢,越瞧自己的眼珠子都要轉不過來了。

此刻恰逢青鳳又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剛落定站住,自己的腹部就挨了一肘子。

“殿下是不是就是喜歡這般弱柳扶風的,不然我也去裝裝病?”

這話很認真,青鳳聽得出來,但他正想說你就算是死了,殿下也不會多瞧上你倆眼的。

然而一轉頭,瞧見這一身的女裝差點自戳雙目,還沒出現幾眨眼的功夫,人又嗖嗖的跑沒了。

看得謝銀朱一瞬間都梗到沒說話,就說殿下這個主意出的可真是夠餿的。

但一轉眼,瞧著前麵的人脾氣可別說多好了,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突然一頓嬌嬈造作,扶著額頭,腳底打滑。

“誒喲喂,奴婢突然好頭疼啊。”

伸手,想著一定會有人扶著他,結果手搭在空中半天,搭手的手沒有,反而是半空的鳥屎與他擦肩而過。

嘖,沒意思。

*

方存寺是皇家寺廟,祈福之用。

一到山頂,眾人先行被帶到了大殿,好說不說先聽主持念經念了半個時辰,隨即才被帶到了寺廟專供皇族的休息之處。

東邊為南,西邊為女,曲長歡的住所恰好就在西邊最遠處。

青鳳被她派出去幹點活兒,謝銀朱穿著個丫鬟衣服,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丫鬟,站在房門前磨磨唧唧的不放心,非要自己先進去再收拾一番,才能罷休。

於是乎房門外就留下了曲長歡一人,山裏其他玩樂消遣的東西倒是沒有,景色倒是山中一絕,轉身瞧著幽徑旁的柳樹。

此時柳樹新芽長了不少,嫩芽初發,沒過一會兒詫然聽到鳥鳴,隻聽此叫聲從未見過,便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品種。

一轉身,卻沒想到眼前突然出現個人,頓時嚇了一跳,定睛一瞧,曲長歡當即淺笑。

“方丈大師許久不見了。”

方丈大師,一種非常玄學的存在,三十年前便在南邊以靈驗出名,在頌華帝國成立之後,便被曲江懷招到了這裏來。

神出鬼沒,那是萬人求見,都不一定能見到人的。

而他的麵目如同在民間傳言那般,慈祥且充滿著善意。

“也的確是許久不見了,青華殿下如今算是苦盡甘來了。”

他依舊穿著那一套簡樸的粗棉布衣。

曲長歡一時間沒太明白這一句苦盡甘來是什麽意思,便瞧他從懷裏掏出個物件來。

動作不大,但卻格外的明顯,反應過來曲長歡當即上前接過,仔細一看是一條紅色的瓔珞,看色澤是有點久遠,但保存的尚好,這一瞧倒是想起了些事情來。

“我母親的遺物。”

方丈大師微微頷首,“如今就算是物歸原主了。”

“多謝大師保存母親遺物多年。”

握著那一條瓔珞,曲長歡由衷的感謝,同時也從自己多年隨身佩帶的荷包裏,掏出一枚銅錢遞了過去。

當年燕親王妃因懷雙胎,生產當日難產血崩而死,不僅生母離世,就連同胎的弟弟也沒能活下來。

本以為隻是尋常的一樁事情,恰好那年皇族裏麵接連去了好幾個皇族旁係的長輩,曲長歡便被認定為天煞孤星。

曲江懷自然是不信的,下了令徹查,但也擋不住流言蜚語,聽多了,百姓和其他人便也信以為真,燕親王直接忍無可忍在京城大發雷霆。

後來方丈大師直接找上門來了,便算了一掛,說是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後處還有個命劫,逃不過便是一死。

方丈大師能在皇城立足,並且能成為皇家寺廟的主持,那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於是收了沾了血光的瓔珞,同時給了一道保命的符咒。

想必是這個苦盡甘來吧,但曲長歡微微的垂了垂眸子,命劫,青華怕還真是沒度過。

有些唏噓,卻詫然又聽到了一句話。

“苦盡甘來,魂歸來兮。”

輕喃著,如同佛經念咒,繞在曲長歡的腦海裏,開始無限循環。

再一抬眼,上一秒還在眼前的方丈大師,此刻已經在百米開外,在山間雲霧中,隻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殿下,你站在這發呆幹什麽?”

曲長歡仿若魂魄從另一個地方拉了回來,整個人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你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謝銀朱就站在她身後,此刻露出一副十分震驚的表情。

“我可站著許久了,殿下你居然沒發現?想什麽呢?”

想什麽?對啊,她想什麽呢?好像有一句話來著,什麽話?

剛剛她好像看到了什麽雲霧,可順著方向看去,哪裏有什麽雲霧。

謝銀朱不依不饒的問,“殿下,我可沒看出來你有發呆的習慣,剛剛就跟魂被拉走了一樣,快說說,剛剛到底再想什麽。”

曲長歡白了他一眼,“收拾好了?”

“是呢,收拾好了。”

謝銀朱對自己的傑作表示非常滿意,但馬上臉色一正,好奇的盯著她。

“殿下剛剛到底再想什麽。”

曲長歡沒理他,徑直走了進去,推開門,是一屋子的梨花熏香,桌子椅子一塵不染,倒是極其舒心的,不得不說,這家夥在細節和伺候人這一塊,的確是有倆把刷子。

除了……

“所以剛剛殿下到底再想什麽。”

曲長歡瞧著那張分外欠揍的臉,嘴角微微的彎起一個弧度。

“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本宮將你的嘴直接撕開了。”

*

祈福慣例是三天。

第一天修整,念經、沐浴、焚香、第二天才會去到方寸寺的正中大殿,正兒八經的上香,跪拜。

若是百姓,那是香、花、燈、塗、果、樂準備其一,那便已經是綽綽有餘,但是頌華隨了西陵的禮那都得準備上。

雖然看起來繁瑣,其實流程簡單,唯一說不好的點,那便是時間太長了,一切走完,也就是下午了,其中還不許吃飯。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就又是休整,等到有時間了,再回去,也就晚了,所以便會第三天早上再行離開。

而青華雖然沒來過方存寺,不知道祈福的流程,但曲長歡可常常幹這事,第一步在小祠堂的時候,敬拜的動作行如流水般的自然,看得旁邊的大師連連點頭。

方存寺是皇家寺廟,那皇家寺廟裏都會有放上牌位的小祠堂,這裏終究不是皇家祠堂,所以擺設顯得並不隆重。

隻是……曲長歡的目光從台階般的台位從上往下,將牌位一一掃過,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腦海裏閃過許多的畫麵,畫麵一多,連時間都仿若走了慢些。

西陵德親王曲文宣,享年二十六歲。

西陵文郡王曲漢,享年十五歲。

西陵靈陽二公主曲靜和,享年十八歲。

西陵靈吉五公主曲靜涵,享年十六歲。

……

以及最後的西陵安親王曲長安,享年二十三歲。

她那一輩皇子公主一共二十三人,拋去半路夭折活到十五歲的一共十五人,但卻等到頌華的時候,不過就三人了。

權力之爭,果然最為血腥。

“奇怪,頌華女帝為什麽會沒有出現在上麵。”

謝銀朱一直跟在曲長歡的身邊,此刻偷瞄著奇怪的出聲。

“沒有?”

曲長歡當即仔細一看,果真,西陵皇室那一代除了造反叛國的那幾位,其餘的都在上麵,還真是沒有她,仔細一想,曲長歡道。

“這上麵都是西陵皇室的,頌華女帝算開國女帝,在皇家祠堂列著的那裏也說不準。”

“哦?是嗎?”謝銀朱好似並不太相信。

這裏敬拜完,那便是跪拜環節,這會兒便是要耐心了,因為要一動不動的長達倆個時辰。

倆個時辰可是難熬,其餘人的腰酸背痛的了,曲長歡卻依舊是坐如鍾,這跪拜一結束,站在一旁的大師都忍不住讚歎。

“青華殿下很是誠心,相信一定會佑殿下安好。”

“謝大師。”曲長歡不卑不亢的淺笑。

出了門,謝銀朱立馬蹦到了曲長歡的身側,旁人一一從曲長歡的身邊走過,都下意識的看一眼這高的有些過分的小侍女。

這身高更是個標杆,曲漾然直接尋著著最高處便走了過來,她的身體吃不消,所以隻用跪一半的時辰。

“我還擔心你出現什麽問題,沒想到你是一點兒差錯都沒有。”

“怎麽聽你這口氣,是巴不得我出點什麽事兒呢。”曲長歡打趣。

“你要是出事,對我有什麽好處,嗯?我又不跟你搶夫君的。”

此刻曲長歡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笑道,“我們喜歡的這也不是同一個類型啊。”

曲漾然微微彎起了眼,瞧著外邊的天色不免都多了幾分遺憾。

“隻不過還想給你去求個求子簽,這個時辰了,怕是也去不了了。”

求子簽這三個字一冒,曲長歡便覺得頭疼,正想說她還真不是很想去,結果耳後卻突然冒出個聲音。

“求子簽?”

一轉眼,便瞧見顧絳林剛好路過她身後,又恰好聽見了這句話,整個臉色那哐的一下就黑了。

再一轉頭,便瞧著曲漾然正對她擠眉弄眼的,當真好一個……弄巧成拙。

偏偏還有人在看戲。

謝銀朱:殿下,修羅場了。

曲長歡咬牙:……閉嘴。

顧絳林近日其實對曲長歡的種種行為還是覺得怪異的,但一直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今日居然聽到還有求子簽,心裏立即肯定,這個女人之前肯定是在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

求子!求什麽子!誰跟她生孩子!呸!這婚他必定要退了不可!

丟下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直接揚長而去。

曲長歡懶得理他,雖然倆人是一句話沒說,但那緊張的氛圍任誰都能看出一倆分,曲漾然頓時就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了。

“你們這是……”

“無事。”曲長歡無所聞的道。

“你們這哪裏是沒有什麽事。”

想好好問問,可下一秒瞬間覺得嗓子發癢,咳嗽了好幾聲,卻沒想著咳著咳卻這咳嗽著居然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