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西樓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蒼蒼在蒼老的黃昏裏呆若木雞地站著。

西樓回到明德殿的書房,臉上才終於顯出內疚慚愧之色。他輕輕對著空氣喃喃地道了一聲:“蒼蒼,對不起。”

一直以來他都隻拿她當妹妹。可是經過了這麽多事,若他還這麽回答她,蒼蒼向來心高氣傲,肯定以為這是西樓瞧不起她而找的借口。

有時候殘酷地對待勝過一遍一遍的解釋。況且他向來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

天不知什麽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了,起初不過牛毛,後來漸漸地大了。西樓在書房裏開始如坐針氈,起身不停地來回踱步。雨聲沙沙,擾得他思緒煩躁難安。

不恨還沒有回來!她是不是寧願看著崔城死去也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不會的!他一掌拍在案上,案上燃著的鯨油燈被掌風劈得亂顫。

“東去!”他朝殿外大喊。

“主上何事?”東去進來道。

“不恨!”他咬牙切齒,“把她給我找來,天亮之前我要見到她!”

“是。”東去遲疑地回了一聲,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西樓在書房內焦躁不安地等著,徹夜無眠。天微微亮的時候,東去還沒有回來,他再也坐不住了。早在梨花樹下,他答應不恨放走崔城的時候就已經封鎖了城門,甚至北燕關以防崔江天援軍到來。但他還是不放心。

他沒等東去回來,便領著大隊人馬出城。他要親自將不恨找回來,無論用什麽方法。

天光大亮,雨也停了,晨曦在雨

後的霧氣裏泛起一條長長的彩虹,跨過整個皇城。城內百姓皆驚歎不已,視為祥兆。因時局緊張,崔城等人隻得草草將林就安葬。北燕關重兵把守,他們是出不去了,隻得退在山林裏暫時休憩。

崔城的內力還沒有完全恢複。不恨去山林裏給大家摘了野果子充饑。崔城隻是看著不恨手裏遞過來的山楂,沒有去接。善兒變了,再見恍若隔世。他想起出征回來那次,善兒將冰窖裏的梨拿出來給他,一臉的興奮,雙手卻被寒氣逼得通紅。

可那是他最後一次吃到西苑那棵梨樹結的果子。他把梨跟善兒分著吃,善兒大驚小怪地說分梨吃,兩個人會分離。他還笑她傻瓜。可他們果真分開了。

分開了年餘。如今再看她一雙手,掌心布滿發黃的老繭。

不恨見他不接果子,又往前送了送。崔城終於接過握在手裏。他靠在樹幹上休息,抬臉去看不恨。

林間的光線刺下來,打下偌大的陰影,不恨背光而立,看不見表情。她見他接了,便走到他身邊坐下來。顧自吃著剩下的果子。

崔城自己也咬了一口,卻是酸澀難咽,但見她吃的似乎津津有味。偶爾側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崔城忍不住鼻子一酸,輕輕伸過手臂,攬住不恨肩頭。

忽地,林間風一陣緊吹,樹葉上殘留的雨珠滴滴答答滾落下來,恰似又一場大雨,期期和楊文騁慌忙躲避。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不恨顧不得拍去衣衫上的水珠,身體本能地一緊,臉色微變。一雙眼,澄澈的眼眸中添了幾分肅殺。

有人圍過來了,極快的速度。

是東去!

四人很快被包圍住。

不恨本能地擋在崔城麵前,劍拔弩張氣勢洶洶,如一頭備戰的小獸。正當準備動手的時候,人群讓開一條道,西樓霸氣淩然地騎在馬上走了出來。

“不恨,過來。”他朝她招手,不恨卻依舊立在遠處沒動,雙手捶在身側扣住機關,準備隨時動手。

西樓從馬上俯視著她,忽然歎氣道:“女人果然不可信,朝三暮四,三心二意!”又見崔城並無異樣,不由大感意外。

“崔城,你可真是福大命大。中了我的毒居然可以安然無恙!真是奇跡!”

崔城想到林就為救自己而喪命,全拜西樓所賜,不由暗暗捏緊拳頭。心想今日難逃一死,所幸衝殺一番,若能為林就報仇固然最好,就算報不了仇也算血性漢子一條,總好過坐以待斃。但是善兒——他輕輕將她一攔,護在自己羽翼之下。

西樓見狀,不由妒火中燒雷霆大怒。厲聲喝道:“不恨!過來!到我身邊來!”

不恨咬了咬唇依舊沒動。她知道自己若回到西樓那處,西樓定不會放過崔城。若她不過去,還有希望救崔城。

西樓氣得舉劍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飛馳過來,劍尖直指崔城。眾人見主子動手,也都一擁而上。林子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兵器鏗鏘,樹葉亂舞。崔城將不恨推開,迎上西樓的劍。不恨怕崔城吃虧,迎上來幫忙。

西樓怒指不恨道:“當初我教你武功,沒曾想會用到我身上來。不恨,你想清楚了,寧可與你的仇人一起與我為敵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