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抱她，安撫她，卻被她一下子推開。
“湛西樓，你不要再以大荊遺臣自居。你做這一切也不是為了恢複大荊江山，你不過是想建立你自己的王權政治。今天的一切你早有預謀。當初你利用鷹龍子要挾我父王，逼死我母後，崔江天才會乘勢造反。之後你又假惺惺地救我，利用我公主善的身份招攬群臣舊部。如今你還寡廉鮮恥地要我嫁給你！我告訴你，我就算再不濟再落魄，好歹還是大荊遺脈漢南存孤，既然頂著亡國公主的虛銜，就不會辱沒我皇族的臉麵。”
西樓讓她一口氣說完這許多話，沒有打斷她沒有反駁她，隻靜靜地聽完。等她說完了，才不疾不徐地笑道：“不恨，我有你父親親筆寫的聖旨。難道你要違抗你父親的旨意嗎？”
不恨愣住，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隻見西樓拿出那卷聖旨，她顫抖著雙手接過，明黃的絹帛上，是她父王的筆記，她小時候就常到她父親的書房玩耍，再熟悉不過。
“南國公主善，慧麗非常，而今年已及笄，仍未婚配……”
聖旨上有幾個字卻暈開一團，有些模糊不清。她摩挲那些字跡，都能感覺的父親當時內心的掙紮。她知道父親死愛她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罔顧她的幸福。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也像當時的周燎放一樣，滴在明黃的絹帛上，上麵的字跡便暈開一朵花。她仿佛看到父親伏在案上一字一句寫下這些字，字字皆血淚。一個妻子一個女兒，叫誰都無從選擇。
不恨不忍再看，收起聖旨。為什麽父王當初不肯告訴她實情？她還任性地跑去書房鬧，最後母親自縊死了。
是她害母親自縊而亡！原來是她的不懂事間接害死了母親啊！
不恨幡然醒悟、痛徹心扉。她苦學武功殺了那麽多人，原以為是為父母報仇，可沒想到最大的仇人卻是自己。
她恨崔城不能遵守諾言，恨期期在她身邊暗藏多年，恨崔江天顛覆她的國家，也恨西樓欺騙利用。可那都敵不過她此刻對自己的憎恨和厭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她難過地笑起來。西樓見她渾身發抖，臉色發白，死死揪住胸口，仿佛難以呼吸，就如斑駁牆上掉落的最後一片秋葉。他急忙去扶她，抱住她。
“不恨。”
“所有的過錯都是我造成的，我所有的恨都那麽可笑。”她忽然抓住西樓衣襟叫道，“你放了崔城，放了崔城！我求求你放了崔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事到如今，你心心念念的還是崔城！”西樓一把將她推開，她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胸中一股熱流直衝上腦門，又似澆不滅的地獄之火。他看著不恨，咬牙切齒地道：“我可以放了他。不過——”
“不過什麽——”不恨驚喜的眼眸更讓他憤怒，此刻滿懷希望地仰頭看著他。他站著高高俯視著她，卻覺得自己卑微得滾到塵埃裏去。不恨，我在你麵前終究敵不過崔城嗎？
他閉上眼深呼一口氣，蹲下身直視不恨：“你隻要勸崔城寫下讓位詔書，我就放他走。”
“詔書？”
“不錯。我怎麽逼他他就是不肯寫，我想隻有你去勸他，他才會聽。”
“詔書。”不恨低低地又重複了一句，心內涼涼的，有風灌進去，有雨灌進去，所有風雨飄搖在她腦子裏不斷演繹，最後成了餘煙繚繞消失。
她的眼淚再次流下來，滑過嘴角，滿是苦澀。
“好，我去勸他。”她無力地回答一句，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她厭倦了，就如老百姓也厭倦了不斷地改朝換代，不斷地謀逆，不斷地廝殺，沒個結局。
如果有一方肯妥協，是不是就可以全部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