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嵯峨山,陽光刺眼、蟬噪聲聲,即使樹葉相接,依然熱得要命。
薑名煬藏身於竹林內,細碎的汗珠在他的額間和頸項滾落,沾濕了身上的傷口,他卻全然顧不上這些,用冥靈劍砍開影響自己視野的竹枝,仔細觀察底下那條入山的必經之路。路上行軍的腳印和車轍依然能看得分明。
這一批火器軍由他從京城調撥來,按原計劃昨夜已經抵達,隻待今日一早埋伏於正對葉娑校場的懸崖上,他一放穿雲箭便現身。
可是如今,這支隊伍卻仿若消失了一般。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該怎麽辦?留下,查明其中的詭異?如果沒有火器軍的護佑,他不會蠱術,未免太過危險。
趁現在就此逃走?不,他不甘心就此失敗。
薑名煬皺眉,掃視著這看似平靜的大山,腦中努力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他已經確定那嵯峨昊絕不是土昌吉口裏的什麽草包,他亦確定自己在場中放穿雲箭時,嵯峨昊絕不可能覺察不到,那他為什麽毫無反應?
這一切真的太過詭異,倒像是個誘他入甕的局。
此時“噗”的一聲極輕的響聲仿佛從遙遠的地方發出,常年練武的慣性讓他立即感受到危險的降臨,毫不猶豫地對著荊棘叢生的地麵一滾,不過眨眼的工夫,颼颼風聲從他耳畔頭上穿過,一簇簇帶著銅箭頭的竹箭密密插入他前方的土地上,如果不是他的反應足夠迅速,此刻他早已變作篩子。
“連弩!”這是大昱的兵器。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是敵是友?
身後傳來華麗而又帶些異域風情的嗓音:“薑公公,別來無恙?”
薑名煬心頭一震,是他!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葉娑校場,土昌吉經過一段時間的緩和,明顯神智恢複了不少,形容雖狼狽,脊背卻挺了幾分,對著胡霜嗤笑道:“嗬嗬,這位姑娘想象力真是豐富,你說金王是被小菊所殺,現如今小菊和秋露都已經……都已經死去,你這番話,真正死無對證;而你又說木王和水姬被我所殺,哼,這二位都是我巫門肱骨,千年未見的豪傑,他們的死因當年巫門專門派人調查了個仔細,看你說得振振有詞,你難道不知道,當年那二位死去時,我都不在場嗎?”
胡霜一笑,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睛看向他:“是嗎?那麽還請土王殿下告訴我,玄冰玉怎麽會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殺了水姬娘娘,你怎麽會得到活的玄冰玉?”
她麵無懼色,不疾不徐,每一句都咄咄逼人。
整個葉娑校場都安靜了下來,大家似乎都在屏息等待土昌吉的答案。
“這……”土昌吉突然詭異一笑,那笑容憨厚而狡猾:“這是水姬本人送給我的!”
水姬已死,他如此說一樣死無對證。
胡霜輕蔑一笑:“那好,既然如此,還請土王告訴大家,當年水姬娘娘前往菖陽國為若霖太子解毒之時,玄冰玉還在她的身上,而要想解除絕情蠱毒,玄冰玉是必備的材料,水姬娘娘解了若霖太子之毒的事情,世人皆知,那麽,她若把玄冰玉送給土王殿下,則必須是在她為菖陽太子解毒後和去世之前這段時間,而你的不在場證明恰恰是這段時間,也就證明這段時間你根本沒有見到她的機會,敢問她是如何將玄冰玉送給你的?”
“這……”土昌吉說不出話來。
胡霜:“因為你的不在場證明根本就是假的,她死的時候你根本就在場。”
“不,是我糊塗了,是我被你弄糊塗了……我……”土昌吉的麵色忽紅忽白,急急否認。
“難道不是因為你一直在說謊,所以才會一時失言,難以自圓其說嗎?”
“你……你這妖女故意陰我……”
火姬臉上流露出輕蔑神情,台下諸人嘰喳有聲。
嵯峨昊的身體受到玄冰玉的潤澤,已經好了許多,目光清明地望向胡霜:“胡姑娘,請繼續。”
胡霜點點頭,繼續道:“水姬娘娘這筆賬我們稍後再算,先說說土王大人和菊夫人是如何殺死秋露的吧!”
崔寧看著台上的胡霜,一直皺著眉若有所思,喃喃道:“不對啊……”
令狐望著他道:“崔公子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崔寧點頭:“前輩,我覺得這裏仿佛說不通。金王既然點名要了秋露,小菊假扮成秋露進入金部,就算金王是暴斃而亡,不論怎樣秋露都是十分值得懷疑的對象,隻要認真查問,土王和菊夫人所做之事不都會被曝光於光天化日之下嗎?”
令狐喃喃:“不,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當年……”他輕輕哀歎一聲,不再說話。
台上胡霜繼續:“金王被殺後,金部大亂,巫門陷入混亂,病重的巫皇感到焦頭爛額,以至於直接將這樁案子交給了天刑司調查。”
台下有人發出嗤笑:“哈,交給殺人犯自己調查,那還查什麽?”
另有知情者道:“當時天刑司雖被授權調查,但是這畢竟是金部內部之事,金部也參加了調查,並沒有如此兒戲。”
胡霜點點頭:“後續調查沒有波及天一司,因為,雖然金部中部分弟子對金王晚年怪癖有所察覺,但始終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有意無意地淡化了。不過,身為天刑司實際執掌人的土王在此後的查案過程中,利用職權便利,不著痕跡地毀滅證據自然是少不了的。眼看事情漸漸平息,但土王依然還是有放心不下的地方,他知道,整件事情還有一個漏洞,就是秋露。隻要秋露還活著,他就不能放心。
火姬的手指緊緊攥起,麵頰上的淚痕已經幹了,她做事一向隻求得利,自己撈不到好處的事情向來不理,可是說到底,秋露也是自己的親人。雖然自己對秋露很冷淡,但是這個小妹妹從小就仰慕她眷戀她,在她離家加入巫門後,父母就和自己斷絕了關係,秋露這個傻丫頭,不過十二三歲,背著家裏千裏迢迢一路找來,自己當時不是不感動的,但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沒有讓她介入火部太多事物,而是給她創造條件,讓她安心待在天一司守著故紙堆。吃的用的和其他核心弟子一樣,從來也不讓她去沾染那些臭男人的事情,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死了。得知秋露死訊的時候,她難受極了,從來沒有那樣後悔過,她想著萬幸金王那老色鬼自己先蹬了腿,秋露躲過了金王,卻死在木王的那個猥瑣弟子身上,早知如此,還不如將她帶在身邊好。
可是她又安慰自己,以秋露的性格,帶在身邊她也不會開心的,所以這事怪不到自己身上來。
可是現在想想,原來妹妹的死還是因了金王的事情,就抓心撓肺地悔恨起來,自己若多派些人暗地裏保護這個妹妹,想來她也不會遭了土王和那火小菊的算計利用。
自己的妹妹死得那樣淒慘,處子之身還被糟蹋了,也不知這土昌吉是怎麽弄死她的,這麽多年來,這個禽獸還如同沒事人一般和自己做出親熱的樣子。
她越想越氣,幾乎嘔血,先前還在搖擺的想法再也沒有,隻盼稍後能食了土昌吉的肉,寢了土昌吉的皮。
“然而自金王死後,秋露從來沒有向小菊提起過這件事,仿佛完全察覺不到金王之死和自己有什麽關係,這對土王來說太不尋常了,他以己推人,作為天一司掌司,隻要稍加留心,知道真相其實並非難事。”
聽到這裏,和秋露當年有些交情的,已經開始掩麵哭泣。
令狐的臉上全是淚水,嘴唇顫抖。
崔寧仰頭看著擂台上的胡霜,認真聽著她所說的話,如此炎熱的天,她一絲汗都沒有,樸實的衣著也掩不住身上過人的靈氣,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此時熠熠生光,仿佛訴說著她和他的不一樣。
胡霜神情嚴肅繼續道:“然而,此時老巫皇已經病入膏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決定將位置傳給自己正值年少的兒子。此時的巫門,金王已死,土王空缺多年,他必須拔擢出新的人才成為巫王,輔佐自己年輕的兒子。經過觀察,他認為土昌吉是同輩中條件最為優越的一個,決定提拔他為新任土王,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時成為巫王之前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環節,就是對人品的考察。巫皇找到木王,向木王了解他對土昌吉的看法,而出乎意料的是,木王公開告訴巫皇,他不喜歡土昌吉,因為他的功夫和蠱術雖然厲害,聽聞還會易容術,卻都不是土部正宗,更像是不知何處而來的邪術,且他為人城府太深,在巫門突然竄起的速度也令人生疑。不若金部的大弟子令狐,為人良善溫潤,堪當大任。
而正在此時,巫皇收到了純陽姥姥的信件,純陽表示自己的易容秘籍被盜,那個人極有可能是土昌吉。巫皇護短,心中又鄙視純陽姥姥,知道自己的弟子水姬要遠走一趟菖陽,就算純陽姥姥找來也碰不到她的人,便給純陽姥姥回信說秘籍不是土昌吉偷的,已經讓愛徒水姬調查過了,雖然表麵上如是說,但他心裏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對於土昌吉他充滿了疑問,這個毫無根基的人一身本事從何而來,他是否做過什麽傷害巫門名譽之事?於是他給水姬布置了任務,讓她從菖陽回來後調查一下土昌吉的底細。可惜的是,沒過多久巫皇就離世了,而水姬也再也沒有從菖陽國回來。
而土昌吉已經知道了自己成為土王候選人的事情,也從水姬門下的蠱女水嬌嬌那裏得知,水姬從菖陽國回來就會對自己展開調查,於是他決定,事不宜遲,他一定要趁現在殺掉秋露和水姬,以絕後患。他必須想到一個萬全之策,能讓人沒辦法把秋露和水姬的死聯係到他身上。他很快就想到了一條歹毒的連環計。首先,讓小菊對喜歡自己的木部大弟子木洪修發出邀約,邀他前往天一司相會。”
台下有了解當年案情的人道:“原來當年邀約他去後山的是這個婆娘啊,這個紅胡子好不癡傻,居然這麽些年都瞞著不說。”
還有人小聲說:“要不怎麽說他頭腦簡單呢,練功製蠱倒是沒問題,這智商,當年要沒出這事,讓他當了木王,還不知道木部要遭多大罪呢。”
“也別這麽說,唉,總比現在木部直接沒了強吧。”
“有土昌吉在,木部沒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洪修到了約會地點,小菊告訴他,自己一直飽受秋露虐待,洪修聽了這番話,氣得夠嗆,卻在離開時遇到恰巧回到天一司的秋露,他對秋露進行了羞辱。而這時候,有幾個土部弟子奉土昌吉之命來天一司查閱檔案,經過時看到了這一切。此後,秋露的屍體在天一司後山被發現,第一個看到屍體的是查閱資料後回返的一名土部弟子,且秋露是被人打成重傷後被強奸而死。她身上最致命的傷痕和洪修的絕招是一致的,所有證據都指向洪修。”胡霜說著,望向土昌吉。
胡霜繼續道:“洪前輩曾對我說過,小菊經常陪他練功,在這個過程中,記下他絕招的使用方法,我想,也未必是什麽難事吧!”
胡霜想著遇到紅胡子後發生的種種,突然有點說不下去了,他幾乎就要洗刷冤屈了,卻在此時丟了性命。他武功那樣高強,蠱術也十分了得,最後卻還是死在了心愛的蛇蠍美人手裏。
她捏緊了拳頭,這才繼續道:“殺掉秋露沒多久,老巫皇也去世了,各部一片混亂,而此時要接手巫皇之位的新巫皇卻還在閉關,在這種時刻,土昌吉突然表示,老巫皇之前已經任命自己為新任土王,當時火姬一如既往作壁上觀,木王心中存疑,卻也無暇分心,他的愛徒洪修從巫門的監牢裏逃了出來,不知所蹤。菖陽傳來噩耗,水姬自殺身亡,身為水姬的密友,他決定親身前往菖陽去查探個究竟,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死在了這條路上,再也沒有回來。而這一切,其實是個局,而設局的人就是你——土昌吉!”
土昌吉仿佛已經聽不見胡霜所說的話,他閉著眼睛,嘴角噙著冷笑,一言不發。
“是你,在天刑司內部設局,讓洪修以為有人要致他於死地,從而從你事先預留的漏洞中逃獄;也是你,從水部調來水嬌嬌做你的副手。”
有人詫異道:“這和水嬌嬌有什麽關係?”
“就是啊,不過你聽說了沒,前幾日水嬌嬌也回巫門了,結果……”那人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竟有此事?”
“別說了,先聽吧!”那人向著擂台上胡霜的方向點了點下巴。
胡霜望著狀似冷靜的土昌吉道:“你為什麽要設計讓洪修逃獄?因為洪修出逃,才能證明在關鍵的時間節點你都在追捕他,你為什麽選擇水嬌嬌做你的副手?因為從水嬌嬌身上可以得知水姬的精確所在,要殺水姬,這是極其關鍵的一環!”
土昌吉睜開眼睛,蔑視地挑了胡霜一眼,身子傲慢地搖擺起來:“嗬,簡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我當年統領天刑司,做事情都是秉公辦理,水嬌嬌在天刑司服役多年,早就是我的副手了,刻意安排?無稽之談!”
“是嗎?她一個水部最厲害的蠱女,為什麽願意做你天刑司的副手?她又不是核心弟子,沒有這個義務,為人又不熱心功名,為什麽呢?”
土昌吉冷笑道:“巫門弟子都是要服役的。你連這等常識都不知道嗎?”
“天刑司副手難道不是最累最浪費時間的嗎?她為什麽要挑這種活兒……”
“這……”
“因為她愛你啊!”
土昌吉臉色一沉,冷哼:“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從未同我說過,我又如何知道?”
胡霜冷哼一聲:“不知道?那你在她身上花的那些功夫,又是什麽意思?”
“你胡言亂語什麽?”
胡霜蔑視地看著他:“你不承認也罷,我們且說事實,當年追捕洪修沒多久,水嬌嬌就染上了怪病,身形巨變生出虯髯,因此,她離開了巫門,尋了一處深山隱居。這一次她回來,她親口所說,她心中一直有個遺憾,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她一定要趁這次巫王盛會將自己曾經做錯的這件事告知巫皇,然而,還不待她見到巫皇,就被殺掉了。殺她的人是土部的殺手雎雅雅,這件事情鐵證如山,你且說來,你為何要指示雎雅雅殺掉水嬌嬌?”
土昌吉道:“妖女,人雖是我部殺手所殺,卻何以見得是我指示?那雎雅雅已死,是被人利用後殺人滅口也未可知。哼,如你所說,我若當年連秋露都一刻也不能留,又如何留著水嬌嬌多年?再說了,如果她真的認為是我害死水姬的,那為何當年不直接去告發我?胡扯!”
胡霜眼睛逼視著他:“告發你?她到死都以為你是好人,以為是自己泄露了水姬的蹤跡,導致水姬被殺,和你一點關係都無。她被你下了毀掉容貌體態的藥物,覺得自己配不上你,躲在深山這麽多年,回了巫門,最想見的人卻還是你。因為你對她的虛情假意,她幾乎失掉了意誌,她雖然沒有菊夫人那樣和你貼心貼意,卻也是用自己的一生來喜歡著你,可是她得到了什麽?任何愛你的女人,哪怕是菊夫人又得到了什麽?她死前,我聽她唱的歌中淨是悲哀之意,她一個如此聰明善解人意的女子,最終卻淪為了你的殺人工具,就算你做到巫皇又如何?她早已看透,你要的不過是更大的權力和永不滿足的欲望罷了,她對你早已灰心。”
台下眾人聽得懵懵懂懂,土昌吉的神色終於變得異樣:“你胡說!小菊和我在一起很幸福的,她當初就是想過這樣的日子……我們……我們……”
胡霜冷冷一笑,輕輕吟唱起來:“異處相逢晚,依依作別難,暮秋風露客衣寒。又向巫門外話悲歡。瘦馬行霜棧,輕舟下雪灘。嵯峨山下一紅衫。為說廿年常寄夢魂間。”(陸遊詞改編)
她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一闋詞卻唱得婉轉好聽,仿佛把歌中那深深的哀愁也帶到了眾人眼前,讓所有人感同身受,以至於這夏日正午,也讓人生了些寒意出來。
眾人凝神聽著,這歌曲不是巫文所唱,亦沒有妙音蠱夾雜其中,卻還是讓許多人迷惘惆悵。
崔寧目視著擂台上的胡霜,隻覺頭皮發起麻來,他突然記起,那日神算街的地洞之內,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胡霜。為何他見到她會覺得麵熟?因為他早已在兒時見過她,雖然她的相貌氣質全部變了,甚至聲音都變了,不像從前那樣宛若黃鶯,分明已經變得沙啞,他還是認得出來,這獨特的歌唱方式,那細微處的聲音處理,不會錯。
她是灼灼郡主。
那年,他有幸跟隨父母和哥哥一同參加宮宴,那個極美的女孩,一身黃衣立於眾人麵前,自信地唱著歌跳著舞,雲齊為她伴奏。她長得像白皇後一樣白皙秀麗,卻有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睛,顧盼生輝,她唇角時時刻刻漾著淡淡笑意,整個人如發著光一樣,雲齊那般高傲的人,一雙眼也死死鎖在她的身上。
可是,眼前的胡霜,除了眼睛,卻沒有其他的地方和灼灼有一絲相似,甚至年紀都對不上。他記得,灼灼和雲齊一般大,比自己還要長兩三歲,而胡霜看上去至多不過十五。更何況,灼灼郡主不是早就死去了嗎?
他的腦中一時嗡嗡作響,回憶起薑名煬、雲齊對待胡霜時的異樣,隻是死死看著胡霜。如果她是她,她為何會出現?為何又變成這樣?
一曲唱罷,胡霜微微一笑:“土昌吉,你聽不懂嗎?這首歌裏早已沒有你的位置,你是她的恩,可是她早已不再眷戀,若說還有什麽讓她牽掛,怕也隻有對秋露的無限悔恨。”
“你胡說……不是的……”土昌吉明顯有些慌了,抱著菊夫人的屍體:“她是愛我的,她是為我而死的,她可能這些年是有些倦了,她不是變了心,隻是……隻是怕在這緊要關頭給我拖我後腿……她知道我隻愛她一人,我對水嬌嬌不過逢場作戲……當初為了讓她放心,我還給水……”他終於醒過神來,怒視著胡霜:“你這妖女,差一點又上了你的當!”
胡霜輕笑一聲:“土王大人從來隻讓旁人上當,自己又怎會上當?讓我們來說一說,當年的水嬌嬌是如何上了你的當,一步步成了你的棋子!你向來知道水嬌嬌戀慕於你,於是便捏造謊言利用她,告訴她你本來已經是巫皇任命的土王,但必須所有巫王都同意你才能正式上任,但是因為你秉公辦理洪修的案子,以至於木王對你懷恨在心,從中阻撓挑撥,你知道水姬馬上就要去菖陽了,你必須要在她從菖陽回來見到木王之前見到她,向她澄清誤會,讓她為你做主,不讓她先聽信木王一麵之詞對你生出誤會,讓你的巫王之位不保!”
“什麽?”場中嘩然,連火姬都震驚了,當年難道不是巫皇在臨死之前將土昌吉拔擢為土王的嗎?她記得當年巫皇還征求過她的意見,所以從來也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情的真偽。
如果連這巫王之位都是假的,那這土昌吉身上還有什麽是真的?
“胡說的吧,這種假如何做得?”
胡霜揚高聲音道:“你們有誰見過前任巫皇留下的任命書嗎?”
“這……”眾人細想,確實沒人見過。
這一下,整個葉娑校場都亂套了。
“好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眾多弟子異口同聲地喊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嵯峨昊道:“且聽胡姑娘把話說完。”他聲音不高,但眾人頓時就不再多言,隻是眼神中依然放射著憤怒的光芒。
胡霜繼續道:“水嬌嬌在你的蠱惑之下鬼迷心竅,在急著出門的水姬身上下了追風蠱,但是她旋即就後悔了,也不打算將這件事情告訴你或者是任何人,而是想等水姬回巫門後向她坦白。屆時,再將追風蠱的配方備案,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你比她想象中狡猾厲害得多。你早就知道她在研製追風蠱,也確信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現下,隻要能從她嘴裏套出追風蠱的用法即可。但是你不打算親自來了,因為你已經沒有時間,你必須立即出發去菖陽,套出追風蠱用法的任務隻能交給菊夫人了,你讓她易容成你的樣子,帶領著水嬌嬌和眾人一起追捕洪修。”
胡霜:“菊夫人得到用法後,用鴿信將消息傳遞到你們事先約定的地方,你通過追風蠱找到了水姬,然後趁其不備殺了水姬,奪走了玄冰玉。在得知木王將前來菖陽調查水姬之死時,你做好了準備守株待兔,暗殺木王。你手段毒辣,木王不堪其辱,便刺破了絕情蠱的蠟丸自殺。”
陽關刺眼,土昌吉漸漸仿佛聽不見胡霜所說的話,隻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合,校場中眾人的目光在陽光的反射下看上去是那樣憤怒和鄙夷,而這裏麵許多人,曾經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充滿著崇拜與害怕,他將眼光放遠,隻見葉娑校場對麵的懸崖上似有什麽在隱隱反光,依稀還有人頭攢動,他沾血的嘴角詭異地咧出笑來,慢慢地將菊夫人的屍首放置一旁,站了起身,依然還是素常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隻是不再憨厚。
土昌吉向著胡霜靠近道:“哼,你說的沒錯,水姬是我所殺,不過她當時離死也沒兩樣了,看她那痛苦的樣子,我殺了她不過是讓她解脫罷了。木王也是我殺的,那個老傻瓜,跟他那個紅毛弟子一樣傻,我在路上狙擊他時,他那個驚訝的樣子,真是好笑,這樣的人又怎麽配成為巫王呢?”
本來一直在抵死不承認,突然全部承認,場中諸人,哪怕有些心裏覺得胡霜所說是事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到傻眼,大氣不敢出。
土昌吉環視眾人,將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看上去派頭十足,輕哼一聲:“世間事成王敗寇,世間人跟紅頂白,我承認,今日我功力和蠱術確實都不如嵯峨昊,但是,你們也無須高興得太早。向來時勢造英雄,形勢比人強,誰輸誰贏還沒有定呢!如果沒有我,你們裏麵的許多人早就被大昱趕盡殺絕了,若是沒有一點魄力,一味地立牌坊,講究什麽仁義道德,又如何能保護得了你們呢……我勸你們快些歸屬於我,以免待會……”
胡霜聽他不像是虛張聲勢,不知為何他竟完全改了口風,思索一番,猛地抬頭向對麵懸崖看去,果然看到有鎧甲在反光,有人頭在隱隱地動,她向著那邊微微點頭,隻見那邊懸崖頂端出現了一整排穿著鎧甲的兵士。
嵯峨昊和火姬也將目光投向那邊,一時間場中諸人都往那邊看去。
有些人已經慌了:“看,那裏有兵馬,大昱的兵馬!”
多年前被大昱士兵圍剿的恐慌又一次浮上心頭,已經有人驚叫出聲。
“……不然,休怪我土昌吉刀劍無眼!”土昌吉一邊如此得意地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下麵的一眾土部弟子和嵯峨昊身邊的火姬。
葉娑校場內的眾人看到崖頂上的兵士已然慌了,有土部的知情弟子小聲嘀咕:“這該不會就是那個薑公公帶來的火器軍吧!”
火姬亦變了臉色,隻有嵯峨昊還神色如常。
“不是說有火器嗎?怎麽都是箭啊!”有人正問道。
卻聽到“咻咻”箭響,那一排士兵將手中箭穿風而射,隻聽到場中有人尖叫捂頭,卻沒有聽到有人中箭的聲音。
“箭呢?”
有人倒抽一口氣,眾人四望,卻看到擂台上有個人幾乎已經被射成了篩子,不是旁人,正是土昌吉!
沒穿衣服的上身插滿了箭,腿上也中了箭,卻沒有直接倒下,而是僵立在那裏,臉上的笑容十分詭異,眼睛裏全是不相信。他踉蹌了兩下,這才終於仰麵倒下。從前在巫門呼風喚雨之人,就這樣一日之內全然坍塌,死法之狼狽,讓人心中不免生出寒意。
胡霜對著嵯峨昊道:“陛下不用擔心,那上麵是我的朋友。”言畢,對著上方吹了個呼哨。一個一身灰色綢衣的清瘦書生站到了懸崖邊上。
崔寧一眼認出這是單明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眾人圍觀那崖頂,都以為此人既然是胡霜的朋友,又生得很有氣質,怕也是個高手,怕是要從懸崖上直接飛身而下,誰知那人卻轉身不見了,隨即那些兵士也不見了。
胡霜對著嵯峨昊道:“還請陛下稍等片刻。”
嵯峨昊點點頭。
火姬卻已經站起身來,對著眾人道:“還愣著幹什麽?今日已經將巫門內的奸邪除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吧,去把校場的門都打開,再把這擂台上的狗男女給我拖出去喂……”她心中免不了驕傲,土昌吉汲汲營營一場,最後還不是給自己做了嫁衣裳,畢竟,現在她可是唯一的巫王了。
然而嵯峨昊卻麵色一沉:“稍等,今日的巫王盛會,我還沒有宣布結果。”
眾人俱原地跪下:“陛下!”
嵯峨昊道:“我宣布,從此巫門不再設立巫王,也不再設立派別,大家可隨意著衣,此番返還巫門的遊散蠱人願意留下來的,可以留下來。巫門以後解蠱之術不再受禁,除非鬥蠱,不可對同門下蠱,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對白菜下蠱,我巫門從此就是個尋常江湖門派了。”
眾人聽到他這樣說,俱是一愣,嵯峨昊繼續道:“當年,巫門先人發明煉蠱之術,並非為了害人,也隻是想要作為一種修煉之術,修習煉蠱之術,同修習別派武功並無太大區別,就像胡姑娘,她雖善於使毒,卻隻是為了救人服務。”
眾人不語,卻聽到哪裏傳來孤獨的掌聲,看到那灰衣書生從角門步入,腰上掛著一黃一藍兩柄長劍,身後跟著一隊兵士,他笑嘻嘻拍著巴掌:“新巫皇果然有魄力,我單明庭第一個為巫皇叫好。”
“這位是?”嵯峨昊望了胡霜一眼。
“這是單明庭單大人。”胡霜從擂台上一躍而下,這時崔寧也走了過來,卻沒有去看她,走到單明庭旁邊,拱手道:“駙馬爺!”
單明庭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點頭:“崔二爺貌似同從前不大一樣了。”崔寧有些激動又有些羞澀,沒有說話。
單明庭望著嵯峨昊道:“新巫皇有向善之心,明廷願意回大昱向皇上稟明巫皇重整巫門的決心,讓皇上下旨解除對巫門的封鎖。”
嵯峨昊一笑,掃了一眼單明庭身後的兵士:“有勞這位大人,剛剛我還以為大人和土昌吉是一夥兒的。”
“嗬嗬,誤會誤會,實不相瞞,我身後這些兵士確實是由薑名煬薑公公調配而來,原是為土昌吉助陣,隻是後來其中發生了些變化,說起來多虧了胡姑娘呢!”
“哦?此話怎講?”
單明庭一邊擦著滿頭大汗一邊笑道:“陛下,個中曲折關涉我大昱機要,可否借一步說話?”
嵯峨昊點頭,對著場中諸人道: “今日就都先行退下。後續事情我會讓令狐一一去各部理清。近期我還有些私務需要處理,巫門中具體事務,大家聽命於令狐便是。”
一時場中人都將目光聚集於令狐身上,他是從前金王的首徒,這些年行走巫門,行醫解蠱、仗義疏財,雖然沒有職務,其實大家在心裏對他都有幾分敬佩,剛剛又聽聞他年輕時被師父背叛,免不了又添了些同情,也就都默認了嵯峨昊的安排。
就連火姬都在心裏想,令狐這個人,老實本分,可惜不夠精明,不過這也好,以後自己操作的空間也就大了,連忙對一旁的春琴使了個眼色。
春琴輕咬了下唇,卻還是依言走到令狐身旁,嘴裏已然換了稱呼:“令狐大人,需要什麽幫助的,我們火部鼎力支持。”
令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後的火姬一眼:“春琴姑娘,你身上的蠱毒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如果姑娘不嫌棄,雖有些麻煩,但是我也能幫你解除,現如今已經沒有什麽火部金部了,你也該為自己多考慮考慮了。”
春琴聽他如是說,愣了一愣,仿佛才醒過神來一般,對著令狐一拜:“多謝令狐大人,那就麻煩大人了!”言畢,眼中已經有淚,看了火姬一眼,亦拜了一拜,轉身和退場的人潮一同去了。
火姬一臉不敢相信和氣急敗壞,對著令狐冷笑:“你竟然知道她中了我的蠱?哼,也對,好個離間計,你埋伏在巫門裝落魄裝了這些年,我竟然全然沒有想到你身上去,隻當你是個老實頭。你們真是厲害啊,弄死了土昌吉,又這樣對我!哼,花無百日紅,你也是個土埋半截的人了,我且看你風光到幾時!”言畢,瞪了一眼圍觀的幾個火部弟子,仰著頭擰身而去,一身金色勁裝和頭上的金飾閃閃發光,耀得人眼花。
令狐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苦笑一聲,並沒多說什麽。
此時場中諸人俱離去,隻有擂台上的土昌吉和菊夫人的屍首還在,卻沒有人去為他們收斂。
此時校場中心,便隻剩下巫皇和單明庭等一幹人等,單明庭噓了口氣道:“當日六王爺、崔公子及我三人離京之時,王爺其實一直都在等胡姑娘的音信,離京後特地派了專人到神算街給胡姑娘住所送信,詳細交代了我們要去的地方,以及如何聯絡等等這些事情。本來路上還擔心胡姑娘會收不到,結果在泰禾便收到胡姑娘的來信,說是在嵯峨山附近遇到薑名煬後一同入了巫門,發現薑名煬與巫門的土王有牽連,讓查查京城兵部裏有沒有異動。”
崔寧聽到這裏,腦海裏響起胡霜說的:“不逗你了,之前我的事情辦完了,想去毓王府見六王爺,吃了閉門羹,又去你家裏。你那個仆人崔九說你進了一趟宮回來就神神秘秘的,還去書集上買了嵯峨山堪輿圖,然後就不見了。我知道巫門的總壇便在嵯峨山,估計著你們要來找絕情蠱解藥,便跟著來了。”
他原本以為,她真的是衝著他而來的。心裏不免失落,想來,自己真是夠傻的。
“六王爺向京城去了信,果不其然,去年,八王爺才統領了兵部,崔大將軍先前又一直在家休息,歸他管的那支火器軍去年就歸了八王爺。八王爺倒了勢,兵部盤點時卻不見這支火器軍的蹤影,而胡姑娘又在西南見到了薑名煬,我們估計,當是在嶽貴妃被貶八王爺被廢之前,就把他們給派了出來。要知道,現如今,嶽貴妃和薑名煬都是戴罪之身了,但這支部隊當時已經出發,又怎麽能知道這些變化?所以啊,六王爺就命我,帶著皇上臨行前賜給他的祁陽劍和汗血馬,一路奔馳而來,終於在前兩日就將這隊火器軍給攔截了下來,差點沒把我給跑死,怎麽樣,趕得是否及時?”
崔寧聽到單明庭這樣說,不由想起先前在純陽山莊之時,恐怕薑名煬就一直和這支火器軍在暗中聯絡。
一旁站立的糜豐歎一口氣:“真是多虧了胡姑娘。萬幸!”
單明庭拍了拍糜豐的肩背道:“糜兄弟,這次也多虧了你們,害你們擔心了。”
糜豐誠惶誠恐道:“駙馬爺客氣了,這都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胡霜道:“當時我去了信後六王爺未再給我回音,所以具體如何,也並不知曉,好在結局總是好的。隻是不知這薑名煬現下在何處?”
單明庭拍了拍巴掌,聽到鎖鏈聲,角門處又走出幾個兵士,帶來了身纏鐵鏈的薑名煬,他此時遍體鱗傷,頭發淩亂,嘴上被胡亂塞了布條,細長的眼睛輕蔑地掃過擂台上的土昌吉和菊夫人的屍體,目光定在胡霜身上,眼下的藍痣跳了一跳。
崔寧問單明庭道:“單大人現下打算如何處置薑公公?”
單明庭道:“這批火器軍現下也要返京了,順便把這廝帶回京城交給刑部審問,畢竟,嶽貴妃做的那些事情,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正說話間,卻見薑名煬不斷掙紮,單明庭摘下了薑名煬嘴裏塞的布條:“薑公公可是有話要說?”
“我有話跟胡姑娘單獨說。”
單明庭看了胡霜一眼,胡霜點點頭,扯著薑名煬走到一邊:“薑公公,不知你有什麽事情要同我說?”
薑名煬睨了她一眼:“之前為什麽要救我?”
胡霜迎向他的目光:“上天有好生之德,舉手之勞罷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薑名煬一笑:“咱家素來不願意欠別人人情,總有一天我會還給你的。”
胡霜也笑起來:“薑公公保重,我等著這一天。”
薑名煬看著她的笑臉,有些失神。
胡霜道:“薑公公此番回京,有何打算?不會真的坐以待斃吧!”
薑名煬沒有像先前那樣說話噎死人,沉默半晌道:“此次咱家回去自然是要去保護我家娘娘,姑娘不會不記得六王爺母子的手段吧,再說了,我家娘娘心氣高,我擔心她那剛強的性格。”
胡霜低頭一笑,嶽貴妃在旁人心中豺狼一般,在薑名煬心中卻是這般:“什麽六王爺母子的手段,恕小女子不知。”
“灼灼姑娘,到如今,你難道還要瞞我嗎?我一直沒有弄明白的是,經曆了這些你為什麽還是回到了鄺雲齊的身邊,難道世上真的還有情深至斯的事情嗎?”
“當年的事情,我隻記得椒房殿被圍之前,我曾讓人給雲齊送信,他卻沒有來。但是想一想,他自有他的苦衷,其他的巫蠱之禍中的那個證據,也就是那個娃娃,我確定裏麵是沒有任何與巫蠱相關的,可是想想,若是皇上欲加之罪,那個娃娃有沒有問題都是無所謂的,白後在大昱無根無基,廢掉她,隨便一個借口便好!崔妃也隻是個棋子罷了。”
薑名煬露出訝異的神情:“你竟然不知道?”
胡霜望向他:“知道什麽?”
薑名煬:“且不說那個娃娃是皇上指派崔妃母子執行還是崔妃投機正中皇帝下懷,你可記得當日白後被傳喚至岐陽宮時,曾見過什麽人?”
母親去岐陽宮之前見過什麽人?
薑名煬輕哼一聲:“你竟不記得?是當年崔嬪的貼身大太監王世。”
單明庭將冥靈劍交與糜豐,命他與卓忠帶火器軍、薑名煬一道回京。
嵯峨昊對胡霜道:“這次能讓土昌吉伏法,實在是多虧了胡姑娘,解藥之事,我必當不遺餘力。”
崔寧看著他這般說完,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巫皇陛下的意思是?”
“實不相瞞,雖然我確實知道解除絕情蠱毒的大致方法,但是這解毒之事,關乎生死,精密非常,不可有一點不慎,這世上親眼見過如何解蠱的人,其實是單若霖。所以,我想我們此番必須到菖陽,才能真正配出絕情蠱解藥。”
“這麽說來,解藥果然一直在單若霖手中咯?”單明庭道。
嵯峨昊搖頭:“不,這樣說來也有失偏頗,他雖見過,但並不熟悉,恐怕也隻知道方子,具體的配比和調製方法恐怕並不知情。”
單明庭驚訝道:“隻是,陛下又是如何知道單若霖躲在菖陽的?”言畢看了崔寧一眼。
嵯峨昊:“駙馬爺誤會了,並沒有人告訴我單若霖的藏身處。我和他因為一些原因,早年間也算是有些交情。大概六七年前,他突然找到我,問我借錢,他說他被女人騙了,差點上了當,他覺得哪裏都沒有菖陽安全,對我說這輩子都不會再離開菖陽,所以我猜測他人在菖陽,但是他具體藏身何處,我並不怎麽清楚。”
崔寧心想:被女人騙了?六七年前?單若霖口中這個女子會不會是遙清郡主呢?
“單若霖?”胡霜皺眉,低語道:“我聽說他不是宣稱他早就不記得解藥是什麽了嗎?”
嵯峨昊不響,隻是勾唇一笑。
在單若霖這件事上,崔寧得到的信息比胡霜多,看嵯峨昊的反應,他猜測遙清公主說的應該沒錯,單若霖絕對是知道這解藥配方的。
崔寧突然想起在京城時皇帝說的和單若霖相關的那些事情,連忙問單明庭道:“駙馬爺,你們這回見到了單若霖嗎?他可是安好?”按道理遇刺這件事情過去也有半個月了,看單明庭此時的樣子,單若霖應該還活著吧。
單明庭歎了口氣,撓了撓額頭:“這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巫皇陛下說得對,這單若霖是個滑頭無疑,解藥之事,關鍵非常,本來皇上留給我們的時間就不多,如果巫皇陛下願意襄助,自然是再好不過,因為,因為……”
嵯峨昊見他欲言又止,便道:“單大人不妨有話直說,我既然答應了胡姑娘要幫忙,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的。”
單明庭:“那在下就照直說了,本來這次六王爺想親自來這嵯峨山的。但是我們在泰禾遇到了麻煩,毓王擔心他離開,我又不會武功,那單若霖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才派我來這邊,自己留下來保護他。”
崔寧聽他這樣說,心下升起疑惑來,這單若霖到底遇刺沒有啊?難道那夥行刺者一直沒得手,一直還在和他們周旋?
胡霜道:“這麽說來,六王爺在泰禾是遇上勁敵了?到底是何人?所為又為何?”
單明庭皺眉道:“實不相瞞,就是看不出來此人來路,隻知功力深不見底,且神出鬼沒,我們本就人少,也不敢輕舉妄動。”
胡霜聽得十分認真:“怎麽個深不見底?”
“此人其實一直沒有真正露麵,一直藏在泰禾邊上那座名為永夜山的深山上。”
“永夜山?”嵯峨昊聽到這三個字明顯變了臉。
胡霜道:“有什麽不對嗎?”
“當年水姬就是死在那裏,永夜山上。”
“所以,陛下是懷疑此人同水姬之死有關?”
嵯峨昊點頭,對著單明庭道:“單大人既然能說出此人功夫如何,想來是已經有人同他交過手了。他的功夫是內家還是外家?絕招又是什麽?”
“這個,陛下不知,在下對功夫實在是一竅不通。具體的事情,你們到了泰禾便自會知曉。說起來,現下那邊的情況也不知如何了。”單明庭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嵯峨昊神色。
崔寧聽單明庭如此說話,便知道他是有心半含半露,泰禾那邊究竟是怎樣一種情形,恐怕不簡單。
嵯峨昊點了點頭:“當年土昌吉將胭脂的屍骨帶回,便被我埋在了巫門裏的水部故地,我時常也有去永夜山拜祭她的念頭,隻是因為……一直未能成行,今次也算是一償夙願吧!”
眾人既然一拍即合要一同去泰禾,便開始準備,單明庭先向雲齊去了鴿信,嵯峨昊又調派了上好馬匹,胡霜、崔寧、單明庭、嵯峨昊一行四人晝夜兼程一同向泰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