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觀這頓晚膳,吃的是素齋,食材之珍、做法之精竟連皇親貴胄雲齊都感到心驚。然而這一切對天誠道長來說卻是如此的習以為常,他甚至心不在焉,除了招呼雲齊等人,自己並未吃下去多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縱是這般,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麵具般的笑容,仿佛永遠都不會摘下來。
晚飯之後,獨剩下雲齊和崔寧坐在這樓閣之內,一時無言,崔寧望向窗外,一派夕陽西下草木繁盛的樣子。
雲齊問道:“你同那胡姑娘兩次見麵,覺得她武功如何?”
崔寧回憶道:“其實我並沒有看到她真正動手,無法知曉她武功的深淺。但是她善於用毒,卻是不得不小心的。我懷疑,之前那些兵士毫無知覺,並非她輕功了得,而是……”
“你是說……”
“我懷疑她用了讓人無知無覺的迷藥。”
“無知無覺?”
“是的,她使毒的方式同別人不一樣,尋常人用毒多是塗抹在暗器之上,或者噴抹入人口鼻,氣味濃烈,必須近身攻擊。她不是,她用的毒無色無味無形,十分高明。這樣聯想,讓人無知無覺也並不困難。不過我們目前並不能確定入塔的宵小是否是她,所以……”
“其實,是否有宵小真的入塔都是問題。”
崔寧問:“公子爺可是有什麽線索?”
雲齊搖頭,淡然道:“現下我們也沒有什麽籌碼捏在手中,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雖是皇子,但現下處境堪憂,每走一步都需要極其謹慎和小心,又怎麽會僅憑天誠的一麵之詞就相信他?
外間傳來人聲,二人不再說話,側目看到來者是肖明琇和天誠道長。
肖明琇換了一身黑衣,長發用黑色頭巾包住,隻留一根銀色米珠簪子,是她常戴的,一色黑更襯得她的麵孔白中透紅,曼妙的身材被緊窄的勁裝勾勒得十分玲瓏。
天誠還是一副客氣又諂媚的樣子,笑嘻嘻地對雲齊道:“齊公子,船隻和度牒名冊都準備好了,還請屈尊過塔。”
雲齊點點頭,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天誠道長精通藥典,可聽說過哪一味毒藥是無色無味無形的?”
天誠一臉愕然,訥訥半晌道:“這個……這個……貧道用藥的目的是為了助人長生,對那些毒藥並沒有什麽研究。”言畢,又顧左右而言他道,“齊公子,這是你們要的度牒名冊,今日守夜,公子看著這些,正好消磨時間,如果沒有別的需求,貧道就送諸位上船了。”崔寧朝那邊看過去,這度牒和名冊足有半人高。
雲齊似笑非笑道:“敢問道長,這塔中藏著諸多機要,你老人家竟放心我們三個在裏麵過夜?”
“這個……齊公子說笑了,公子是國士無雙的真君子,崔公子和肖姑娘更是人中龍鳳,小道有什麽不放心的。”
幾人上得船去,肖明琇接過小道士遞來的燈籠插於船杆之上,暮色降臨,遠遠看去,黑黢黢的碧津塔如怪獸一般聳立在湖心。
“這塔是天師親自設計,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於典籍、醫藥、機栝、建築等各類均有大成。”天誠道長一邊看著這塔一邊讚歎,言辭中仰慕與懷念溢於言表。
“道長身為天師親傳弟子,又承其衣缽,亦不同凡響,正是年富力強,將來成就不可估量。”雲齊笑道。
燈光剛好照映在天誠的臉上,崔寧朝他看去,他那漂亮的臉上依然戴著那張諂媚的麵具,顯得那漂亮十分油滑,他不由得想到,當年天師離去,天誠不過才二十多歲,竟就做到掌門之位,這其中曲折,真是讓人好奇。
“道長,聽說當年天師離開碧落觀是不告而別,他究竟去了哪裏?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嗎?”夜色中,肖明琇的聲音響起。
“師父做派向來異於常人,這個,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們哪裏猜得透?到了,諸位請隨貧道這邊來。”
天誠提著燈籠,雲齊和肖明琇緊跟,崔寧看了一眼那半人高的書冊,歎了口氣,上前扛了起來。
“胡霜,十八歲,籍貫西南,現居碧落山碧落鄉碧落村,為村民楊四侄女,於去年逃荒尋親而來。你覺得……這個身份是真是假?”雲齊手中捧著一本名冊,斜倚在一處蒲團上,漫不經心道。
崔寧沉吟:“年齡似乎是對不上的,她看上去至多十五歲。”他雙腿相盤坐於地上,手中亦捧著觀內道士的度牒,在細細查看。
雲齊喃喃道:“可是行事做派卻一點兒都不像孩子啊,真是可疑!”他一邊說著,一邊好似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塔內陳設。
這塔共有七層高,由烏鐵所造,中心的太極圖標之上是三層高的煉丹爐,燃著一點虛弱的火苗,爐灶之外是可供人活動的區域,放著幾個蒲團和茶爐,最外麵是一圈窄窄的鐵製旋梯,旋梯邊布滿書籍,一直延伸至塔頂。塔頂似有機栝,天誠道長插入秘鑰之後,塔頂沿著四方收入塔身,此刻塔頂是空的,正對頭頂的是一輪圓月。
“公子爺可是有什麽發現?”崔寧見雲齊看得入神,忍不住問道。
“這塔仿佛活的一般,竟然能隨著光線明暗調整塔頂的角度。”
“這妙手天師果然是個不世出的天才,隻是,這塔存在了這麽多年,中間是爐火,四周是紙書,相隔這麽近,居然沒有被付之一炬,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崔寧四目一望,隻覺得這碧津塔像是個巨大的煉丹爐灶。他盯著眼前的火爐,看著其中明昧的爐火,總覺得哪裏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些度牒上可有什麽線索?”
“這些度牒自然沒有問題,隻是有件事情非常奇怪。”
“可是這觀裏的道士都非常年輕?”
“對,竟然沒有超過四十五歲的。這種百年大觀,年老的道士都去哪裏了呢?”
雲齊望向虛空,突然道:“你查一查裏麵有沒有一個叫作天樞的道士。”
崔寧仔細查閱翻找,卻一無所獲:“並沒有。”
雲齊凝神道:“這就奇怪了,依他的性格,似乎也不會離開這裏。”
“這天樞可是公子爺的故舊?”
“故舊算不上,隻是我小時候隨父親來過這碧落觀,當時知道這裏有個道士,法名天樞,是天誠的師弟,我對他印象十分深刻。”
“他有什麽過人之處,讓公子爺如此難忘?”
雲齊想了想,說:“算不上過人之處吧,我之所以難忘,是因為他的緊張。”
“緊張?”
“是的。當時父皇的鑾駕停在這觀裏,天誠前來接待,身後站著觀裏的長老和他的一眾師兄弟,那天樞就站在天誠的身後。他雖然隻是站著,你亦能看出他十分緊張,那種緊張得幾欲昏倒的樣子讓我對他印象深刻。”
“第一次麵聖,想來自然是緊張的。”
“不是那種激動的緊張,而是因為人多而感到痛苦,想要快點兒離開的緊張,或者說,是害羞。”
“公子爺真是目光如炬,如此細微的情緒都能體察。”
雲齊苦笑道:“也許是感同身受吧,當時母妃一直不受寵,不管我如何努力,父皇似乎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之後因為白皇後一直無子,受到朝臣彈劾,父皇在一眾皇子裏選擇了我,成為白皇後的義子,我的人生才從此不同。白後雖然對我很好,但是我依然時時刻刻都感覺自己不過是個冒名頂替之人,害怕人多,害怕和人接觸。”雲齊談及往事,內容雖並不愉快,臉上卻掛著一抹恍惚的笑意。
崔寧想著,成為白後的義子,不僅改變了雲齊的命運,亦改變了他們崔家人的命運,十幾年榮華隨之而來。可是白後自己的命運卻是那樣的淒慘,她出身鄙陋卻心地純良,就算一時盛寵又如何?根本在皇宮這種地方活不下來。
他還記得聽姑母崔妃說過,當時白後被廢,嶽貴妃奉命前去椒房宮查抄她施以巫蠱的證物,卻發現堂堂皇後節儉到不可思議。嶽貴妃踢了踢皇後的衣物,冷笑道:“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不過幾件爛衣物罷了。”
二人正追憶宮闈往事,突然聽到外間一道女子的喊聲,驟然而止。崔寧細聽,覺得同肖明琇的聲音一般無二,心下一急,飛身而出。然而,整個碧津湖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平靜得無人一般。
他記得剛剛和雲齊說話間亦能留意到肖明琇在外間巡視的腳步聲,此刻,怎麽竟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了呢?
“明琇?”他焦急地喊起來。
不遠處的暮色中,一挺竹竿從水麵緩緩飄來,上立一黑衣人,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崔寧:“究竟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隻是不言語,踩著竹竿渡水而來,離崔寧越發近了,崔寧內心害怕得發起毛來。立於一根竹竿不翻沉,還能如此輕鬆淡定地控製它前進,此人內力不可估量。
那人越來越近,身影也漸漸清晰,看得出來是個女子,十分瘦小的女子,蒙著麵,隻露出一雙亮極的眼睛。她的長發在頭頂盤成發髻,獨獨插著一隻簪子,那簪子讓崔寧覺得格外眼熟,分明就是肖明琇時常簪戴於發間的那枚米珠銀簪。
“你究竟是誰?你……你把明琇怎麽了?”崔寧道。
那黑衣女子跳下竹竿,向崔寧走來。她明明瘦小,渾身卻散發出強大的氣場,那步態竟像一隻戲鼠的貓,緩緩地,殘忍地,並且,透露著幾分愉悅。
崔寧目視著那雙極其少見的眼睛,那樣熟悉,竟然不覺得緊張了,輕喚:“胡……胡姑娘,是你嗎?”
那人卻不回答,輕抬手做出起勢,眼神一淩,劈掌向崔寧而來。
掌風拂麵,崔寧下意識揚袖擋開,躬身掃腿攻來者的下盤,那女子輕輕躍起,趁這個空當,崔寧撒腿往碧津塔跑。
他輕功雖不及肖明琇,卻也相當出眾,此時足尖點地,飛身而起,如燕子展翅,傾而便要逃脫。那女子卻不依不饒,“唆”的一聲,一根白練從袖中射出,從背後纏住了他的脖子。
崔寧吃痛,回身揚袖,裏麵“呼啦啦”射出一串鐵鏈子,卻還不待近身,就被那人用掌風擊落。被白練製住的崔寧滾到了地上,眼睜睜看著她悠閑地將白練一節一節收回,自己狼狽地被拖拽到她麵前,黑夜裏她那漂亮的眼睛閃著光芒,似訕笑似挑釁。
崔寧又羞又惱,突然對身側道:“公子爺?”
那女子卻不上當,他也顧不得那麽多,雙手一邊拉拽白練一邊打算飛起狂奔,但這白練不知什麽材質所製,怎麽都掙脫不開。還來不及細想,那白練竟越收越緊,崔寧喉間窒痛,這短短一瞬突然變得綿長,眼前閃現諸般往事,他恍惚地想著,自己這沒用而又短暫的一生是否就此玩完?
這又有什麽關係?反正他本來就覺得很累了。
可是,明琇還不知下落,哥哥的瘋病還沒治好,既是表哥又是主子的雲齊的東山再起還沒有半點兒眉目,整個崔家……
這麽想來,他幾欲落淚,忽然,喉間的束縛消失,他愕然看向那黑衣女子。
熟悉的聲音響起:“崔公子,對不住了,我的本心隻是同你過過手,實在沒想到你的功夫這麽……不同凡響。”
“你!你……”崔寧想到自己被她這般又拖又拽的戲弄,心裏豈能不氣?但想到她到底隻是個小姑娘,也隻能作罷,定了定神,道,“胡姑娘,果然是你。明琇在哪裏,她還好嗎?”
胡霜一笑:“你很緊張她?她是你什麽人,你這般緊張?這樣的武功都敢上前來?”
崔寧想說明琇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細想來明琇似乎並不想承認這一層關係,不免支吾起來:“她、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胡霜一訕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吧!”
崔寧臉上發燙,他心中慶幸這是個黑夜,不會讓她看到自己的窘迫。
“放心吧,她沒事的,我隻是讓她睡了個好覺。”
崔寧略鬆一口氣,可心中又湧出更多的疑團:“在下冒昧地問一句,姑娘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夜裏不斷出入碧津塔,究竟目的為何?”
胡霜麵朝水麵,背對著他道:“沒什麽目的,就是想長長見識,怎麽?我也沒有傷害過誰,你們幹嗎要來多管閑事?”
“這……”崔寧被她的強詞奪理弄得說不出話來,“你雖武功高強,又神機妙算,但到底是個孤身女子,雙拳難敵重手,再厲害也會有吃虧的一天,在下,奉勸姑娘還是不要這麽任性……”
胡霜似乎心情甚好,沒有說任何反駁他的話,隻是靜靜地聽著,夜風輕吹,撥弄著她額前的幾縷碎發。
“還有就是,隨便搶別人的東西也是不對的,你弄暈了明琇,還要奪走她的簪子……”
胡霜淡淡道:“這簪子我很喜歡,讓我想起我……一位很重要的人。我想那位姑娘既然能得到崔公子這樣的男子的傾心,應該不會缺少這些吧。不像我,一個鄉下姑娘,還生得又小又醜……”
崔寧聽到這番話,內心止不住一陣尷尬,道:“不過是支米珠簪子,胡姑娘身為世外高人怎麽會在意這些?”
“我就是在意啊!”她似在逗弄他,“不過你若真的非要為你的心上人奪回簪子,可以拿東西來換。”
崔寧歎口氣,突然想起自己懷中還揣著一支沒送出去的寶石簪子。胡霜雖稀奇古怪,但到底是年輕姑娘,索性掏了出來:“胡姑娘,你看這個,可以嗎?”
這簪子十分小巧,粉色玉石圍著一顆鵝黃寶石拚成一朵初綻的茶花,在月色裏瑩瑩閃著光,黑夜裏看不清,那茶花旁邊還趴著一隻翠綠的玉蟋蟀,為這簪子添了些童趣。
“上次在下找姑娘測字還沒有給錢呢,這簪子,姑娘若喜歡,崔某就送給姑娘了。隻是那米珠簪子是明琇的愛物,還請姑娘歸還。”
胡霜自見到這簪子起,就一直不說話,此刻一把將簪子取走,拔下頭上的米珠簪子還給崔寧:“成交!”
崔寧握著簪子,心下一鬆,卻又莫名失落,倏忽間頭暈起來,隻覺得眼前的胡霜變作重影:“簪子上有……迷藥。”撲身倒地。
胡霜看了他一眼,將寶石花簪小心翼翼放入懷中,轉身入了碧津塔。
除了中心煉丹爐內曖昧的一點火光,這裏死氣沉沉,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胡霜四周一望,從懷中掏出半截黃蠟燭,用手籠著,伸到爐膛裏,卻還不待點燃,玄鐵樓梯上飛身下來一個人。
那人五官俊秀,氣質高貴,身形高大挺拔,月光從塔頂照下來,落在他的身上,襯得他俊美如神祇。
胡霜看著這樣的雲齊,有刹那的恍惚,以致慢了一瞬,讓他險些欺身而上。她立馬一個旋身,反手拋出白練,雲齊身形卻更快,躲過白練,“啪”的一聲,甩出一根鐵灰色鋼鞭,直衝胡霜而來。
這鋼鞭也不知是什麽來曆,鞭身滿是棘刺,鞭首仿佛蛇頭,每鞭一下,咻咻直響,如毒蛇吐芯,同胡霜的內家功夫不同,雲齊練的是外家功夫,講究的是力道,他的鋼鞭仿佛含著千鈞之力,動靜之間,整個鐵塔都隨之震顫,仿佛隻要是誰挨上一鞭,便會粉身碎骨。然而這鋼鞭看似無敵,胡霜卻很快就發現了它的弱點,因為力量過於強大,鞭身又長,每揮舞一下,難免會有遲滯的時間,胡霜便在躲閃騰挪間給予攻擊,她身形輕盈,白練如仙女的披帛一般在她身邊飛舞,月光灑下來,恍然若仙。
一時間,兩人鬥得難分難舍,鋼鞭與白練如龍蛇般上下翻飛,將這本不寬裕的塔內襯得更加逼仄。
胡霜索性將白練淩空一擲,那白練蜿蜒而上,直攀塔頂,她也跟著要往上飛。突然,“唰”的一響,卻是雲齊將長鞭拋擲而出,胡霜甩出白練纏住鞭子,身子猛地下墜,倏忽之間,雲齊騰空而起,幾乎要挨到胡霜的腰身,她左手一揮,銀光閃爍,雲齊伸手去擋,戲謔道:“胡姑娘的暗器,果然不同凡響。”
他臉上帶著笑,揚起左手,五指間是十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胡霜斜倚著二樓的鐵梯,白練纏於手上,道:“公子的身手才是叫人吃驚,何須尋找什麽奇人異士?那些人在公子眼中,恐怕都成了笑話。”
雲齊輕笑,拾起跌落在地上的鐵鞭:“不是還有姑娘你嗎?你就是我此番尋找到的最大的寶藏。”他飛身而起,坐在了胡霜對麵的鐵梯上。
塔頂的月光漏下來,二人對坐,含笑而視。
“我想我們一定在哪裏見過吧!”雲齊道。
“公子說笑。”
“是嗎?為何我們動起手來如此默契,而且你的眼睛……”雲齊越靠越近,眼睛直直盯著胡霜的美目。
胡霜一抬手拉掉了麵巾,露出了那張十分平凡的麵容,她清楚地看到雲齊眼中的光一暗。
“我想公子是認錯人了。”
雲齊不知想起了什麽,臉上掠過一抹苦澀的笑容,抬眼看著月亮,半晌道:“我從前也時常和一個女子看月亮,與此刻意境很像。”
胡霜不語。
“姑娘驚才絕豔,可願歸於我麾下,助我一臂之力?現如今,嶽貴妃母子為禍朝廷,殘害忠良,姑娘雖為女子,卻身懷絕技,難道不想出來為百姓做些事?”
他生得俊俏,容止皆雅,談吐中又有種讓人信服的氣質,胡霜卻隻是靜靜看著他,一聲不響。
“事成之後,你我亦可共享榮華。姑娘有什麽想要達到的願望,但說無妨。但凡我能做到的,義不容辭。”
胡霜忽而低首,喃喃說著什麽,再抬頭時眼中有淚光:“是嗎?公子說話可算數?”
雲齊對她的反應有絲困惑,隨之一臉坦然道:“自然。”
“我並無意歸於誰人的麾下,但是我確有一筆交易想與公子達成。”
“姑娘但說無妨。”
“我助公子成事,公子需答應我三件事,且不能反悔。”
“三件?姑娘為何不說一百件?”
胡霜靜默片刻,道:“兩件,不能再少了。”
雲齊微微低下身子,和胡霜靠得極近,氣息相聞:“請問姑娘,是哪兩件事?”
胡霜知道他已應允,便道:“這兩件事當下不能說,時候到了,我自會同公子說。”
雲齊有幾分愕然,但隨即釋然一笑:“自然,但凡我能辦到。”
月光漸漸暗下來,雲齊又道:“在下有一疑問,姑娘夜探碧津塔,究竟為何事?難道是為了皇上的丹藥?”
胡霜冷笑道:“公子真的以為這裏有什麽丹藥?你看那天誠,像是會煉丹藥的人嗎?”
“姑娘的意思是?”
“他就是個騙子。”胡霜言之鑿鑿。
雲齊還待要問,突然聽到塔頂隆隆有聲,整個碧津塔如活了一般,鐵梯旋動,塔頂合攏。
“糟糕!”胡霜低呼,縱身一躍。
雲齊道:“怎麽?是有人在轉動機關嗎?”
“不,此塔的結構是根據月相而做,剛剛我留意到月色變暗,似乎是有月食發生,但是不確定和這塔有什麽關係,但是現在我確定……”
“確定什麽?”
言語中,鐵梯合攏成鐵板,所有書籍都不見蹤影,正中心的爐火騰然而起,碧津塔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煉丹爐。
“確定月食之時,這爐膛承接純陰之氣,將煉出最精純的丹藥。而你我,現下就置身於這爐膛之內。”
“胡姑娘,你有沒有法子可以滅火?”雲齊問道。
爐火大熾,空氣如著火一般,鐵塔似乎轉眼就要變作蒸籠。
胡霜的麵龐被火爐照得通紅,目視著爐膛若有所思。
“我試試。”言畢,將兩顆鐵丸拋入火爐,那火爐卻仿佛深不見底,鐵丸杳無音信,連聲音都沒有。地麵越來越燙,向來穩重的雲齊都仿佛有些慌亂了。
“這裏根本不是爐膛的底部,這鐵塔恐怕隻是火爐的一部分,下麵的爐膛在哪裏,還不知道。”胡霜道。
二人俱汗出如漿,卻渾然不覺。
雲齊臉上終於顯出慌張的神色,他正要說話,爐膛裏的火苗突然跳動起來,幾絲火星在熱浪中飄**。胡霜道:“小心!”一隻手捉住雲齊的手臂,一隻手迎空拋出白練。白練在火光的映襯下如一條淩淩閃光的白龍,伸縮蜿蜒而上,直衝塔頂,胡霜借著一口真氣,帶動雲齊疾飛而上,雲齊耳畔的風呼呼作響,他還從沒見過這樣俊的輕功,簡直快如閃電,讓人歎為觀止。
然而,頃刻間爐中的火焰轟然騰起,如爆炸一般,熱浪滾滾,從中心煉丹爐噴湧而出,火舌舔過塔壁,整個碧津塔在夜色中隱隱泛出紅色。二人皆心有餘悸,沒有向下看,想到若隻是晚了倏忽,恐怕性命已經不保。
雲齊側目看胡霜,她的臉被火烤得通紅,渾身汗透,嘴唇卻意外地泛白,雲齊猜想,她這樣小小的個子,剛剛那一縱定是極其傷身的,騰躍之間耗費真氣過多,這樣下去恐怕難以支撐,於是抬手一甩鋼鞭,鞭頭的蛇首彈跳幾下插入塔頂孔洞,雲齊單手握鞭,另一隻手攬過胡霜的腰肢,半抱著她道:“胡姑娘,失禮了。”
胡霜微微合著眼目,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在意。此時二人俱如水中打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漉漉地喘著粗氣。
外間的夜風從孔洞裏透進來,雲齊感受到一絲尚在人間的涼意,想來還十分後怕,卻還是無意識地看著胡霜笑了。他在心裏慶幸這鐵塔設計得頗為巧妙,合攏之後,為了不阻礙爐火燃燒,頂部及上層的鐵板遍布彈丸大的孔洞,而他二人的武器又都屬於冷門的繩係——白練與鋼鞭,剛好可以攀附其上。
他低頭看懷中的胡霜,她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隻覺得這幼稚瘦小的女子仿若被迷霧籠罩一般。
“胡姑娘,剛剛你的救命之恩,雲齊誓不敢忘。”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這樣。
胡霜看上去頗為虛弱,笑容很淡,汗津津的臉龐閃耀著微微水光,雲齊怕她是被這熱氣灼得要昏迷,忙逗引她說話。
“胡姑娘,你可知這裏是否有哪處機關能讓我們出去?”
胡霜緩了一口氣道:“應該在下方,可是現下這種情況,我們根本下不去。”此刻塔底就是烈火地獄。
雲齊望著外間,遠處的月亮隻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這月食還需多久?”
胡霜也側目看去:“短則瞬息,長則半個時辰,公子可以堅持嗎?”
雲齊點點頭,卻是另有憂慮,若那爐火突然衝天一熾,他們恐怕隻得殞命於此。
“你知道,是什麽在控製著爐火嗎?”雲齊問道。
胡霜凝神道:“當然是人,若今日有命出去,自會知道。這事情恐怕不簡單。”
雲齊點頭道:“我也覺得今日事出詭異。”心中卻在盤算,難道嶽貴妃母子竟然將手伸到了這裏?那天誠和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父皇這幾年不再上朝是否也和他們母子有關?雲齊越想越心驚,恍惚間錯過了天幕上那突然出現的些許亮光,竟是月亮露出了一點頭,那一點黃白色亮光如救命符一般照過來,碧津塔頂的鐵板緩緩而開,露出一人寬的洞口,月色忽明忽暗,洞口也隨之變大變小。二人終於鬆了口氣,相互攙扶著爬上了塔頂邊沿。
夜風吹皺不遠處的湖水,吹動兩人濕透的衣衫,這景象在雲齊看來恍若隔世。
月亮越來越亮,越來越大,仿佛近在眼前。他們身下隆隆有聲,卻是碧津塔正在恢複此前的原狀,鐵板變作鐵梯,中心那一爐火又變得暗昧起來。
二人劫後餘生,默默坐了一會兒,元氣似恢複了些。
胡霜站起來道:“公子,下塔吧!”
雲齊也依言站起來,問道:“姑娘和這碧落觀可是有什麽淵源?”
“倒是沒有,隻是對一些事情心存懷疑。”
“我也有許多疑問。不如我們將已知的信息交換,也許會對剛剛的事情有所幫助。我保證對姑娘坦誠相對,也希望姑娘對我不要隱瞞。”
胡霜點頭道:“當說的我自然會說。”
“那好,胡姑娘,可聽說過‘天樞’這個名字?”
“天樞?”胡霜喃喃,“我好像看到過這個名字。”
“在何處?”
胡霜目視著鐵梯邊盤旋而下浩如煙海般的書籍。
“就在這裏!”她回答道,隨即取出一截蠟燭,用火折子點亮。
燭火中細看這些書籍,被鐵架隔開,每一格間都掛有牌子,上用陰文篆體標記著《典籍》“甲、乙、丙、丁……”各目;《丹術》“……戊、己、庚、辛……”《機栝》《兵器》《藥典》等字樣,不一而足。
她在《丹術》那一格停留,於兩本書中找出一張羊皮圖卷,然後攤開。那圖卷中有畫,似用炭筆隨意描繪。
雲齊湊過腦袋去看。那畫畫得簡單恣意,卻頗有意趣,畫中有一爐灶,內有一小人蜷縮於其中,細看那人當是一個道士,頭戴冠帶,身著陰陽圖案道袍,神態安詳。
“這是什麽?以人來煉丹?”雲齊好奇,細看那道士胸前還有一團烈火標記。
胡霜道:“這裏有字。”她指著羊皮卷的右上,那裏似乎久經摩擦,顯得格外舊,卻空無一字。
她示意雲齊拿著羊皮卷,用蠟燭對著羊皮卷右上細細炙烤,未幾,顯出一行字來,那字甚為潦草,她卻能清楚讀出:“吾徒天……內丹功之根基,在於補心,在於熔道武之學以強身,一味追求丹……鼎之術,隻會……隻會……”
“隻會什麽?”
胡霜指著那一行字的後半段,說道:“這裏被塗抹掉了,天字後麵也被塗抹掉了。”她將羊皮對著蠟燭仔細照著,“你看,這裏依稀能看見是個樞字。”那天字後麵有一塊紅色的墨團,依稀看得到裏麵透出的黑色字跡,右邊能看出最上方的一橫,左邊依稀看得出來是個木字旁。
“天字輩都是妙手天師親傳,這恐怕是妙手天師的真跡。隻是這行字到底表達的是什麽?”
胡霜道:“公子練的外家功夫,想來對黃老之術的內家修煉不甚了解。自大昱以來,修道者修習內丹有兩個流派,一個是丹鼎之學,用黃白術煉製丹藥內服以求長生;一個是道武之術,所謂的將修道、修心和修武結合。天師大人早期對兩個流派都有所涉獵,而到了晚期,顯然是更醉心於道武之術,並將此道發揚光大。”
她指著那幅小畫:“公子請看,畫中這個道士將自己投身於爐火之內,以求淬煉,是否表達的便是道武之術中的將自己投身於修煉,將修道、修心和修武結合的意思?”
“似乎……可以這麽理解。”雲齊皺眉。
“嗯,我也隻是猜測。奇怪的是,為什麽要將名字塗抹掉呢?”胡霜用手指細細摩擦那紅色墨跡,“這墨跡挺新,當不超過十五年。”她將那紅色墨跡放在鼻間嗅了嗅,“嗯,是朱砂。這觀內能使用朱砂墨的,應該隻有……”
二人異口同聲道:“掌門天誠!”
雲齊想了想,搖頭道:“按常理來說,觀裏隻有掌門可以使用朱砂墨,可以隨意出入碧津塔,然而,雖然天誠嫌疑最大,但未必是唯一的嫌疑人。”
胡霜點頭道:“是的,而且我懷疑,此刻這裏除了我們,這塔裏還另有其人。”
“怎麽可……”雲齊由疑惑到恍然大悟,指了指下方,“你是說……”
胡霜點點頭:“我們先來理理思路。”她放低了聲音,僅夠坐在她身旁的雲齊聽見。隻見她坐在鐵梯上,從懷中取出半截炭筆,又從身後的架上取出一冊書,似想翻到一頁空白處,然而隨即臉上卻露出狐疑表情。
“怎麽了?”雲齊道。
胡霜另外取了書來看,翻開,這麽接連幾次,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
天誠側頭來看,攤在胡霜麵前的這幾本書潔白嶄新,一點兒都看不出放置了很多年。
“公子爺,你覺不覺得這些書都很新?”
“嗯,難道是天誠新購置後填充進來的?”他環視四周,鐵架上的書籍在月光下都顯得整齊硬挺,“但是,仿佛所有書都很新,甚至是,更新了。”聲音亦很輕。
“難道?”胡霜心裏似已有了算計,舉起一本書放在蠟燭上燒。雲齊沒有半分阻攔之意,在一旁靜靜觀察,那書竟遇火不燃,甚至被火燒過的地方更加新了,書中字跡的墨色也越發清晰。
雲齊忍不住讚歎:“天師果然高明,隻是這書也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成?”
“我猜是火浣紙所做。聽說這種紙由西域傳入,浴火會更加潔白,不染汙漬,隻是這字跡不知用的是什麽染料,居然沒有被溶掉,反而曆久彌新,簡直不可思議。”胡霜將書本湊近鼻子,輕嗅那墨跡,神色中依然充滿不解,但隨即又道,“這個稍後再說,先說說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胡霜從書頁中撕下一張空白紙張,用炭筆在上麵描出一橫。
“胡姑娘這是?”
“先理一理思路,請公子爺配合我一下,看看我說的有沒有出入。”
雲齊譏誚一笑:“姑娘不是神機妙算嗎?還需要理清思路?”
胡霜正色道:“你知道為什麽自古巫蠱占卜始終不入流嗎?”
雲齊偏了偏頭,道:“你是想說,因為這些都是裝神弄鬼嗎?”
“看來公子心裏很是有數啊。”
雲齊笑得開懷,知道她言語中暗諷自己四處搜尋奇人異士的事情,但是他現下並不想生氣,反而莫名開心,一種放鬆又慵懶的開心。
“好吧,我們現在來說下目前的線索。公子爺於今日傍晚收到天誠道長的邀請來此捉賊,鑒於這個理由不成立,隻能說他的真實目的應該隻是讓公子在今夜進入碧津塔。然後,我們在此遇到了月食,碧津塔在半個時辰的時間裏變身火爐。身為掌管碧津塔秘鑰十餘年的掌門,對於碧津塔遇月食便會化身丹爐的事實,肯定是知道的,甚至很可能對月相也十分了解,那麽,他的目的為何?”
“這麽說來,他也許是想借機將我們都殺死,或者,殺你隻是順帶,主要是想殺我。這麽說來倒是合理的,隻是,我現下最關心的是,他是否是受人指使。”
胡霜點頭道:“是的,不然何必大費周章,他和你有什麽仇嗎?或者和他有關的人和你有仇?”
雲齊不知怎麽想到了皇上,心下又痛又澀,搖了搖頭。
胡霜道:“那麽,這就是第一個謎團了。”
雲齊點了點頭。
胡霜又在紙上畫出兩條線,說:“再說說我們剛剛遇到的情況。第一點,在爐火爆炸時,發現塔底並非爐底,然而爐底在哪裏?”
“與此同時,我們還發現了疑似妙手天師寫給弟子天樞的羊皮紙卷,在上麵提到希望弟子不要一味追求丹鼎之道……不然……而這個不然之後的內容卻被人為劃掉。既然天師能專門勸誡弟子不要沉迷煉丹,那麽也就可以假設這個天樞確有這種行為,如公子所言,天樞已在碧落觀失蹤。如果不在碧落觀,他現下又去了哪裏?還有就是,為什麽沉迷丹鼎之道後麵的內容被劃掉?是誰劃掉的?劃掉的目的為何?劃掉的墨跡是掌門專用批紅的朱砂墨,那麽身為掌門的天誠道長也很有嫌疑。”
雲齊用手摩挲下巴,道:“這樣看來,所有謎團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胡霜點點頭,道:“而且,我相信他還有一個眼線,能知道我進出碧津塔,能將這一切告知天誠。”
二人互看一眼,隨即極有默契地四處觀望起來。
這裏,一定有一個可以縱觀全局而不被察覺,可以不在現場就能掌握一切的地方,是哪裏呢?
雲齊注意到塔頂下方不遠處的八卦下,有一麵銅鏡正泛著幽微的光芒。還不待他反應,身邊的胡霜已一躍而起,足尖輕點鐵梯,飛至銅鏡麵前。
她拋出白練,縛住一旁的鐵架,雙腳踩在鐵臂上,艱難地取下銅鏡,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幽深洞口。
胡霜將耳朵貼於洞口附近的牆上,小心地聽了聽裏麵的動靜,取出兩顆拳頭大的鐵丸灌入洞口,兩足一撐,借著白練的力量**回雲齊的身邊,將銅鏡遞到雲齊手中。雲齊細看那鏡子,發現竟是一片偽裝成鏡麵的琉璃,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琉璃透出淡淡的光彩來。
雲齊忽然“哦”了一聲,胡霜好奇道:“怎麽?”
“你看!”雲齊將琉璃片對準天幕,天空將亮未亮,琉璃片中透出來的啟明星變得清晰明亮。
“原來如此。這碧津塔裏果然遍地是寶物。”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尋找,這一次,胡霜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麽?”雲齊輕聲問。
“你看那幾個八卦,是不是很奇怪?”
雲齊仰頭看,隻見塔頂和塔身相交處懸著八個八卦,每個八卦的旁邊都鐫刻著一圈陰文,隻是光線較為暗淡,看不清那些陰文刻的究竟是什麽。
“我懷疑……”
雲齊還不待聽胡霜把話說完,就聽到底樓有人聲,再回頭,哪裏還有胡霜的身影。
“哈哈,二位不必擔心,齊公子肯定安然無恙。”塔門洞開,帶來外間的晨光,開門的正是天誠,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心情不錯。
“不信?你們看著啊,齊公子,齊公子……”天誠對著塔內喊叫起來。
雲齊雙手扶住鐵梯,俯瞰著他們,笑道:“道長喊我何事?”
天誠的笑容突然僵住,攏在嘴邊的雙手似不會動了,一雙眼睛越睜越大:“你……你……”
“公子爺!”
崔寧和肖明琇見到雲齊平安,十分開心。雲齊對他們一笑,閃身下來。
天誠也反應過來,打著哈哈道:“我就說嘛,齊公子怎麽會有事呢。”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塔內的陳設。看到火爐邊燒成灰燼的度牒和草蒲團,天誠麵色蒼白,眼中的疑惑更深。
崔寧四處張望,問道:“公子爺,昨夜這裏遭了火患嗎?怎麽度牒文書還有蒲團都燒成了這樣?”
雲齊一笑:“守得太晚,不小心睡著了,爐子裏的火星濺出來,還好我反應快。”
“公子爺可是捉到了昨夜那個宵小?那小賊,打不過我竟用迷藥這種下作手段。”肖明琇語言中夾雜著深深的蔑視。
雲齊笑著搖搖頭:“是嗎?我等了一夜都不見他來。”
崔寧一言不發,似在思索。
天誠這時又做出那副諂媚而禮貌的樣子:“三位勞累一夜,不如先去貧道安排的廂房休息休息,今日觀裏的貴客馬上就要到了,貧道還得去好生安排操勞一番。”
“趙晚晴快到了?”
“是的,剛剛接到來報,青棠觀晚晴居士現已在上山路上,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