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
李娜娜醒來喂夜奶，孩子三個月，正是鬧人的時候。
好不容易哄睡，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一條短信彈在屏幕上。
——看到信息，出來一趟。
陌生號碼，但李娜娜一下子就知道是誰了。
她按掉手機，關掉夜燈，繼續睡覺。
身後的男人一翻身，胳膊搭在了她腰上，她回頭，蘇惑那張臉被月光溫柔地蒙上一層紗。
李娜娜伸手拍了拍躺在旁邊的小嬰兒，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撩起窗簾的一角，看到了路燈下的人影。
黎遠昭穿著一身黑色的薄風衣靠在車門上，身體和車身幾乎融為一體。
他叼著一根煙，煙頭的火星子把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夜風吹過，一頭濃密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掠動。
她正出神，身後傳來了沙啞的聲音。
“他又來了嗎？”
李娜娜回頭，蘇惑不知道何時醒的，他用胳膊撐起身體，打開了床頭的燈。
小嬰兒因為燈光的刺激，囁嚅了幾聲。
“嗯，看樣子，應該來很久了。”
李娜娜坐到床邊，輕拍著孩子，哼唱著安撫，不一會兒，孩子便安靜了下來。
“看來他已經完全找不到陳姐了，否則這段時間不會頻繁來找我。”
她走到窗前，把窗簾拉得更嚴實了一些。
“你不下去嗎？”蘇惑背後亮著燈，臉上濃濃的陰影看不見表情，“這個星期第三次了吧？你不下去，他估計還會來。”
李娜娜不自覺地眉頭緊蹙，她看著蘇惑，“你不恨他了嗎？”
“恨。怎麽可能不恨，他幾乎毀了我的人生。”蘇惑用力捏住被角，然後緩緩鬆開，“但我不想讓他繼續毀掉我現在的生活。”
李娜娜看了眼熟睡的嬰兒，是啊，不能毀了現在的生活。
她披了件外衣，朝樓下走去。
更深露重，李娜娜每靠近黎遠昭一步，身上的寒意就密集一分。
她在距離他五六米的位置停下，地上一地煙頭。
即使距離這麽遠，她還是看清了他的臉。
胡子拉碴，眼窩深陷。
這一瞬間，李娜娜竟覺得十分痛快。
她站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明知故問道，“你來做什麽？”
黎遠昭掐滅手中的煙，眼裏滿是疲憊的神色。
“她有聯係你麽？”
李娜娜在臨近的長椅處坐下，皮笑肉不笑，“黎總，您也太瞧得起我這小老百姓了，我什麽事能瞞過您的法眼啊。”
黎遠昭走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你就回答有，還是沒有。”
“沒有！”李娜娜有一絲火氣，聲音漸漸拔高，“拜你所賜！這兩年陳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夜深人靜，她的聲音顯得異常嘹亮。
樓上有人開窗大喊，“大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
說完“嘭”的關上了窗戶。
李娜娜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我沒她的任何消息，還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黎遠昭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確定她不是撒謊，才掉頭朝車上走去。
“黎遠昭！”李娜娜喊他，待他止步，故意刺激他道，“你放過她吧，兩年了，她說不定已經跟我一樣，找了新男朋友，兩情相悅，結婚生子了，你估計這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黎遠昭壓製一整夜的情緒突然爆發，他猛地衝到李娜娜身邊，用力掐了她的脖子，“你再說一遍！”
月光下，他的表情比平時猙獰了幾分。
李娜娜沒想到他會動手，眼神驚恐地看著他，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喘不上氣。
“嘭”！
突然，樓上扔下來一個花盆，砸到黎遠昭腳邊，在深夜裏發出巨大聲響。
他一驚，鬆了手。
蘇惑站在窗口，瞠目欲裂。
樓上的燈光陸續被點亮，罵聲此起彼伏。
黎遠昭一翹腿，上車走人，隻留下李娜娜，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在樓道裏，她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打開門，迎麵撞上了抱著孩子準備下樓的蘇惑。
她伸手接過小嬰兒，顧不上剛剛受到的驚嚇，撩起衣襟就開始喂奶。
蘇惑看到她脖子發紅，不由得捏緊了拳頭，“真是個瘋子！剛剛就該拿花盆把他砸死！”
李娜娜坐在沙發上，勉強笑了一下，“我沒事。”
這一鬧，徹底睡不著了。
兩人躺在**，望著天花板，滿懷心事。
陳玨走的那一年，黎遠昭撤訴，免了蘇惑的牢獄之災。
但他被學校除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一開始，他想過去找陳玨，但自己已經落魄成這樣，再出現在她麵前，又能給她什麽呢？
所以他就想著，既然出了社會，就好好幹一番事業，隻有等他足夠強大，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但他被學校除名這件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播開來，幾乎沒再獲得任何工作機會。
他知道，這一切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黎遠昭願意放過他，但也不會讓他好過。
甚至到最後，他父母的工作都受到波及。
被逼無奈，他去求了黎遠昭。
現在想想，一切還真是可笑，明明被他害得那麽慘，但現在居然得放下顏麵去求他。
黎遠昭倒也痛快，隻要蘇惑能保證這輩子不再惦記陳玨，自然會放他一條路。
說到底，兩人結怨，也無非是因為這點破事。
蘇惑父母一輩子都在崗位上勤勤懇懇，他退學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滅頂之災了，如果再因為他，讓這個家庭出現什麽變故，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所以他答應了，以後不會再去打擾陳玨。
但黎遠昭顯然對他不放心，如果不做點實事，他家就不會好過。
隻有結婚，才能讓黎遠昭徹底放過他。
一個大學沒畢業，又沒工作的男人，沒哪個女人能看得上。
這時候，李娜娜幫了他。
一開始兩人約定好契約結婚，先幫蘇惑渡過難關。
但沒想到婚後一來二往，兩人竟然真的暗生情愫。
於是在某個深夜，擦槍走火，精準射擊，李娜娜懷了孕。
自此之後，黎遠昭才算是放鬆了對他們的警惕，接著，連蘇惑的父母也升了職。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黎遠昭在操控，興許是對他的愧疚，妄想通過這些來彌補他造的孽。
真是惡心至極。
李娜娜偏過頭，看了眼躺在身邊的蘇惑，他盯著天花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後悔嗎？”
“嗯？”蘇惑一動不動，顯然沒搞懂她的意思。
李娜娜撇嘴，情緒低迷，“我說，和我結婚，後悔嗎？”
蘇惑翻身，用雙手把平躺著的李娜娜掰向他，“不後悔，我很慶幸。”
他在李娜娜額上印下一吻，用力把她拉在懷裏，“遇上你是我的福氣，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李娜娜把頭埋在他懷裏，聲音發悶，“說實話，有時候我還真有點嫉妒陳姐，但更多的時候，我又很感謝她，如果不是她，你可能這輩子都走不進我的世界裏。”
她頓了頓，忍不住哽咽道，“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