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昭感覺渾身血液被瞬間凍結。
他一臉慌張地跑去開門，陳玨低著頭，身體僵如雕塑，臉部被隱藏在一片陰影之中。
她沒抬頭，顫抖地伸出手腕，抓住了黎遠昭的胳膊。
雙手漸漸用力，好像要把手指嵌入對方的肉裏。
黎遠昭聽到她在用力呼吸，咽下噴湧的情緒。
許久，她抬頭，眼睛血紅，咬著牙齒一字一頓地問，“什麽叫我爸的死跟你有關？”
黎遠昭看著她頹敗的眼神，喉嚨像被一隻手扼住了，一種被人當眾揭穿的羞恥感襲來，導致他一個字都說不出。
陳玨用力搖晃他，爆發出怒吼，“你說！你說清楚！什麽叫我爸的死跟你有關！”
伴隨她的怒火，眼淚也奪眶而出。
她晃著他的手臂質問，順著手臂往下滑，癱坐在了地上。
“我求你......我求你說清楚......”
陳玨感覺身體的每個地方都在淌血，在她覺得一切都變好的時候，被人親手翻開了她的皮肉，一刀一刀地捅在了她最痛的地方。
黎遠昭伸手想去扶她，陳玨像是被針紮了似的躲開。
她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伸手給了黎遠昭一個耳光。
啪！
“解釋。”
黎遠昭不語。
啪！
第二下，“解釋。”
啪！
第三下，“解釋。”
......
陳玨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黎遠昭的臉紅腫得不成樣子，他握緊拳頭，用力咬在嘴唇上，直到口腔裏傳來血液的腥鹹，才勉強自己鎮定了幾分。
“對不起......”他聲音顫抖，帶著極重的愧疚與不安，“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解釋！”陳玨幾乎撲到了他身上，她用力撕扯著黎遠昭，領帶被扯掉，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被揪掉好幾顆。
黎遠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不敢抬眼，聲音也壓得極低，“我爸......是被你爸開槍打死的。”
陳玨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所以......你就害死了我爸？”
她抬起手，黎遠昭閉上眼睛，等待著下一巴掌的到來。
啪！
他聽到了聲響，卻沒感覺到疼痛，睜開眼，陳玨那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自己臉上。
他伸手抓住還要抬起來的手，用力按住，“不要，不要這樣。”
陳玨眼神渙散不已，看向他的目光已經沒有焦距。
解釋？他能給什麽解釋？他給的解釋她還會信嗎？
明知道做戲是他的強項，居然還在這裏天真地跟他要解釋，簡直荒唐。
還有什麽比自己父親的死亡真相更重要？
陳玨甩開他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往樓下衝。
她所有的信任、依賴、喜愛，在這一刻轉變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她心上。
衝到門外，耀目的陽光刺得她淚流不止。
她站在陽光下恍惚了很久，伸手用指甲扣著自己手臂內側的肉。
血痕乍現，尖銳的疼痛紮到心裏。
她喃喃道，“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陳玨覺得自己如同一條瀕死的魚，此刻被暴曬在陽光之下。
她抬手擦幹眼淚，在路口打車。
“師傅，公安局。”
如果真相就是如此，那還談什麽婚姻情愛？她現在巴不得那個人去死。
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麽？報複？
一直以來裝模作樣，就是為了害死她的家人。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完美的愛人，那些美好隻是他給自己安裝的人設，而她，居然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這場騙局。
想到她跟那個人同床共枕這麽久，一陣陣惡寒就襲滿全身。
在出租車上，不受控製地幹嘔了起來。
車一停，她迫不及待地趕去公安局，把事情交代了個清楚。
公安局裏很多上了年紀的骨幹都是陳鍾年的舊識，報案之後他們立刻展開了調查。
陳玨也終於鎮定下來，想著不管怎麽樣，先得把陳媽媽接回去。
她進屋之後連門都沒顧上關，就跑進去找陳媽媽。
一進廚房，黎遠昭正和陳媽媽一起做晚飯。
陳玨憤怒地捏著拳頭，當即就想給黎遠昭一拳。
但看陳媽媽滿臉喜氣地在那裏忙活，她忍了下來。
陳媽媽剛做完手術，雖說恢複得很好，但這樣大的打擊，她根本承受不起。
陳玨不敢開口。
很明顯，黎遠昭知道這一點。
他像沒事人似的招呼陳玨，還想過去摟她。
陳玨隻覺得眼前之人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隻要一沾染她的身體，她就覺得渾身刺痛。
陳媽媽看她呆立在廚房門口，催促道，“趕快去擺碗筷啊，今天你王姐不在，這頓可是遠昭下廚，鬆鼠桂魚，你喜歡的。”
陳玨覺得她的腳像是釘在了原地，挪動一步都異常困難。
黎遠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朝陳媽媽笑道，“我來吧，她今天工作太累了。”
“哎呦，你也別太寵她，小時候你就讓她，現在還是。”陳媽媽拍了拍黎遠昭的背，滿臉喜愛，“還是我們遠昭懂事，從小就知道幫媽媽。”
陳玨看著這一幕，心裏像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
如果陳媽媽知道她這麽喜歡的兒子跟她丈夫的死有關，她該怎麽辦？
過了一會兒，黎遠昭把自己做好的菜擺在桌上，家裏的餐具本來就漂亮，被他精心擺盤一番之後，看上去更是讓人食欲大增。
陳媽媽忍不住誇讚，“聞著就香，吃起來肯定更香。”
黎遠昭笑著幫陳媽媽拉出椅子，“媽，你嚐嚐，以後隻要我不忙，都由我來做飯。”
兩麵三刀，著實可怕。
陳玨想不通，都到這個地步了，他怎麽還有心思虛與委蛇？
陳媽媽嚐了一口魚肉，讚不絕口。
黎遠昭挑了一塊魚背上最好的肉，放在陳玨碗裏。
陳玨沒拒絕，也沒吃。
陳媽媽看她臉色不對，詢問道，“你今天怎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好。”
她看了眼黎遠昭，冷冷的說道，“沒什麽。”
“媽，最近我們忙婚禮的事，她興許是累著了。”
黎遠昭握住她的手，她想抽出來，被死死按住。
他笑著靠近她，壓低聲音道，“你想刺激咱媽麽？”
“混蛋！”陳玨咬牙切齒，但為了陳媽媽，她隻能忍。
手機鈴聲響起，是黎遠昭的。
他接起，不言語地聽著電話裏麵的聲音，然後掃了陳玨一眼，便急匆匆的走了。
陳玨猜測，應該是公安局的電話。
很好，既然他自己不說實話，那就讓有手段的人逼他說實話。
陳玨把碗裏的魚肉丟出去，麵無表情地吞咽著那碗白飯。
她以前想過和黎遠昭的千百種可能，愛也好，不愛也好，大不了各不相幹，一拍兩散。
但不曾想，最後居然會是這樣的局麵。
愛人一夕之間變成了背負深仇的敵人。
昨天她還在**跟這個男人遐想著未來，計劃著人生。
但今天，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讓這個男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