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

望長安,前程渺渺鬢斑斑。南來北往隨征雁,行路艱難。青泥小劍關[1],紅葉湓江岸,白草連雲棧[2]。功名半紙,風雪千山。

[注釋]

[1]青泥:指青泥嶺,又名泥功山。在今陝西略陽縣西北,古為入蜀要道,道路崎嶇曲折,坎坷難行。

[2]白草:枯草。連雲棧:棧道名,在陝西漢中地區,全長四百七十裏,為古代川陝地區棧道。

[賞析]

張可久(約1270~約1350以後),字小山(一說名伯遠,字可久,號小山),慶元(治所在今浙江寧波鄞縣)人,元朝重要散曲家,劇作家,與喬吉並稱“雙壁”,與張養浩合為“二張”。他的生平不可詳考,隻知他頗長壽,至正年間尚在世。仕途上不很得意。平生好遨遊,足跡遍及江南各地。晚年居杭州。今存小令八百多首,套數九,是元散曲家中留存作品最多的,其數量是作品存世第二的喬吉作品的四倍。

這首散曲抒寫作者蹭蹬仕途,半生掙紮的辛酸。眺望長安,前程一片渺茫,鬢發已銀白斑斑,追隨那南來北往的征雁,經曆多少險難。泥濘路滑青泥嶺,蜀中天險小劍關,紅葉紛飛湓江岸,白草飛沙連雲棧。得了個半紙功名,穿越風雪千山。

全曲共四小段。第一小段描述白發斑斑的作者眺望長安,隻覺得前途渺茫的情景。“望長安”化用李白“長安不見使人愁”的句意,此處“長安”指元朝首都大都(今北京)。元代統治者極端輕視知識分子,才華橫溢的作者內心充滿矛盾。他曾反複謳歌歸隱生活的樂趣,可是又擺脫不了名利的羈絆。為了謀取前程,他長年累月淹留在外,一生仕途蹭蹬,卻沉淪下僚。這其中有多少隱衷酸楚,有多少感慨不平,隻有作者自己最清楚,“前程渺渺鬢斑斑”道出了作者的滿腹辛酸。句首一個“望”字,既表示作者希望得到朝廷重用的渴念,又表明距離遙遠,暗含可望不可即的酸楚。兩句點明了滯留“客中”的原因。第二小段寫奔波仕途的艱苦。“南來北往隨征雁”描寫自己的行蹤,展示空間的廣大和時間的遼闊。一個“隨”字,暗示做幕僚身不由己的傷感。在天南地北、春夏秋冬的輾轉奔波中,不僅要強顏侍人,還會遭遇風波,“行路艱難”正是作者的切身感受。“行路艱難”語帶雙關,暗含李白《蜀道難》詩意,語簡情長,可謂和淚哽咽之語。

第三小段具體描寫“行路艱難”。青泥嶺,《元和郡縣誌》雲:“懸崖萬仞,上多雲雨,行者屢行泥淖,故號青泥嶺。”劍關,地勢險要,張載《劍閣銘》雲:“一夫荷戟,萬夫趑趄。”“紅葉湓江岸”暗用白居易《琵琶行》詩句:“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又雲:“住近湓江地底濕。”一來表明天涯漂泊之感,二來用白居易觸怒權貴遭貶謫之事,來抒發感歎:宦海風波險惡多!“白草”比喻苦寒,岑參:“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風吹沙卷白草。”“連雲棧”比喻道路奇險。把“白草連雲棧”聯合起來,句意即查德卿《寄生草·感歎》雲:“如今淩煙閣一層一個鬼門關,長安道一步一個連雲棧”。此三句具有豐富內涵,它包含有不同時間的交織:“青泥”的長年雲遮霧濕,可說是代表了一年四季,“紅葉”代表秋天,“白草”代表冬季;它包含有空間的延伸:“青泥”句為蜀地,“白草”句為西北,“紅葉”句則是江南。這樣,便將“南來北往”的時空具象化,把“行路艱難”形象化了。

第四小段結尾兩句,是全曲的小結,是作者對追求功名旳總體評價。作者用“風雪千山”總結奔走仕途的艱辛,用“功名半紙”概括曆盡千辛萬苦追求的目標,二者對仗工整,形成強烈的對照。“半紙”,表示無足輕重,體現了作者對“功名”二字價值的認識,流露了作者內心深處對功名富貴的輕視。然而,功名既不值得追求,而又不得不去追求;明知“前程渺渺”卻還要奔走於千山風雪之中,這是何等的矛盾!這種矛盾使作者的一生染上了悲劇的色彩。這種悲劇不僅僅是屬於作者個人的,而且代表了當時無數知識分子的命運。結句表達了對輕賤人才的蒙元統治者的憤怒抨擊,也是對生活期間的知識分子不幸命運的深切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