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吉

鵬摶九萬，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1]。事間關[2]，景闌珊[3]，黃金不富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4]。白，也是眼；青，也是眼[5]。

[注釋]

[1]鵬摶（tuán）九萬：大鵬鳥振翅高飛九萬裏，此處用來比喻人的奮發有為、誌向遠大。摶：盤旋。

[2]事間關：世事艱險、道路崎嶇。間關：道路艱險。

[3]闌珊：零落、凋敝。

[4]世情：這裏指世態炎涼，化用杜甫詩句“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5]白，也是眼；青，也是眼：化用阮籍能做“青白眼”的典故，說明對人情世態已經看破，《晉書·阮籍傳》說，阮籍能做青白眼，用青眼看人表示敬重，用白眼看人，表示蔑視。

[賞析]

這首小令感慨貪婪者的本性，表現了不為世情改易的耿耿傲骨。總是夢想鶤鵬展翼扶搖直上九萬裏，腰間纏錢十萬貫，騎在鶴背飛揚州常去常來等閑間。可是，世事多難關，好景霎時衰敗變凋殘，黃金富不了英雄漢，不管天地間世態炎涼，任你是白眼看人還是青眼看人，我要堅持自己的節操不變。

小令開頭以曆史傳說破空而來，意在闡明道理。“鵬摶九萬”引自莊子《逍遙遊》，莊子借鯤鵬直上九萬裏的形象，旨在說明人應當脫棄一切物累，以獲得最大自由，作者反其意而用之，說明莊子式的“自由”是違反物理人情的。接著引述《商芸小說》的一個故事：有幾個客人結伴而行，說起了平生誌願。有人說，願意當揚州刺史；有人說，願意有很多的財產；有人說，願意騎鶴飛天做神仙，其中一個人說：“願意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作者有詼諧的筆調辛辣地諷刺了人性的貪欲無度。第二小段筆鋒急轉而下，轉回現實。“事間關，景闌珊”這兩句移情於景，把一生事業無成的悲傷寂寥心緒與零落的景色相襯托，其中滄桑之味、沉鬱之氣力透紙背。作者一生窮愁潦倒，曆盡生活的風霜，受盡輕辱，但他不悲觀，而是用豪放的筆調，表現出傲岸不屈：“黃金不富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間。”鏗鏘磊落，擲地有聲。“黃金不富英雄漢”與前麵世俗貪婪者“欲兼三者”形成鮮明對比，同時揭示了一個深刻的真理：“黃金”物欲腐蝕人的意誌，吞噬人的剛強風骨，“黃金”再多不增長人的英雄本色，不使世間增加英雄漢，多出紈絝子弟；真正的英雄好漢不為金錢、名利而摧眉折腰。“一片世情天地間”高風亮節，英雄漢的人格與天齊高，與日月爭光，表現出與天地相通的精神。作者浪跡江湖幾十年，飽嚐人間滄桑後，似乎悟出了人生的哲理：“白，也是眼；青，也是眼”對遭受到的青睞和鄙視不再重視，穿透世情，堅守嶙峋直立的誌節，秉持自我本色，直擊自己的人生追求。作者這種不取悅、苟合於世俗的一腔悲憤，不僅僅屬於個人，也代表了當時頭腦清醒的知識分子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