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草庵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那個不去紅塵鬧[1]？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2]。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注釋]
[1]那個：哪個。紅塵：佛家稱人世間為紅塵。此指紛揚的塵土，喻世俗熱鬧繁華之地，亦比喻名利場。
[2]長安：今陝西西安，漢唐京都，此泛指京城。
[賞析]
這是陳草庵寫的小令〔中呂〕《山坡羊》二十六首中的其中一首。從早晨雄雞初叫，到黃昏烏鴉不停地聒噪，世上有哪一個人不去名利場上奔波？道路遙遙萬裏，江水千裏迢迢，為了求取功名，人們苦苦跋涉在長安道上。今天的少年明天就會衰老。江山依舊那樣美好；可人的容顏卻憔悴不堪了。
這首小令描繪了元代士林汲汲於功名的眾生相，表達了功名誤人的思想。全曲共四小段。第一小段描寫士人早出晚歸，營謀功名。“初”寫出他們起床之早，“那個”表明無一例外，熱衷功名之徒多如過江之鯽。“晨雞初叫，昏鴉爭噪”既是點明時間，寫他們日夕思謀的盡是功名，更是士林爭競的一幅絕妙漫畫圖。第二小段逼真地描繪一幅世俗名利場上的風景。“路遙遙，水迢迢”，翻山越嶺，從四麵八方匯集，不避險阻，同時以空間距離之廣，寫追逐時間之漫長。一個“盡”字，精煉地表達出功名競爭之激烈，道路之狹窄，“千人萬人擠獨木橋”，實在好辛苦；同時暗含譏諷：放眼大元士林，無一人不熱衷名利。第三小段用時間的對比，鮮明深刻地寫出了功名難求，窮盡一生未必能謀取半個功名。第四小段以自然界不變的青山與士人為功名勞倦憔悴作對比，使人不禁掩卷沉思：窮其一生“為之消得人憔悴”，真的值得嗎？小令以客觀描繪為主，但作者的觀點看法卻表現得十分鮮明。這是由於作者善於勾畫出一幅幅典型的畫麵，如“那個不去紅塵鬧”“功名盡在長安道”，把日常常見卻未加深思的現象凸顯出來，使人首肯。其次是善於取象表達，如“晨雞初叫，昏鴉爭噪”一語雙關，以“雞、鴉”比士人，刻畫其鄙狹，作者的不同看法就凸顯了出來；第三是對比手法的運用，如“今日少年明日老”表達了元代功名難取的觀點；把“山，依舊好”放在“今日少年明日老”和“人，憔悴了”，在鮮明的對比中，表達了與其這樣無謂地窮耗一生折騰功名，不如與青山同老，放逸心靈，快樂度人生的理趣。第四是善於片字言斷，如“那個”“盡”“憔悴”等，讓人得字外之意。小令含蓄冷雋，讓人在含淚的笑中領悟人生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