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冊裏,每條命都寫了標價,貴的上百兩,便宜的十幾兩。
有的人受刑後送了命,有的人遭罰後落下殘疾,同樣是一聲啼哭降生到世上之人,卻被標上了不同的價格。
衛所的大牢裏暫時也就那麽幾個犯人,當鋪裏的這四個人恰好就被關在方見喜的對麵,薑甯和張淮民的對話她一字不落聽了進去,激動得撲在牢門前大罵那四個男人為虎作倀。
薑甯再看了一眼賬本,發現易文亮的名字旁寫的是倒貼了一百兩,可方家兄妹卻說易文亮隻留下了五十多兩銀子,剩下的一半的錢呢?
“你們是不是克扣了那些替罪者的錢?”,薑甯憤怒地開口質問負責接委托的掌櫃。
張淮民不知所以,時均和林皓卻是了解內情的。
他們湊上來看了下金額,也發現了錢沒對上的問題。
“他娘的你們這群狗東西,要了別人的命還扣別人的錢?我看兄弟們下手是太輕了!”
林皓火氣蹭蹭往上冒,伸手就向看守大牢的人拿鑰匙,看他的架勢分明是想進去湊人了。
時均按捺著火氣給張淮民解釋了一番,張淮民的臉色越來越黑,直接一刀劈在了鐵鎖上,那鎖頭硬是讓他劈斷了。
“犯人拒不招供,是得下點重手。受刑了,身上掛傷是在所難免。”
所裏的領導都睜隻眼閉隻眼了,林皓哪還會忍,立刻招呼了兩個白衣衝進去就開始湊人,拳拳到肉,四個男人哭爹喊娘的求饒聲此起彼伏響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打到後麵,那四人還真就把沒招幹淨的事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不是替罪的人沒想過臨陣脫逃,而是錢還沒有全部到手,走不得。
這個負責接待委托的叫郭海濱,他每次都會讓那三個打手先把總價告訴替罪者,等替罪者答應了才把人領過來當鋪裏簽契約。
替罪者在離家的時候打手會預先支付他一半的金額,到了當鋪就簽一份獲取剩下一半金額的契約。
契約上寫得清楚明白,隻有替罪者受完刑才能取剩下的錢,如果替罪者臨陣脫逃,不止要返還前頭得到的錢,還要賠償這樁交易金額五倍的價格。
能來當替死鬼的人都是經過他們精心篩選的,一窮二白無依無靠,還要謹小慎微處在絕路之上,當然不可能還得起五倍的價格。
一般臨陣退縮不想幹的人在看到契約的時候都會打退堂鼓了,而能簽下契約的都是本著要錢不要命的原則按下的手指印,根本沒有想過要後退。
郭海濱門牙都掉了,鼻梁骨歪著,一臉血縮在角落裏發抖,“我,我們也不是誰的錢都扣的,還活著的我們是一分錢不少照付的,隻有那些死了的我們才……才貪那麽一點。反正人都死了,那錢給不給他家裏人也沒人知道了……”
“你他娘的還不如不說!”,林皓拳頭都打紅了,忍不住又上去補了兩腳,郭海濱都開始吐血了張淮民才把人給喊了出來。
這幾個人也是夠黑心的,他們找上替罪者的第一句話就是叮囑他們實情不可告訴任何人,哪怕是最親近的人都不可以。
這些替罪者一來急需用錢,二是不想讓親友擔心,所以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
實際上這樁替罪交易值多少錢,到手多少錢,從頭到尾隻有替罪者和這幾個人知道。
而死人是不會說話不會喊冤的,所以他們堂而皇之貪下了死刑者剩餘的銀錢。
那三個打手也招了供,他們挑選要替死刑的人一般都到外鄉去物色。
畢竟同在一個城裏,能鬧到找替死鬼的有錢人多半是被許多人知道他與死者有過節的,如果在城內找替死鬼,風險太大,容易被人察覺。
所以易文亮這個鄰城的才會被盯上,才會為了一百兩送了命。
他壓根不知道最後的錢也沒到自己妹妹手中,更不知道妹妹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官鹽的賬被查了個透徹,易文亮的替死案和蘇晴雨的謀殺案也水落石出,連帶著還鏟掉了杜家埋在渚州的人命買賣產業,連府衙那個“很忙”而不露麵的知府也因為參與人命交易被撤了職。
春回大地,寒意也該消散了。
沈君堯安排好了張淮民進行收尾工作,次日中午就和薑甯一行人離開了。
薑甯透過車窗跟林皓揮手告別,坐下來才知道他們並不是直接回京,而是先去廉城。
“私賣官鹽也不是隻有杜家在做,崔家作為上一任鹽鐵使貪的也不少,我們在崔家那裏得到了另一本賬冊,杜凡三人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他們九年前就陸陸續續替一個人參與到官鹽私賣的勾當中了。”
沈君堯這麽一提瞬間就把薑甯的好奇心給釣了起來,她好奇道,“是誰?廉城的官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