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是靖國公的掌上明珠,哥哥又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禦寧衛指揮使,在她眼裏除了聖人之外,沒人是她慶京小霸王花搞不定的。

除了墨遲。

當時她還是個八歲的小姑娘,她哥沈君堯不知道從哪裏領了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回來說是要送到山上訓練當暗衛。

那乞丐瘦瘦的,一臉髒汙看不清樣貌,比沈知意高出一個頭來,眼神裏滿是冷淡和麻木,沈知意對他充滿了好奇。

那天夜裏,沈知意換了下人的衣服偷偷摸摸溜進西廂房,看到了洗漱過後換了下人衣裳的墨遲。

他正坐在房門的階梯前,眼角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看就是哭過了。

“你叫什麽名字?你從哪裏來的?你哭什麽?”

沈知意冷不丁從拐角冒了出來把墨遲嚇了一跳。

一個往前湊,一個往後跌,中間隔了一個身位。

月光落在沈知意瓷白圓潤的小臉上,汗毛都鍍上一層柔光,墨遲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

衣裳是丫鬟的,眼神純真,語氣輕快,一看就不是幹粗活的下人,大抵是哪位小姐的大丫鬟。

墨遲沒有交朋友的心情,他默不作聲就往屋裏走,正要關門之際,一隻白嫩嫩的手把門給拉住了。

“你這人好沒禮貌,別人問你話你都不回答的嗎?”,沈知意嘟囔著又跟了上來,顯然沒被墨遲的沉默打發掉。

墨遲抬眸掃了她一眼,剛想讓她鬆手,饑腸轆轆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響動打破了寂靜的僵持。

“你餓了?你等著!”

沈知意丟下這麽一句頭也不回就走了,墨遲甚至來不及喊住她。

他尋思著,這丫鬟的主子應當是跟那個把他救下來帶走的那個世子爺一樣心善的,否則養不出這樣毫不防備的性子來。

沈知意走得很快,一溜煙似地去了自己的院子,把宵夜全給塞進了食盒裏,提起來就跑,片刻的功夫又回到了墨遲門前。

門關上了,她提起手就敲。

已經躺下的墨遲被她這不依不饒的敲門聲弄得煩躁,原本想著躺下睡著就不餓了,哪知道這丫鬟是個不消停的,硬生生把他敲起來。

“別敲了。”,墨遲的語氣依然平淡無波,無奈地把門打開。

門外,一個飄著香氣的食盒遞了過來,險些懟到墨遲的臉上來。

沈知意笑盈盈把頭探出來,將食盒一把塞進墨遲懷裏,然後一把拉著他坐到了門外的樓梯上。

“還熱的,你快吃。”

墨遲原本還有些猶豫,但盒子裏的熱香撲鼻,他餓了兩日實在是有些耐不住了,早知道那世子爺的侍衛問他餓不餓的時候就該老老實實說餓了的。

“快吃吧,涼了不好吃了。”

沈知意見墨遲傻愣愣地抱著食盒也不動,直接把食盒拿了過來打開蓋子,掏出兩個杏仁酥就塞進他手中。

肚子裏的饞蟲瘋狂蠕動,墨遲咽了下口水,緩緩把餅塞進了嘴裏。

香甜的味道塞滿口腔味蕾,那一瞬間,墨遲覺得沈知意像個從畫卷裏偷溜出來的小仙娥。

“好吃嗎?黃嬸做的糕點可好吃了,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回頭讓黃嬸再給你做別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餅太好吃還是沈知意的話太暖心,墨遲竟是難得開了口回話,“我叫墨遲,是個孤兒,世子爺在路上救了被人欺辱的我,讓我日後當個暗衛。”

言簡意賅,沈知意問的問題,墨遲挑了前兩個回答。

至於哭什麽,他總不能說因為世子爺給了他尊嚴救了他性命,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念頭,該丟臉的。

沈知意儼然忘記了自己有三個問題,墨遲願意開口她就很驚喜了,跟投喂池子裏的錦鯉一樣,把食盒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塞過去。

墨遲餓也是真的餓了,來者不拒,沈知意給什麽他吃什麽,直到最後食盒裏的宵夜都分完了沈知意才抱著盒子起身。

“我叫沈知意,你以後做了暗衛帶我出去玩哦,吃了我的東西可不能抵賴的。”

沈知意粉白色的小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情,墨遲覺得吃了別人的東西確實是該報答的,鬼使神差就答應了。

當天夜裏沈知意是從蠻期待睡著的,畢竟以後可能就有暗衛能偷偷摸摸帶她出去玩了。

而墨遲是心滿意足睡著的,他終於吃上了飽飯睡上了溫暖的床鋪,還遇見了一個有趣的小丫鬟。

月色下的匆匆相遇很是短暫,次日一早沈知意還在**夢周公的時候,墨遲已經被沈君堯領到山上去修習了。

等她再次見到墨遲,那已經是七年後的事情了。

瘦高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身姿挺拔麵目俊朗的俏郎君,隻是臉上的冷漠比起初遇時更甚了。

沈君堯領著墨遲走到沈知意的院子前,沈知意正在屋裏寫夫子留下的功課,苦不堪言。

“沈知意,過來。”

墨遲聽見沈君堯口中喊出那個他七年至今念念不忘的名字,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麵若芙蓉的俏麗姑娘飛奔而來。

那歡喜澄明的眼睛,他可沒忘記,就是那個跟他約定要偷溜出去玩的小丫鬟。

沈知意,沈君堯,墨遲原本亮起的眼眸瞬間又暗淡了下去。

是當初的自己愚蠢了。

他早早就被送到了山上,沒特地去打聽靖國公府裏到底有幾位公子小姐,下意識就以為沈知意是家生子丫鬟。如今才發現,那小仙娥可不是什麽丫鬟,她是主子那寶貝小妹。

沈知意可認不出如今的墨遲了。

眉眼如刀削,身如鬆柏立,眉目間沉穩疏離,半分不見多年前那個微愣的哭鼻子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