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李代桃僵

錦心怎麽從漪蘭居出來了?錦言心裏突地一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趁漪蘭居的人都聚在了大門口,後門可毫無阻滯了。厲害啊徐姨娘!

虞氏也隱隱皺了皺眉,柔聲喊道:“小白花,過來。”小白花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咬著錦心裙角的嘴,走到錦言腳邊蹭了蹭。

錦心狼狽地躲在徐姨娘身後,舉起一個布包,惡狠狠地說:“這可是在連錦言的被子底下搜到的,還怎麽抵賴?”

錦言瞧那布包攤開,露出了裏麵金燦燦的首飾,都是徐姨娘和錦心平常戴的,一眼就認了出來。本來錦言想要辯駁許是錦心從鳴玉軒故意帶了首飾來誣陷芷靈的,可剛要開口,忽然看見錦心身後跟著四個丫鬟,卻不是鳴玉軒的,分別是老太太、姨娘、麗姨娘、林氏的一等丫鬟。錦言心頭一緊:錦心會冤枉芷靈,那四個丫鬟分別代表她們的主子,她們怎麽會冤枉芷靈呢!

“把沈芷靈給我找出來!”錦言忍著怒火壓低聲音跟皎兮說。

徐姨娘的氣勢又蹭蹭蹭上去了,得意洋洋地說:“太太,我沒誣賴那丫頭吧,之前聽院子裏的丫鬟說,那丫頭鬼鬼祟祟地在臥房附近,怎麽這麽巧?這廂她在臥房附近溜達,那廂我就丟了好些首飾。要說我這些首飾,也不算什麽名貴玩意兒,太太這漪蘭居裏,要多少有多少,有這樣一個家賊在,太太也該留心些,太太丟一樣玩意,比我這一包東西都值錢。”

徐姨娘難得占上一回理,嘴皮子格外溜。

一席話說得虞氏臉色很不好看,虞氏這個人,若是不占理,就發不出火來。徐姨娘見虞氏啞口無言,更威風了,對著錦言冷笑:“小姐還有什麽話說?”

錦言現在真想跟小白花靈魂互換。

總算,皎兮拉扯著芷靈出了來,錦言一看見芷靈,忍著心底的怒氣,小聲說:“給姨娘賠個不是,別讓大家難做。”

芷靈掙脫了皎兮,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徐姨娘你這是做什麽?我好好地睡個覺也有錯了麽?”

徐姨娘見她裝傻,又好氣又好笑:“睡覺?姑娘難道是夢裏去我鳴玉軒把東西偷來啦?”

芷靈一挑眉,一瞪眼:“誰說我偷東西了?”

徐姨娘咬咬牙,心想真是遇上個不講理的,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人贓並獲了,姑娘還想抵賴麽?”

芷靈撇了撇嘴:“你說有丫鬟看見我在鬼鬼祟祟,那是你的丫鬟,自然是幫主子說話,你教她什麽,她就說什麽罷了,沒有別人看見了吧?首先這人證便是站不住腳的,你有沒有手把手地捉住我偷東西,算什麽人贓並獲。再說了,這物證是從錦言屋子裏搜出來的,又不是從我屋子搜出來的,憑什麽賴在我頭上?”

錦言隻覺天昏地暗,拉著虞氏的手,想說咱們還是走吧。

虞氏煩躁起來,重重地拍了一下錦言的肩膀,把錦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咱們走吧。”

徐姨娘愈發得了意,挽著袖子叫上幾個婆子就要按住芷靈,邊招呼邊道:“你說不是你偷的,去跟官老爺辯解吧,朝堂之上,看你的舌頭能挽出花兒來!”

芷靈見錦言她們不願意管她了,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一邊掙紮著一邊喊道:“表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虞氏拉著錦言,彎腰牽起小白花的繩子,轉身便要走。

芷靈又喊:“表姐,我會被她們整死呀。”

虞氏不許錦言回頭。

芷靈被婆子們擰得身上生疼,憤然喊道:“連錦言!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祖母在天上也不安心!”

錦言肩膀一顫,站住了腳,小拳頭握得咯咯響。

芷靈見此話奏效,趕忙又添了句:“你若不管我,祖母在世的時候白疼你了。”

錦言放開虞氏的手,似乎在下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過了一會兒,她便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身來,昂聲說:“是我偷的東西!你們來抓我吧。”說罷,低著頭,一隻手蒙上了眼。

從小,外婆就教育她不許舀別人的一針一線,女孩兒家手腳不幹淨是莫大的恥辱,錦言小時候再窮,也絕不舀別人的東西,絕不嘴饞,絕不羨豔,就算窮也窮得有誌氣,現在日子過好了,不會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竟讓她承認偷了姨娘的首飾,想起這個,錦言就委屈得眼淚再不能止。

虞氏微微轉身看著錦言,眼神雜糅了許多的感情。既無奈,又心疼,又讚賞,又驕傲。虞氏一向認為,性格決定命運,可有的時候,品格比性格來得重要得多。

錦言的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徐姨娘最是不甘心:“言姐兒不要亂認。”

芷靈反應過來,掙開婆子的手,小人得誌的樣子:“我表姐都認了,你還想拽著我不放嗎?你有本事,就抓我表姐見官啊?到時候看丟的是誰的人!等連老爺回來,看你怎麽交代!”

芷靈是外人,偷了東西尚且能拉去見官。錦言是連家的小姐,怎麽能被一個姨娘拉去見官了,傳了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話。

錦心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著錦言:“喲,姐妹情深呀,連錦言,至於麽?”

錦心是不明白外婆在錦言心的分量,可敵千鈞。

徐姨娘還不死心:“言姐兒,你且說說,你偷我的是何用心?可別說貪我這些個東西,漪蘭居要什麽沒有?太太如此疼你,隻要你開個聲,太太什麽不給你?你看得上我這些玩意兒?”

錦言的聲音沒什麽起伏:“我偷東西是為了氣一氣徐姨娘,沒別的。”

徐姨娘氣絕,想了一會兒才又說:“既然小姐認了,我也沒法子,大家心裏都透亮。”說完,又轉向虞氏:“方才盈兒請太太的示下,太太說,盈兒若是冤枉別人,就要拉去尼姑庵削頭發,現下小姐頂了這個罪名,又怎麽說呢?”

虞氏漠然問:“你是要剪了言兒的頭發讓她去當姑子嗎?”

徐姨娘咬了咬牙:“不敢。”她自然不敢,她削了錦言的頭發,老爺回來能削了她的腦袋。徐姨娘半晌又說:“總不能這樣算了,咱們連家也算家風謹嚴。”

錦言不想讓母親為難,站出來說:“我自願跪在佛堂三天三夜,總行了吧?”

徐姨娘輕輕一笑:“那倒不用,一天一夜就可以了。”

徐姨娘什麽時候信菩薩做好事了?

果然,徐姨娘又輕飄飄地加了一句:“隻是不許吃飯,隻許上一次茅廁。”

錦言扯了扯嘴角:你狠!就這麽定了!

比起體罰,心罰才是最難受的。錦言直繃繃地跪在佛像前,繚繞的青煙熏得她眼淚直流:人的一生之認識一兩個損友是對自己的一種考驗!

此時已經是夜晚,距離午時那場鬧劇已經七個時辰,錦言跪得腿也麻了,去茅廁的唯一一次次數已經被用了,也就是說,錦言現在既不許吃飯,又不許上茅廁。

她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抽噎著鼻子微微笑了笑,這七個時辰,偷偷送飯來的人倒不少。

虞氏雖然氣得夠嗆,心還是在錦言身上的,錦言還跪了沒一個時辰,書月就挎著食盒輕手輕腳地進來了,對著錦言做了個鬼臉,錦言知道,母親是怕她餓著了,其實她還這樣年輕,跪上三天三夜也無大礙的。虞氏親手整了梅花糕,還有蒸雞、桂花魚、皮凍,都是清淡菜式,是怕錦言吃鹹了想喝水。

第二個來的是錦音,瞧得出她是偷偷跑出來的,進來了便跪在錦言身邊,從袖子裏取出一個紙包,打開是一隻雞腿和一個細麵饅頭,咧嘴笑道:“偷偷從小廚房舀出來的,還是熱的,姐姐你吃。”錦言本已經吃飽了的,又盛情難卻,摸了摸錦音的頭,又將饅頭和雞腿吃了個精光。

之後,姨娘、麗姨娘也都差了丫鬟來噓寒問暖,錦言一一道謝了,說自己挺得住,要姨娘們不用擔心。錦言這會兒心裏熱乎乎的,覺得在這連府裏人緣還不算差,落了難,至少還有人惦記著。

隻可惜芷靈的影子也沒有看到,錦言本來想,若她來探望,乖乖地認個錯,這個事兒就算翻篇了。可錦言跪得腰酸了,芷靈也沒出現。錦言下定決心,明天晌午一解放,就要把芷靈送到舅母跟前讓舅母一同帶回家去。

這會兒,月亮已經圓嘟嘟地飄在天上,錦言眨了眨眼,有些困倦,忽然,聽見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錦言揉了揉眼睛回頭,挑起了眉:“錦心,你來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