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意外之喜
已是後半夜,於大夫從徐姨娘房裏出來,擦了擦額上的薄汗,這麽夜了,被人吵醒來診病,實在不能算一件愉快的事,可他臉上卻是有淡淡的喜意,向明甫連連拱手:“恭喜連大人。”
明甫眉頭一動,問:“此話怎講?”
於大夫淨了手,提筆寫方,邊道:“令眷寸脈沉,遲脈浮,是喜脈之象。兼之令眷貼身侍婢所述,令眷月事推遲兩月有餘,於某可以肯定,令眷確實是兩個月的雙身子了。”
“這……”明甫麵色複雜,點了點頭,沉聲說:“有勞。”
讓人帶了大夫下去喝茶,明甫低低歎了一聲,邁出屋子,虞氏已從窗下走了過來,平平靜靜。
明甫攥住虞氏的手,沒進自己的袖子,往路上走去,低聲問道:“你都聽見了?”
“嗯。”
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撲滿月光,虞氏低頭數著石子,淡淡地答應了一聲。
明甫忍不住一笑:“怎的,不高興了?”
虞氏側頭迎上明甫的目光,眼神閃爍:“怎會?是喜事呢。”
“唔。”明甫含糊應了一聲,攥著虞氏的手緊了緊。
虞氏似乎是怕他不相信自己大度,緊接著又說:“老爺如今膝下三女,若能再添個小子,就萬事足矣。”
明甫含笑,停住腳步,給虞氏攏了攏披風,說:“此處無人,夫人無須再裝成一副賢妻模樣。”
虞氏亦是含笑,學著明甫戲謔的語氣:“妾倒是很想做一個真正的賢妻,隻可惜,肚子不爭氣。”
明甫攬著虞氏的肩頭,複又迎著晚風行去,誠懇地說:“這並非我所願,前兩個月老太太親自下的令,我不好不從……”
“虛偽!”虞氏終於忍不住,側目看他:“明明心裏樂悠悠的,跟我還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我不要看。”說著,從明甫的懷裏退了出來,端然行至明甫前麵,隻留了個背影給他。
明甫失笑,在她身後溫聲道:“我心裏頭真想要個咱倆人的孩子。”
虞氏聞言,也沒回過身,顧自走著,聲音倒是飄到後麵來:“老爺想要的,是嫡子吧。”
明甫微微一怔,倒真說不出話來了,想要歎口氣,卻聽前麵那牙尖嘴利的女子先悠悠地歎了一聲。
二人沒再說話,在靜靜的晚風裏一前一後走著,各懷心事。
明甫一直將虞氏送到漪蘭居的院門,才輕聲說:“公事上尚有些首尾,我今晚在書房過夜。”
見虞氏不答,明甫隻好轉身。
卻又被虞氏叫住。
虞氏側過身,任由溫涼的秋風飄曳起裙袖,一雙眼睛霧蒙蒙的,似有水光。明甫心中大動,急忙上前,用手指給妻抹了抹眼睛:“是我的不是。”
虞氏卻搖了搖頭,垂下眼睫,說:“我做你的妻,便知道幾個妾侍的存在,今日所發生的事,該是在我預料之內的。大度,是妻的本分。”
明甫看著她,哽然失語。
虞氏扯了下嘴角,眉尖輕動:“我使小性兒,是沒守住本分,老爺無不是,是我不是才對。”
明甫默然半晌,忽問:“盈兒的話,你是聽進去了是麽?”
虞氏眼色一暗,輕聲說:“曾經滄海,我也明白。”
明甫長喘一口氣:“你說這些,是故意氣我,還是真的無情?”
虞氏抬眸,似有些無辜地望了望明甫。
明甫聲音低沉:“盈兒說得不錯,子鈺在我心裏,擔得上一個‘最’字,‘最’愛,也‘最’傷人心。不知夫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情深不壽。少年時,感情來得熾熱,卻不懂經營。這種剜心的感情,其中的害處,我體驗得最仔細。”
虞氏眸光瑩然,垂首不語。
聽明甫深吸一口氣後,又道:“我把你當我命裏最後一個夫人,不希望重蹈覆轍,那種熾烈的感情,難敵歲月。文瀾,你懂麽?”
虞氏水色瀲灩的雙眸望進明甫的眼中去,心裏柔和一片。
明甫複又將虞氏冰涼的手指藏到他溫熱的手掌裏,語氣溫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感情,才是最珍貴的,對不對?”
“老爺……”
明甫嘴邊有了笑意:“換個稱呼。”
“明甫……我這樣設計徐姨娘,你怪我不?”
明甫眼中的溫暖漸漸熄滅,凝聲道:“隻怪為夫眼拙,為夫人添慮,以後這種事,交由為夫解決才是。”
夜風漸凍,明甫攬著虞氏的肩頭走進漪蘭居,虞氏挑眉:“老爺不是尚有公事要處理?
“美人在側,想那些作甚?不如與夫人研究一下閨房之趣,努力造出個小娃來,才是正經。”
“……”
剛踏進院子沒幾步,虞氏忽然攥著明甫手緩緩倒了下去。
好容易才睡下的於大夫,眼皮還沒合上,又被請了過來。
隔著帳子為虞氏把了脈,於大夫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好笑,轉頭向一旁憂心忡忡的明甫又是一拱手:“連老爺,雙喜臨門呐。”於大夫眼神裏,頗有些男人之間的羨豔之情。
未等明甫反應過來,帳子裏虞氏的聲音軟軟傳出來:“怎會?幾日前月事還到了……”
於大夫拈須笑道:“錯不了,夫人確已有兩月身孕,夫人前幾日所至的恐怕不是月事,是胎象不穩之兆,於某給夫人擬個穩胎的方子,夫人按時服下,不出意外,下個月就可以恢複平常,隻是切記,要好好休息,最好是能不下床了,思慮也不可過重。”
明甫給於大夫作了個大揖,眼中的喜悅掩都掩不住。
於大夫起身回禮,明甫讓人引著於大夫下去,又塞了好幾封紅包。
回身撩起帳子,虞氏亦是微紅著臉,靠在枕頭上,一副小女兒情態。
錦言這時從屏風後麵探出頭來,笑盈盈地說:“我要有弟弟啦。”
虞氏招手讓她過來,順了順她的頭發,教育道:“還有可能是妹妹,不許誤導你父親。”
明甫現在隻會傻樂。
虞氏橫了自家老爺一眼:“你去處理你的事情吧,你在,我休息不好。”
明甫既不願意走,可真怕妨礙了虞氏養胎,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我去瞧瞧醫書……”
錦言捂著嘴笑個不停,虞氏在她頭上點了點,問:“傻笑什麽呀?”
錦言在虞氏的肚子上摸了摸,抬頭壞笑:“方才在院子門口,母親哭鼻子了呢。”
虞氏窘然,移開眼神,說:“是眼睛被吹進沙子,你那傻爹搞錯了……”
錦言撐起臉,忽然又憂愁道:“聽說,徐姨娘也有了……”
虞氏亦是臉色一暗:“她說她命不好,我倒瞧著她命好得不得了,經此一事,也不好再提讓她去庵子裏做姑子了。”
聽得母親歎氣,錦言趕忙說:“多行不義必自斃,母親千萬別為了她傷身,現在母親肚子裏可是有個娃娃呢。”
虞氏莞爾,問:“你方才怎的在院子門口?”
錦言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方才因徐姨娘昏厥,大家就都散了。錦言想了想,沒回漪蘭居,去了錦心的臥房。
錦心的臥房燈火未明,黑漆漆像是無人在內,錦言敲了會兒門,也沒人應,丫鬟小扇過來,才說她家小姐在內的,隻是自回來,就一言不發,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許人進。
徐姨娘的話,說得太重。
錦言在窗底跟錦心說了幾句貼心的話,沒有回應,隻好折回漪蘭居,正聽見虞氏和明甫的私房話。
虞氏低眸思忖片刻,緩緩說:“那丫頭心重,得傷心一陣的。我倒有個想法,想趁這次,將心姐兒納名下,你看如何?”
錦言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說:“對錦心來說,是件好事,可現在這個時機提出來,徐姨娘不是更恨錦心了麽?”
虞氏微微一笑:“徐姨娘肚子裏有了孩子,你覺得她還會向以前那樣對錦心嗎?”&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