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熙沒有預料到許元治會出現在此處,但他知曉尚書府與梁府已經定親,兩家人走得近也並無什麽可疑,高熙笑了笑:“正好許公子也在此處,也省得我去一趟尚書府了。”

許元治偷摸著將人從頭打量到腳,也禮貌性地笑道:“高大人這般著急可是城中發生了何事?”

許元治不過隨口一提,未料及高熙很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城外發現一具女屍,以那被殺的手法來看,是範進所為。”

高熙本想著許元治聽此可能會表現出驚訝神情,於是他便可從中尋找蛛絲馬跡,結果許元治沉穩地仿若此事同他並無關係,“範進這人心思很小,恐怕他會報複你們的。”

“為什麽?”許元治問道。

“不過是歹人,哪裏有什麽邏輯,許是覺得在船上與你們撞見了,便要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這四個字用得巧妙,於是許元治並不搭腔,直至梁景秀被丫鬟叫到前廳來會客。

梁景秀給自家阿爹行了簡禮,“高大人。”

高熙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隻聽他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隻是最後一句同許元治說得不同,“你近日可覺有什麽蹊蹺?”

梁景秀當真很是認真地回憶了一番,“我自從江南回來之後便沒有出過府,外頭的事兒倒是沒有聽說過什麽。”

“哦,”高熙瞥了一眼一旁的許元治,“聽聞許公子近日被一名女子栽贓?”

許元治此番才算是給了一點反應,“怎麽?六扇門眼下也管了這等小事?”

高熙搖了搖頭,“我與許公子亦算是相識一場,若是有需要高某的地方便盡管開口就是,這卞城內,六扇門想要尋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

許元治本想客套兩句便算將此事掩過去了,但偏偏對方要說尋一個人易如反掌的話,許元治道:“若是易如反掌,那從高大人手下逃脫的範進,高大人可是有了線索。”

許元治這是當麵讓高熙下不了台麵,而前者亦沒有任何隱瞞,他笑道:“你瞧我說得,我可沒有惡意,不過是嘴笨罷了。”

“範進狡猾,否則也不會列為頭號的通緝犯,”高熙對於許元治的惡意表現得並不是特別在意,整個卞城對於高熙有意見的人何止一個許元治,若旁人一句便可令高熙置氣,那他可就沒有空去做別的了,“不過以我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這女子應當是同範進達成了某種協議,然被對方過河拆橋。”

“範進可是賊人,同賊人講道義是最笨的方法。”高熙將視線移到了梁景秀的身上,這句話很顯然便是同她說得,他想過範進逃脫的好幾種方法,唯有一種是最簡單最安全的,便是靠著許元治和梁景秀一同逃到卞城來。

眼下範進在卞城犯案便證實了高熙的想法,然他們為何要幫一個罪惡滔天的歹人呢,高熙猜不到其中緣由,於是便想著故意將案子的信息透露給對方,倘若對方有所行動,便會成為他的突破口。

梁景秀猜到對方的心思,她點了點頭,“高大人是擔心我成為範進的下一個目標?”

“畢竟他曾挾持過你。”高熙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思,“梁小姐務必小心,但倘若有那賊人的消息,隨時告知於我。”

將自個來梁府的目的說完之後,高熙起身便要告辭,而梁景秀則突然開口道:“或許高大人若是同意的話,我想見見那位被殺的女子。”

一旁的梁德友雖覺得在場的人有著共識將他排在外頭,以至於他聽完這些話後仍舊是一知半解,可高熙警告他女兒的事情他聽得明明白白,於是當女兒提出要見屍身時,他立刻表示反對,“這事同你又無幹係,還是別橫插一腳,晦氣地很。”

阿爹是出於保護女兒的考量,但梁景秀亦是有自己的算盤,她出手助範進逃脫不過是因為上一世欠了對方一條命,且那一世中她與範進交往時,對方可不是無惡不作的賊人。

範進之所以會成為大盜便是因為被哥哥陷害,不得已為了自保才入匪窩,隨後林林種種是其身份地位立場所左右的,因而這一世若是可能,梁景秀盼他能夠過上自己所向往的平淡生活,也不枉費她還他一條命。

“好。”高熙點了點頭,他雖表現出強人所難的模樣,但他一開始打算來梁府,便是為了帶其去看看那被殺女子的屍身。

他不明白梁景秀等人為何要放跑範進,猜來想去覺得大概是這高門貴子們被那賊人迷惑才犯下這等錯誤,而要打破這迷惑恐怕便是要將賊人的殘忍掀開,叫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明白,亡命之徒心中從未有過一絲憐憫。

被殺女子的身份已經查明,是聽音閣的小姐,名為優華,而這聽音閣則是卞城中販賣消息幫人做事,亦正亦邪之所。

在聽音閣內隻要你出得起價,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皆有人替你去辦。

然高熙在聽音閣內打聽過,優華明麵上並未接單,因而恐怕是與範進私下達成了某種協議,從而繞過了聽音閣。

優華的屍身還停在六扇門的停屍房中,她死狀極其慘烈,脖頸處被割開了一個大口子,肉眼可見其中血肉模糊。

“範進似乎想跺下對方的頭顱,然隻差一層皮時,突然便放棄了。”高熙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屍身被發現時被擺成了奇怪的姿勢,且……”

說及此高熙撇了撇嘴,“仵作驗過屍,這女子死後被人……被人侵犯了。”

梁景秀細心地查看了女子的傷口,一個人的個性或許會因為發生一些重大的事而轉變,但是習慣是長久以來的,想要改實屬不易。

範進殺人的習慣是一招斃命,且因為下手迅速從不遲疑,因而刀法準又快。

然如此下手幹淨利落之人,會在將女子被殺死之後擺弄出這模樣?

若非有特殊緣由之外便是現場恐有第二人再補刀。

“範進是個左撇子。”梁景秀突然開口道。

“那又如何?”高熙不解其意。

梁景秀指著女子脖頸處的傷口,隨之用手做刀還原了下刀的姿勢,“左撇子是左手握刀,因而下刀時是從右下刀而從左收刀,於是當刀收起時會從右至左,使得右邊的刀口深且寬。”

“但你瞧瞧這刀口,明顯是從左至右,是慣用的右手所為,”梁景秀收回了視線,“範進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殺人不過常事,你若是細心觀察便會發現這傷口中除卻一刀是連貫的,其餘的皆是砍了很多下才有了眼下的局麵場景。”

梁景秀的一番話令高熙若有所思,前者繼續道:“或許高大人需要尋一名用刀高手同仵作一起再驗一趟屍,我猜恐會有更多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