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朋友，你們也對我的作品感興趣嗎？”
顏昭和季芷不約而同地轉過身，顏昭才剛打量了兩眼，旁邊的季芷就激動地跳了起來。
“陸淵！真的是陸淵！陸淵大師，我終於看到你了！我可以和你合照嗎？”
季芷眼裏冒著星星。
陸淵先是一愣，繼而笑著點頭。
“太好了，我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季芷按捺不住的翻找手機，塞到顏昭手裏之後跑到陸淵身邊，嘴裏喋喋不休地說道：“陸淵大師，你不知道我為了見你一麵有多努力，我還知道你全部的事跡……”
顏昭的手機隻用來打電話，關於拍照功能她還從未涉足過，為了不讓季芷失望，她隻能當場學習這項技能。
好在手機拍照不算難，她很快就掌握要領了。
顏昭原本就是要觀察陸淵的，借著拍照的名義觀察倒省了不少麻煩。
一見到，顏昭就莫名地感受到一股熟悉感，這種熟悉感沒有產生親切之感，而是產生防備之心。
顏昭活了這麽多年，還從未有過這麽難以形容的感受。
陸淵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二十歲左右，他帶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毫無任何攻擊性，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個隻知道研究藝術不通曉人際往來的怪才。
顏昭拍好照片之後特意將人放大，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天氣這麽熱，他卻穿著長袖。
這是她發現的第一次不同尋常之處。
緊接著就是他的眼睛，陸淵眼神裏所透露出來的信息跟他向外展現的形象大相徑庭。
縈繞在展內的怨氣有意識地避開他的身體，似乎有些害怕。
怨氣若是由他一手造成的，那麽他應該遭到報複才對，為何會繞過他？
顏昭一時理解不了。
疑惑間，陸淵已經向季芷介紹起了作品靈感，季芷一邊聽一邊點頭，顏昭卻隻感到索然無味，總覺得這些說辭是他編出來的，而非真正的靈感來源。
“陸淵大師，我很喜歡這個作品，你能說一下這個綠色的眼睛代表著什麽嗎？”
顏昭隨意指向不遠之處的一個雕塑，邊說邊往前，有意把他引過去。
“其實這是一次意外，那一天我調錯了顏料……”陸淵一邊回答著，視線卻落在顏昭身上。
“這麽好的身體，不用來做雕塑真是可惜了。”
這道聲音很低，不過顏昭還是聽到了。
“你說什麽？”她迅速轉過身，假裝聽得不是很清。
陸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這麽好的雕塑卻有一點敗筆，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顏昭笑而不語，心中的疑雲已經消散了不少，一個猜測在她心裏逐漸成型。
“那邊的雕塑也不錯，你應該會喜歡。”陸淵毫無預兆地轉移了話題，“那是我在夢中得到的靈感，整個作品的呈現方式比較詭異……”
那個展台無人問津，不想過去的顏料故意道：“我怕晚上睡不著，還是不看了。”
“你還會害怕？”陸淵下意識反問了句，麵上盡是不以為然。
顏昭不自覺地皺眉。
這個人怎麽總是表現出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樣子？哪怕是景淮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隻有過一麵之緣的他又憑何這樣說？
疑惑生出來之後，顏昭又忍不住打量了他好幾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加的強烈，答案幾乎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她就是無法吹破最後一層掩蓋真相的白紙。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陸淵突然開口，同時也在打量著她。
顏昭下意識收回目光，看向別處。
滿腦子裏都是終於追到偶像的幸福感的季芷整個人飄飄然的，根本沒有意識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
看到陸淵似乎很看重眼前的這個作品，她十分給麵的說道：“陸淵大師，你還沒有說出這個作品所要表達的內容呢。”
季芷的理解能力有限，隻能看出好看或者是不好看，至於這種扭曲的藝術品，她的評價隻有“難看”二字。
若非這個雕塑的作者是陸淵，她絕不會再看第二眼，因為看了第一眼之後她就覺得不舒服了。
“一千個人有一千個想法，不如你再看一會兒，心裏得出答案之後再說出來，到時我們也可以交流一下感想。”
這番對於季芷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鼓勵，她鄭重的點了一下頭，而後仔細觀察起了眼前的雕塑。
陸淵悄無聲息的退開，顏昭假裝沒有看見，學著季芷的模樣，全身心投入到觀察雕塑的事情當中，
兩分鍾之後，陸淵帶著兩杯飲料過來了。
“謝謝。”
季芷最先接過飲料，確定她隻是拿在手裏，並沒有著急喝下去之後，顏昭才把目光收回來，緊接著放到陸淵身上。
他拿杯的動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陸淵把飲料給季芷的時候是遞出去的動作，到了顏昭這邊卻不同，他的手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似乎是動不了了。
顏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天的搏鬥。
她對自己的能力十分了解，那些葉子能起到多大的殺傷力她心裏清楚得很，若是那個被她打傷的蒙麵人的手裏也拿著兩個杯子，那麽他的動作一定與陸淵一般無二。
“這裏邊裝了什麽？”
顏昭沒有直接接過飲料，而是隨意問了一句。
“草莓汁。”陸淵想也不想就道。
顏昭走進了兩步，踮起腳尖去接，陸淵毫不設防的把水杯放到她手裏，卻不曾想，水杯才剛落到顏昭的手裏就滑了出去。
“小心！”
顏昭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把陸淵拽向一旁，同時彎腰接住即將落地的水杯。
她的注意力看似都在水杯之上，實則一直暗中留意陸淵的反應。
當她拽住他的左手手腕之時，他不受控製的倒抽了一口涼氣，眉宇間盡是收斂不了的痛苦。
她又沒有很用力，他為何疼成這樣？
除非……
除非他左邊手臂上有舊傷。
“嚇死我了，還好你的動作夠快，不然肯定會被玻璃碎片傷到。”
季芷急得放下水杯，著急檢查顏昭的安危，同時忍不住打探陸淵的狀況。
“陸淵大師，你沒事吧？”
“……我沒事。”
陸淵的語氣雖然輕鬆，但麵上卻有一些扭曲。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自便。”
話音還沒真正落地，他就轉身走了。
季芷雖然崇拜他，但兩人隻是第一次見麵，在她心裏，顏昭可比這個虛無縹緲的偶像重要多了。
見他突然離開，她也隻是稍稍遺憾了一下而已，並未拔腿去追，而是關心起顏昭的情況。
“是不是太燙了？”季芷一邊說著一邊接過顏昭手裏的水杯，沒有被燙到，但被冷得打了個哆嗦。
室內開著空調，乍一碰到這麽冷的東西，接得住才怪，她不由得想著。
“難怪你抓不住杯子，原來居然這麽冷。”季芷極其嫌棄的放到地上，兩隻水杯並排擺在一起。
她的那杯是常溫的，顏昭的那杯裏卻放了大半杯的冰塊。
季芷心思單純，沒有想那麽多，隻當是不同飲料有不容的喝法。
“顏昭，你還是別喝這裏邊的飲料了，待會兒出去我再給你買一杯暖的。媽媽說了，小孩子不能喝冰的，否則容易肚子疼。”
季芷的語氣當中滿是關心，顏昭笑了笑，道：“說話算數，待會兒你可不能騙我。”
就在兩人低頭商量待會兒要喝什麽之時，已經走出去好幾步遠的陸淵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眼底滿是殺氣。
顏昭假裝若無其事的與季芷討論事情，待陸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之後，才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已經確定蒙麵人的身份了。
原來程誌偉並非真正的凶手，陸淵才是。
眼前的話題結束之後，季芷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雕塑身上，這個雕塑處處透露出詭異。
陸淵在時，季芷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東西，陸淵走後，季芷意外的發現雕塑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
“顏昭，你有沒有發現這個雕塑很像真人？”季芷喃喃的開口。
陸淵的雕塑本就以惟妙惟俏著稱，越像真人，大家就越是佩服。
季芷得出這番感慨之時，顏昭還以為她又在表達自己的敬佩之情。
“真的很像真人！”
得不到回答的季芷急得扯了扯身邊之人，顏昭反應過來她所指何事，下意識跨過黃線，伸手觸碰困住雕塑的玻璃。
手掌才剛碰到玻璃，耳邊就再一次響起了呼救聲，顏昭心下一驚，好在她已經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才沒有被嚇得往後退。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顏昭默默感受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了雕塑的全部心聲。
顏昭眯著眼，將一些能量附在眼睛上，仔細看去，就發現了裏麵的不同尋常。
原來，這個雕塑是用人澆築出來的，身死之後，靈魂也被困在了裏邊，永世不得超生。
陸淵使用了極其殘暴的手法困住死者的靈魂，有他在場，怨恨根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就怕展覽結束之後遭到更加殘暴的對待。
“請你一定要幫幫我，我再也不想待在這裏了，我想走，我想爸爸媽媽了。”
玻璃之內的雕塑注意到顏昭的變化，一邊說著，一邊流出了一滴眼淚，讓人相信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個死物。
許是感受到了顏昭的非同一般，所以她就跟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的求她，聲音很是淒涼，讓人聽了忍不住為之動容。
季芷雖然沒有聽到雕塑的聲音，但卻看到了雕塑的眼淚，看清楚淚水的那一瞬間，她嚇得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巴往後退。
顏昭擔心她會叫出聲來引來別人的注意，伸手握住了季芷的手，同時隱晦的朝著她搖了搖頭。
季芷有些不明白顏昭的用意，卻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強忍著才讓自己沒有叫出聲來。
緩了一會兒，季芷咬了咬唇，看向顏昭，有些緊張的小聲問道：“顏昭，這個……這個雕塑，和陸淵有關係是嗎？”
見顏昭點了點頭，季芷臉色一白，有些不敢相信，卻也在懷疑雕塑裏真的是真人之後，果斷的選擇了報警。
這個想法跟顏昭不謀而合，她及時表示自己正好認識警察局的人。
“那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打電話啊！”
季芷輕輕推了下顏昭的手臂，催促道。
在剛看見雕塑流淚的時候，她還在想陸淵怎麽會是這種人。
但現在卻更加擔心陸淵跑了，她喜歡的是陸淵的作品，而不是陸淵這個人。
如果他的作品是用人命換來的，那麽她一定要為死者討回公道。
這也是她做人的一慣原則。
顏昭點了點頭，拿出手機就撥通了趙佳麗的電話，告知她屍體已經找到了，順便讓她去追極有可能已經逃走的陸淵。
掛斷電話，顏昭環抱住季芷不斷顫抖著的身體，給予她安慰。
其實季芷的表現是讓她有些沒有想到的，在她的認知裏，若是有其他小孩遇到這種事情，第一反應肯定是害怕，然後安慰自己都是假的。
可季芷不同，季芷的正義感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跑走，而是想著通過法律的手段來將犯人捉拿，之後才是覺得害怕。
不出十分鍾，趙佳麗就帶著其他警察趕來了。
看到顏昭和季芷之後，先是確認了她們沒事，才過去處理雕塑的事情。
在他們到來之後，顏昭立馬就感覺到懷裏的季芷放鬆了身子，她不由得有些想笑。
方才還緊張的僵硬的身體，在看到警察後竟然放鬆了，不得不說，在人類的眼裏，警察真的是十分令人安心的職業。
不一會兒，警察就把雕塑展的裏裏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除了前來參觀的遊客之外，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大家本來還想留下來看熱鬧，可一聽說展館裏有屍體之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根本就不用警察趕人。
季芷第一次經曆這種大場麵，原本想留下來了解情況的，不過警察卻以她年紀太小不宜接受血腥恐怖場麵為由把她送回家裏。
不過這樣一點也不妨礙她了解整個事情的經過，因為隔天就有報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