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乃後知後覺

“咕嚕”就在霍改準備對未來慘無人道的上藥生涯發出抗議之時,他的肚子先發出了抗議。

東方未明愣了片刻,隨即挑起唇角,盯緊了霍改的臉,十足看好戲的架勢。對於一個讀書人,肚子咕咕叫可是相當失儀的事兒呢。不知小東西會不會窘迫到藏到被窩裏去。

但是,霍改是誰啊,寡廉少恥的厚臉皮妖孽一隻。所以霍改很是理所當然的開口道:“你這兒應該管飯吧?”

妄圖抓住一切機會看霍改笑話以平複受挫心靈的東方未明希望落空了,悻悻道:“我這就去叫人準備。”

“不用太麻煩,三菜一湯有肉就行,如果方便的話再送點飯後水果。”霍改很“客氣”地要求道。

正往門邊走去的東方未明一個踉蹌,某人心目中那個彬彬有禮的書生形象在今日算是徹底崩塌成渣了,這家夥不止很奸詐很大膽還很厚顏,整個兒一披著儒衫的禍害。

東方未明忽然萌發了一個荒謬的念頭:自己將人強留下來的確是羊入虎口,不過,自己是羊,對方是虎。

東方未明扭頭仔仔細細打量著霍改,纖細的身姿,蒼白的臉色,脆弱的身體。剛剛是錯覺吧,是錯覺吧……

誤把直覺當錯覺的東方未明,就這樣,錯過了他虎口逃生的最後機會。

霍改被東方未明打量得遍體生寒,忍不住開口:“你堂堂一個繡被閣閣主,總不至於為我這個小小的要求而糾結吧?”

東方未明看著霍改,沉默了。他的麵色一點一點沉下來,是啊,他堂堂一個繡被閣閣主,什麽時候開始連別人吃什麽都要在乎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對勁啊。

東方未明皺著眉轉身出門,吩咐人將行露拖下去以及準備飯菜後,便一步一步往自己那位於閣樓頂端的房間走去。

暗夜鋪展,燈華如星,杯盤散亂如碎玉,美人迤邐若流雲,大堂中彌漫著潮潤的甜香,淺笑軟語將繁雜染成了一通柔媚的光景。

東方未明微微眯眼,眼前燈火通明的繡被閣,就像一隻錦毛妖獸,大張著嘴,吞噬著無盡的奢華與糜爛、**與貪婪,吐出冰冷而虛空的繁華喧雜。而他東方未明,立於妖獸的頂端,被繁華所包裹,於是如墜冰窟,被喧雜所淹沒,於是心如荒漠。

“東家您當心。”有那殷勤的下人撩了頂樓的十丈珠簾,躬身伺候。

東方未明推開房門,翠釉連理燈九支垂蔓上的燈已被點燃,點點火光隔了蔓根部的三角鏤雕葉叢透溢而出,明亮卻不失柔和。映著屋內的紗帳金繡,簾幕珠墜,一派寶光奪人。

東方未明在軟榻上坐了,有那衣衫輕透的少年乖巧地跪侯在一邊,隻等吩咐。

東方未明伸出腳來,抵到小倌下顎,那少年便媚笑著順勢抬起頭來,柔順得一如春水。

“取酒來。”東方未明淡淡吩咐。

下一刻,便有那斟了酒的玉杯奉到唇邊。東方未明就著少年的手一飲而盡,望著描了彩花祥雲的屋頂,鳳眼微眯——

這才該是自己的正常模樣不是麽,高高在上,隨心所欲,風流不羈。但是,今日自己卻被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屢屢挑撥得忽喜忽怒,患得患失。不,回想起來,自己在更久前就已經失常了——因他的出現而欣喜,因他的請求而投入,因他的暫別而不舍,因他的演繹而驚豔,因他的漠視而不甘,因他的乖順而竊喜,因他的負傷而緊張,因他的挑逗而失控,因他的誤解而憤怒,因他的算計而心折,因他的無常而失落……

東方未明張開十指,撐於眼前,柔光在指尖流瀉如金線。

自己才該是操縱遊戲的那個不是麽?為什麽如今仔細想來,自己卻像個皮影般,被那人提在手心,一言一行,全不由己。短短兩月,相遇了、相識了、相知了,然後玩笑過、算計過、爭吵過、妥協過,然而自己終究是騙不成、求不得、搶不到。於是執念刻骨,走火入魔。不管那家夥是單純還是奸猾,是正直還是無恥,是文弱還是廉悍,自己竟然都不在乎了,隻剩下一個念頭——想要!想要!!想要!!!

東方未明猛地攥起十指,將掌心的淺粉柔光捏作湮塵灰燼。東方未明掃了榻邊人一眼,伸出手指,猛然粗暴地捅入小倌口中,少年在最初的驚訝後,迅速婉轉侍奉起來,略微仰起下顎,曼妙的弧度延伸,精致的喉結微微滾動。少年有如沉浸在最旖旎的美夢中,紅唇嬌豔,軟舌纏綿,腔壁淺吮,低垂的睫毛微微扇動,目光迷離,透出一種**的色氣來。

真是……沒意思透了。東方未明抽回手指,就著小倌光潔的臉龐草草擦幹。閉上眼,想象了一下若婉轉侍奉的是那個小家夥會是何種光景。一股微妙的顫栗猛然從背脊竄上,心在一遍一遍地咆哮——想要!想要!!想要!!!

都是體肉交融而已,有何不同?不過是發泄**而已,有何不同?憑什麽……非他不可?

難不成是真的害怕,死的時候連個為自己哭的人都沒有?

難不成是真的覬覦,那份為了心上人不惜墮入泥沼的癡情?

那不成是真的希望,能有個將自己看得明白的知己陪在身邊?

“那諸般纏綿情話明明是逢場作戲,隻求騙人身心。不想到頭來,卻是自己先當了真。這遊戲,竟把自己給玩進去了……”東方未明擰了酒壺,直接灌入腔喉,這是最醉人的飲法,東方未明的眼卻是越見清明,他從來不曾喝醉,他從來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東方未明見過那癡男怨女諸般情態,他隻笑那芸芸眾生參不破,看不透,為著一人,牽腸掛肚、輾轉反側、失魂落魄,何必、何苦、何其不值。而現在,暮然回首,才發現,那個叫月老的糟老頭,不知何時,已偷偷拿紅線勒了自己的頸項,將自己狠狠拽入紅塵。

東方未明晃晃空**的酒壺,狠狠摜在地上,絨毯厚綿,酒壺滾了兩圈,失了壺蓋,酒香四溢。

從**虐文的套路來講,當一個自認為無心無情無拘無束的BOSS發現自己流俗地栽在了一顆小樹苗上的時候,往往隻剩下了兩條路可走——

如果受君的地位低下到足以人BOSS將其合法占有,那麽BOSS就會把這棵樹關在小黑屋裏日夜嘿咻、百般折騰,以證明自己動心這件事有多麽不合情理,栽在這麽個小人物**上有多麽不甘不願。

如果受君的地位沒低下到成為私人物品的地步,但凡那BOSS是個位高權重、違法亂紀之輩,便會提著劍滿世界追殺那無辜樹苗,一邊喊著“我這等OOXX的人怎能容忍有這樣一個弱點”,一邊心說“哎呀,為什麽我心疼會不舍會下不了手”。結果就是BOSS把受君拿劍捅個半死,救回來,把受君拿黃瓜捅個半死,再放走,接著提劍繼續追殺,深情演繹何謂相愛相殺。

回歸現實,霍改身份算是上層階級,禁止買賣禁拘留。於是A道路,封死。東方未明雖然鬼畜,卻是魔攻型BOSS,隻要不逼急了,也勉強算個守法良民。於是B道路,封死。

東方未明,作為一個純種鬼畜,偏偏不能對著心上人鬼畜,這是多麽憋屈的一事兒啊。追吧?不甘。放吧?不舍。所以,東方未明隻能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原地蛋疼。

鬼畜君東方未明權衡良久,終於下定決心,鳳眼挑起,寒氣四溢:“既然本閣主躲不開這自掘墳墓的命。那麽,萬仞侖,你就來給我陪葬吧。”

當終極目標從某人的一夜上升到某人的一生,東方未明這BOSS自然技能全開,再無留手。

東方未明翻出一早便收集入手的信息,細細翻讀——

“萬仞侖,萬家三子,庶出,身負秀才功名。現寄住於大哥萬思齊別產之上,於甘棠學院準備秋闈中。”

東方未明皺眉,當初隻是想遊戲一場,以防暗算才草草查了這些。但現在看來,這些情報卻是太過粗淺。無妨,從頭查起便是,反正以自己的身份,對付個萬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一炷香之後,東方未明端了霍改睡前的藥,又回到客房前,輕推開門,卻見那擾人心神的少年,正伏在床頭的小桌上,以指疾書,咬牙切齒卻又眉飛色舞,就像一個趁著仇敵睡著往對方臉上畫王八的淘氣小鬼。

東方未明踮起腳尖,偷偷走進,一低頭,隻見桌上遍布水痕,隻能模糊辨認出幾個字,但這字卻又奇怪得緊,筆畫連綴,字形熟悉卻又分明從未見過。

“你在做什麽?”東方未明忍不住開口。

正寫到東方未明被吊在院中央被護院這樣那樣再這樣的霍改嚇得一個哆嗦,隨即拿手掌當抹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桌上物證毀屍滅跡得一幹二淨。

“擦也沒用,我已經在這兒看了好一會兒了。”東方未明看霍改緊張成這樣,索性端起架子,詐他一詐。

霍改本就被東方未明這突襲搞得心魂俱顫,一時間也沒想起自己寫的是霍氏簡體行書,東方未明這個古人基本沒可能看懂這茬,滿腦子盡是:天要亡我,命不久矣,嗚呼唉哉~

“對不起。”霍改可憐兮兮地道歉,看在咱認錯飛快的份兒上,您老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咱一條生路吧。

東方未明那興師問罪的架勢端得更足,心中卻是有如貓撓,這家夥到底幹什麽壞事,心虛成這樣。“你覺得,我會原諒你?”

霍改推己及人,思索了一下如果有人當著自己的麵,拿自己寫高H虐文……

下一刻,霍改猛地蜷縮成團,含淚懇求:“不要打臉……”

看著眼前人瑟瑟如雛鳥的姿態,東方未明突然很想伸出手指捅一捅那彎成半圓的脊背,或者探出手掌摸一摸那軟軟翻卷的亂發。

彼時,東方未明還沒能明白何為“萌”,所以他隻是疑惑於一個問題:這小家夥是一日三變的妖怪麽?為什麽不管怎麽變自己都覺得很有意思呢?自己果然是魔障了……

等了半天,沒有拳頭落下,霍改更是膽戰心驚,想想原著裏東方未明的種種手段,霍改悔得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你寫虐文就寫虐文吧,幹啥非要在別人地盤上寫。你在別人地盤上寫就算了,還因為腿疼懶得鎖門。你懶得鎖門就罷了,還寫得全情投入,連虐文主角站在身邊兒都沒發覺……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嚶嚶嚶~

“怎麽眼淚都出來了?”東方未明看小家夥那眼淚刷刷而下,很有些不解,這可是能勇鬥地痞的人啊,怎麽哭成這樣?

霍改梨花帶雨,抽噎道:“蜷腿的時候動作太急,碰到傷處了。”

“……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幹了虧心事嚇的。”

霍改猛地瞪大眼睛,一臉我好怕怕地往後偷偷縮了縮。

終究沒忍住,東方未明捏住霍改的包子臉狠搓了一把。這小子怎麽能這麽惹人呢?看得人隻想摁倒狠狠欺負一番才好。

果然是要上刑了吧?霍改頂著被捏紅的臉蛋,淚眼汪汪地看著東方未明那不懷好意的笑容,開始尋思自己拿刀挾持此人以求脫身離開的可行性。

東方未明俯□,霍改的手摸向枕下。

東方未明托起霍改的臉,霍改攥緊了枕下的匕首。

東方未明半跪上床,霍改將匕首從鞘中緩緩抽出。

東方未明在霍改額頭輕輕印下一吻,霍改僵化成石……

“縱你有百般不是,我又怎麽舍得傷你。”耳畔的聲音沙啞纏綿,有如承諾,有如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求解真相之——東方你真的是M麽M麽M麽?】

霍改:蛋黃,我有一事不解。

蛋黃:何事?

霍改:你這章揭露了東方未明對老子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小心思,但是之前那家夥明明還差點因為自己投降太快而走人好吧?

蛋黃:你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是誰?

霍改:淩波麗。

蛋黃:好標準的宅男式回答……好吧,如果有人頂著淩波麗的臉,提著個平底鍋杵在菜市場罵街,你會怎麽樣。

霍改:扁她,踩他,砍死她!我的女神,不容褻瀆!

蛋黃:明白為啥你一暴露你水性楊花的本質東方未明就想虐死你了吧?

霍改:難道不是因為他本性求虐,牽著不走,打著倒追麽?

蛋黃:不好意思,東方未明一直站在你後麵來著。

霍改:東方、東方,冷靜,千萬冷靜……啊啊啊~

蛋黃無辜望天,背著手,邁方步,淡定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