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我被誰領到了什麽地方

我可不是個迷信的人,並且對迷信的事從來都當故事聽,兒時雖然經曆過許多自己解釋不清的事,但我把它們統歸入我的夢境,因為總是我在嚇唬別人,沒人來嚇唬我,上小學時,每到暑假的晚上,我把聽來的故事講給家屬院的小夥伴們聽,但總是把所謂的鬼故事留到最後講,往往是講到一半時人也被我嚇走了一半:“我的媽呀,我可不敢聽了,我身上發冷!”。

到最後講完時,隻剩下幾個,其實是嚇得不敢回家,他們隻好裝著膽大,把自家的涼席緊挨著我的,大家躺在寬闊的家屬院的空地上,夏夜難得的一陣涼風吹來,我興奮了:“哎,我又想起一個故事,正好是晚上刮風時的鬼故事。”我試著再給他們講,有人說:“太晚了,留著明晚講。”,但我知道,明晚他一定是聽完非鬼故事,在我一開始講鬼故事時找借口離開,然後悄悄溜回家,反正也不缺他一個聽眾,膽小鬼!還比我大幾歲呢。

鄰居張媽和隔壁李媽在我父親下午回來時問他:“他叔,你家兒子從哪裏聽來那麽多故事,引得全院子的娃每天晚上都圍著他聽,簡直是入迷了。”,父親淡淡地一笑:“可能是看了長篇小說吧,每天講一章。”,這倒沒說錯,我是在把長篇小說按照自己敘述方法每晚講給大家聽,但我是在有意吊胃口,為的是讓他們聽完小說後聽我的鬼故事,可這些鬼故事到底哪兒來的我也記不清了,大致都是自己的經曆的加工和順耳從大人那裏聽來的“轉載”,李媽問父親:“你兒子是愛看書,可他講的那些故事是從哪兒看來的?書上也有嗎?”,父親反問:“哪些故事?”,李媽立刻後悔幾乎說走了嘴:“就是那些嚇人的故事。”,父親沒往別處想:“那可能是敵特小說,情節是有些緊張。”。

這回他說錯了,我從哪裏去搞敵特小說,那時大都是手抄本,難搞著呢。那年月,誰都不能提鬼,反四舊之風一直在刮,沒有電視,除了個別人家有收音機外,孩子們無甚消遣,隻有各自獻計,講自己聽來的故事,時間久了,我的故事占據了絕對陣地,大家都不再講,隻等我講,可一部小說講完了,我還沒找到新的,所以就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經曆和耳聞,把它們編成了故事講給大家,我想看看在晚上誰的膽子最大,比我大好幾歲的男孩也會被我嚇跑,我的結論是:他們都是膽小鬼!

好多年前的深秋,單位晚上連連失竊,我們保衛科連續守侯了三個晚上,在抓到小毛賊後,我因體力不支發燒住進了醫院,我喜歡聞來蘇水的味道,但卻不願做病人,真是小題大做,打一針退燒針,吃幾片藥就解決的問題,非要讓我當病人,燒都退了,經理還不讓出院,說要做全麵體檢,那時是全費公療,記帳單一交,愛花多少就多少。白天來探望我的人絡繹不絕,晚上能安寧些。我住的病房是個特護間,費用是相當高的,但這不是我*心的事,一切都由單位安排。其實,讓我休養的真正目的是快到119消防日了,我得負責全麵的消防演習的籌劃。

白天下過一場雨,夜晚有些涼,我是個怕冷不怕熱的人,還要把窗戶打開,不喜歡憋悶

。看了一整天的尼采和叔本華,又間看了佛洛伊德,最後還是被佛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吸引住,我便不再厭煩他的《圖騰與禁忌》中的泛性論了。我感到眼睛十分疲勞,便輕輕地閉上眼,開始思考心理學的弊病,那些讓人沒病都能想出病的書,竟然能使許多人著迷,西方的心理學太過理性化,象是做活人的精神解剖;而東方的心理學幾乎不成型,大多和圖騰及宗教有關,尤其是偶像崇拜,缺少科學性……這些問題,隻有在我閑暇之時才會去涉獵,可它們現在卻纏繞著我,為我打發著時間。我緊閉著眼。

聽到有人說話:“累了吧?”,我答應著:“挺煩的。”,那聲音繼續和我交談:“雨停了,不妨出去走走?”,我認為自己已經是在夢中了:“你是夢中的角色吧?白天很無聊,現在出去走走也好,反正我還得醒來。”,他的聲音很奇怪:“你怎麽是個這麽特別的人?你能確定自己是在夢中嗎?你難道什麽也不怕嗎?”,我笑了:“怕是一種感情,可惜我沒有那麽脆弱和豐富,這是我的缺陷。”,他繼續發問:“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也不想看看我的模樣?”,我睜開眼:“這很重要嗎?”,可我卻看不到他,我隻有激他:“是你怕見我吧?”,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死人有時候也怕活人。”。

我接著問:“那我們誰是死人誰是活人呢?”,他的回答有些象我的風格:“誰懼怕,誰就是死人。”,我看到我對麵的牆上有一個白色人的形狀:“你就是這樣和我見麵?”,他無奈地說:“起初,我躺在你現在躺的**,可他們把我抬了出去。”,我問:“是到太平間嗎?”,他不再回答。為了打破僵局,我提出:“你不是讓我和你出去走走嗎?趁著我沒醒,我陪陪你。”,他在試探:“你還堅信自己是在夢裏嗎?”,我態度很明確:“至少我相信自己還活著。”。

我們從醫院出來,在寂靜的深夜中邊談邊向南走,他給我講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以及後來的婚姻,那時我沒有結婚,隻對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感興趣,但我始終看不清他的麵目,我想:夢裏的情景大多都這樣。我也向他講述了我的過去,他聽後常常歎息:“你這麽開朗的一個人,竟然也有那麽不愉快的童年?!”,我說:“當時也許感到不愉快,但回頭想,是一筆精神財富,所以我很達觀,也很無畏。”,他又歎息著:“我們要是能做朋友該多好啊!”,我笑了:“我們這不已經算是朋友了嗎?!”,他的聲音很淒涼:“可你總認為自己是在夢中,或認為我是鬼什麽的。”,我感到非常無奈:“我從不相信有鬼,但從小都在找鬼,因為我的好奇心迫使我這麽做。”。

我們走了很久很久,仿佛到了農村。他突然站住:“你為什麽那麽想見到鬼呢?”,我還是不以為然地回答:“兒時的好奇心。”,他揮了一下陰白的袖子:“你看吧,但別怕,因為我們是朋友,我不想傷害你。”,我又笑了:“你認為你能傷害得了我嗎?”。我順著他的袖子揮舞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棵黑糊糊的老柿子樹前,有一片鬆軟的土地,好象是剛剛耕過一樣,我被一陣風吹了過去,又被一股奇特的力量壓入泥土中,

我感到窒息,用力向上掙脫,突然一下就從泥土裏衝了出來,我身邊還有許多象我這樣的影子也衝出來,他們怪笑著:“我們是鬼,你來幹什麽?”,我透了口氣:“來看鬼。”。

他們發出滲人的笑聲:“你死了不就和我們一樣了?哈哈哈!”,我也大笑著:“可我沒死也能和你們一樣!”,他們突然害怕起來:“你也太可怕了!”,說完,便鑽進泥土中。我被另一股力量推回到公路邊,我在想:難道鬼怕我?我可怕嗎?或許他們就是人們所說的膽小鬼?我陷入不解的思考中。

他又出現了:“你見到了嗎?”,我很失望:“我見的不是真正的鬼,是一群膽小鬼。”,他解釋著:“其實,這才是真實的鬼。”,我不同意他的說法:“鬼是人頭腦中虛擬的形象,是不存在的。”,他不和我爭辯:“那你為什麽還要找?僅僅是為了好奇心嗎?人一旦失去了膽怯心理,便會認為存在的隻是看到的。”,我對他的說法感到莫解:“你是說我的心理不正常?我缺少膽怯心理,難道我是怪胎嗎?”,他的語氣是很友好的:“你別生氣,你是個很特別的人,幾乎什麽都不怕,但你最怕人們說你不怕,其實,你確實不怕,隻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所以,你認為所有人都應該和你一樣有膽量,剛才那些鬼怕你也正是這個原因。”,我不讚同他的說法:“你知道我這是在夢中,我早晚會醒來的,等我真正睜開眼時,你就會消失,而我依舊躺在病**。”,他又開始歎息:“唉,你真是個固執的人,你曾經經曆過那麽多離奇的事,仍是不相信。”,我在猜測:“那你是夢中的我了?”,他無奈地繼續歎息著:“我出生在這個村裏,如果你還堅信自己是在夢中,那就等醒來後再做結論。我走了。”,我感到很無趣,覺得有點累,便又走到那棵柿子樹下,坐靠在樹身上休息,不久便睡著了。

一陣尖銳的嬰兒哭聲將我從夢中吵醒,我感到非常煩躁,睜開眼,發現一位農村婦人抱著個嬰兒,孩子拚命地哭,我抱怨著:“你怎麽不哄哄你的孩子呢?哭的這麽難聽!”,她歎到:“孩子生病了,他爸打工去了,我得往城裏趕。你怎麽睡在這裏?”,我疑惑了:“我不是在城裏的醫院嗎,我在做夢。”,她很誠懇地說:“這是C縣,離城30多裏路呢。”,我站起身:“那好,我們一起搭出租車到城裏。”,她為難了:“給娃看病的錢都不一定夠,我可坐不起出租車。”,我很無奈:“我沒說讓你出錢,一個人坐是那麽多,三個人坐還是那麽多,出租車快,你隻要把你的孩子哄的別哭就行。”,她背過身給孩子喂了幾口奶,孩子不哭了,我們很快擋上了出租,等到了我住的醫院,天已經完全放亮了,我順手掏出20元錢給婦人:“快到急診去掛號,我得回病房了。”。

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大概是感激之類的話,我頭也不回地進了病房,護士已經等在那裏要給我量體溫了:“您到哪裏去了?”,我支吾著:“吃早點去了。”。

我躺下來,等護士走後,我在回想著所發生的一切:我被誰領到了什麽地方?

(於西安市中心家中盛順豐)

(本章完)